湖心亭中央。

    巨大的红幕帐里锣鼓声继续响起,戏子们粉墨登场。先是为袁庄主演了《拜金百福》、《祝仙寿》等贺寿戏曲,后又有袁夫人为女宾们点的《拜月亭》、《西厢记》、《墙头马上》等戏,伶人们倾尽全力,以最完美的表现诠释着角色和故事。他们的歌声如清泉流淌,又如狂澜激荡,深入人心。

    台下众人也被完全吸引,陶醉在这欢乐的氛围中。掌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浪接一浪。尤其是当演员们在舞台上表现出色,将剧情推向高潮时,众人热情更是如同燃烧的火焰,令人震撼。袁福先携着夫人一同端坐上座,笑容满脸,欣赏着这场盛大的宴会,好似刚刚善敬堂到来的一幕闹剧从未发生。

    袁官婴站在父亲身侧,目光不无忧虑,众人的笑颜、欢谈的笑语,美酒佳肴、锣鼓喧天······眼前情形若浮光掠影、水上浮萍,是不是忧患意识不足,而奢华太过。但是今天是父亲寿辰的大日子,又有宾朋欢聚一堂,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在此刻劝诫。更何况······父亲又是那种一点就着的个性,父子俩吵架的时候多,好好说话的时机却少之又少。

    “阿婴,刚刚九华派来人闹事,你······没有受伤吧。”坐在袁夫人身侧的绍饮歌不知何时,莲步轻移挪在袁官婴身侧,柔声问道。袁官婴忙拘礼,回道:“多谢姑娘关心,包师兄受了点轻伤,我并未受伤。”

    “那影人,听说他武功极高,今日若不是高长老出手,只怕是······”绍饮歌欲言又止,却被袁官婴打断道:“影人的武功是颇不常见,只是今日,若高长老不相帮,庄内有我爹、绍伯父,还有阿兰等一众徒弟。”他说完,又垂头道:“还有我。我武功虽然不济,就是粉身脆骨,也不会让袁各庄颜面扫地,更不会让外人伤害我的家人。”袁官婴铿锵有力地说完,绍饮歌这才自觉失言,她本意只是想以此事与他多点共同话题,却不料说多反措,倒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担忧袁各庄能力不足。她几次欲开口再解释,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呐呐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然而,袁官婴眼望戏台,神情专注,似乎并未在意她说得话,她只好轻声道了句“告辞”,之后向袁母推说“身体不适”,离席而去。袁红瑛倒是全程近距离观看好戏,不时发出嗤嗤地“骇人”笑声。

    终于熬到午夜好戏散场,宾客们陆续回房安寝。

    袁官婴将父母送回房,道别晚安后,照例要去练武场把今日份武功练完才可,否则无法成眠。这已是他习武十几年来的习惯了。

    这袁家乃是江湖中著名的武林世家,世代传承着袁氏内功与剑法更是武林独门秘技,早已声名远扬。袁官婴练习招多时,不知觉间已是星河黯淡,月色微明。只是,他一直无法拿捏这招“飞燕式”,其所要求的淳厚之力到底为何呢?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通。

    正在袁官婴正不得要领、一筹莫展之时,蓦然听得衣襟带风之声一闪而过。他先是一怔,随即停了下来。本以为也没什么,不过是野猫发春或是野狗扑食之类,谁成想转眼间就看见了一个身穿夜行衣的黑影,身型利落,从屋顶穿行而过,渐行渐远······

    袁官婴大吃一惊,如此深夜竟然还有人胆敢夜闯袁各庄?!也太不把袁家放在眼里。这样想时,便也隐匿身形,驭起轻功,循着夜行人的踪迹直追下去。

    袁官婴的轻功乃是绍秉之传授给他的,固尔袁各庄虽在武功中不以轻功见长,袁官婴的轻功却独步武林,堪称第一。然而,他心内暗暗吃惊,此人的轻功的速度之快,可能在武林怕是也有排名。因此,收起了先前玩闹的心情,当下立刻展开本门身法,健壮的身躯,竟像燕子掠空似的掠上民房屋檐,脚尖轻点屋面,飞身追踪而上。

    事情也怪异。

    袁官婴自信自己的轻功不错,却在追到此人身后二、三丈时总被此人抛在几丈之外。他也不在隐匿自己的行踪,风驰电掣地追赶起来。

    风在耳边呼呼而过,房梁上皎洁的月光也被他们踩碎,屋顶不断有瓦片被踢飞下来。袁官婴几次就要抓住此人的衣角,却又让他滑鱼一样逃脱······不觉间他已经追至袁府内宅!

