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格外妩媚,为漫山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

    袁官婴满头是汗,指挥着庄丁将一个巨大的圆形木制抽签桶放置在看台最中央,又开始预备其他抽签相关事宜,务必确保过程公平公正。之后忽然又想到各派的掌门人招待情况,忙又将李若群叫来,嘱咐道:“师弟,还是要烦劳你再去看看几位门派掌门、长老有没有其他的需求,别人去我放心不下。”李若群眉眼含笑,点头应承,忙领命去了。

    “哎呀,大忙人,看看是谁回来了?”

    袁官婴听声音熟悉,忙抬头去看,却是薛焕和皇兰阶一齐走来。他长舒一口气,上前给皇兰阶一个大大的拥抱,拍了拍他的背,大笑道:“阿兰你可算回来了。”

    皇兰阶也笑,“我是换马不换人,昼夜兼程赶回来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袁官婴刚想着说“回来就有了帮手”,但见他阳光照射下的脸色微微泛青,面带菜色,想来确实是一路快马加鞭,身体也吃不消。

    “阿兰,你去歇一歇,这里有我。”

    “不必了。”皇兰阶摆手推辞道:“我这年轻的身体还吃得消。”

    薛焕在一旁瞧着,可等到机会插嘴道:“吃得消什么呀,眼圈黑的像是抹了锅底灰,赶紧去歇息吧。”

    “可是······”皇兰阶一指现场“百废待兴”的场面,“我哪里走得开。”

    “不如就——”

    “——就怎样。”皇兰阶和袁官婴异口同声地说。

    薛焕耷拉着脑袋,沉声道:“就交给我吧。”说完,抬头就看到袁官婴和皇兰阶俩人一脸得逞的笑容,恨道:“你们俩个坏人,合起伙来欺负来宾,回头我倒要让高长老来评评理。”

    皇兰阶同袁官婴交换了下眼神,之后一脸坏笑地将薛焕的脖子搂过来,附耳悄声道:“你上次有事没来,错过了一出好戏。那会,善敬堂来大闹袁庄主的寿宴,高长老微微出手,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不是我瞎说,就是你我加上我们袁少主,咱们三个一起上,都得被他当成一盘蚊子,一把呼墙上。”

    薛焕瞪大眼睛,仰头问向袁官婴道:“有那么厉害?”

    袁官婴深以为意地猛点头。

    薛焕见了,将皇兰阶的胳膊一把扯下去,回道:“那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干活吧。”说完,向袁官婴一揖,贱嗖嗖地道:“袁少主,您尽情使唤,小的别的不行,当牛马在行 !”他话一说完,惹得袁官婴和皇兰阶俩人都哈哈大笑。

    皇兰阶笑着说薛焕一句“没个正形”,又对袁官婴说道:“我刚回来,还未向袁庄主和绍副庄主请安,我先过去请安,再回来找你们。”

    袁官婴还未开口说什么,倒是薛焕忙朝着走远的皇兰阶喊道:“你请安后快回来,我自己干活忒没劲。”

    山林中薄薄