    糟了。袁官婴心道:自己母亲,妹妹及家里一众女眷因武林大会,提前聚在内院。此人一去,怕是她们要有危险。

    正想着,就见那夜行人从房顶一跃,恰到好处地将袁官婴甩开,一下子滚在宅邸园林的树丛之间,融入黑夜,不见了踪影。

    说起袁各庄,撇去袁福先这位武林传奇之外,单就庄内设计而言,也足为武林称道。首先是宽广,袁各庄建设时期正值袁家顶峰,袁福先又是袁家接班人,大婚时声势浩大自不必说,所居之地也是精挑细选,地域之广阔,婚姻之时,宴请武林人士,同时容纳了三百余人居住,那叫一个热闹。就是现在,袁家的仆从也达到了百余人。其次是设计,袁各庄的建设灵感主要来自袁官婴的母亲。因她母亲是苏州人氏,在园林建设时少不了苏州的元素。除去宅邸占地面积广阔、外宅威武庄严随了袁福先的心意,其他园林亭楼则依了袁夫人的意思,按照山水花鸟的情趣,唐诗宋词的意境,在广阔的空间内点缀假山、树木,安排亭台楼阁、池塘小桥,层层叠叠、变换无穷,使苏州古典园林的典雅与山东泉城的磅礴大气相融合,形成了武林上风格独特的袁各庄。

    袁官婴跃进家宅,靠着熟悉的地形,没用多久就摸到了此人的行踪。便悄然地跟在其后,想看看此人的目的究竟为何?虽然,他一开始起急,担心不已,本想趁机一举将其拿下,不过越跟踪越发觉得有些意思。

    似乎是有所察觉,那人回头看过来,紧接着黑影晃动,闪进林中,月光照在他身上,却是一双眼睛灵动惹人。

    袁官婴蓦然觉得熟悉,忽然心念闪过,却是在善敬堂闹事之时就见过此人,想必这位身形娇小的黑衣人,在进入进他们家这座大型园林之后,似乎没能按照此人预想地方式找寻所需,反倒是东寻寻、西转转,迷晕在这无休止的庭院、假山、湖水和阁楼之中。

    眼见着此人返身而来,袁官婴不知为何,竟然没去抓人,反而是瞬间掠出数丈之外,像壁虎一样贴上近听枫亭的亭顶。听得夜行人低声自语道:“奇怪,那袁福先的书房分明在这个方向,这会又转去哪里了?”

    袁官婴听闻此声,心中不由大动,细一回想,竟惊觉就是她!就说此黑衣人身形眼熟,原来是在摘星楼外交过手之人。想到这里,他的脚支撑在亭柱之上略微松动,声音虽细碎,却被那夜行人听见,电光火石之间,那人惊觉地抬起头。

    月色正在湖中央泛起涟漪,照着她惊惧的双眼,迷蒙中透着水光。只见她先是惊愕,继而从她手腕之间飞掠而出两支银针,直奔他面门而来。

    袁官婴顾不得其他,急忙转身跳下,银针从眼睛上方飞速略过,在他之前的位置上直插而入,隐入木头。

    还是一样的狠辣。袁官婴身形矫健地落在地上,也没有发出声音,直踩着水波朝着黑衣人影奔去。

    刀与剑的相遇,注定火花四溅。

    袁官婴一时间赶到,剑锋直刺对方咽喉,不料夜行人却使出九华派剑法中的“返阳针”招数,脚尖轻点树桩而起,容到袁官婴剑锋递到,那人左脚斜落,右手针随即直插而到,向袁官婴的右耳门猛地刺来。

    袁官婴本没有杀敌之意,不想对方想要置己于死地,因此救招不及,身子急急后退,可是那人已跟上左脚,一个“喜鹊蹬枝”,脚尖竟踢中了袁官婴的膝盖骨,袁官婴如临大敌,骤遇险招,竟定不住身形,一个翻身,就跌出了五六步外!

    夜行人虽然蒙着面,但是笑湾了的美目却展示出她良好的心情,随即转身而跑。

    打完人就想走?纵使袁官婴好脾气,此刻也火从心起,顾不得膝盖的伤,也跟踪而去。

    湖边柳条儿刚发出细嫩的绿芽,蒙蒙中透着春意。柳枝柔软了春风,轻轻地荡在湖水边上,激发阵阵涟漪。

    此时,黑衣人似乎也认出了袁官婴,不时在飞驰过程中从前面回望过来时,一双猫儿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来,好似在气他坏人好事。

    见到这一幕,袁官婴突然觉得身上的伤没啥大碍了,反而心情大好,不自觉地宽了嘴角。他哼的一声,心道:想甩掉我没那么容易,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此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叶绯。

    她本意是要提前踩点,趁乱在袁各庄内探查,做好师父交代的任务。只是,她江湖经验尚少,除了在罗浮山上练武,几乎是头回下山执行任务。此次,她以为只是来袁各庄夜访探查,身上除了银针就是匕首,根本没带她常用的佩剑,况且她轻功卓绝,关键时刻逃走当然不在话下,却没想到在此地又遇到此人,真是阴魂不散。她心里发狠道:“上次是我与曾成丞那贱人打架受伤,才让你侥幸逃脱,此次可不会再让你半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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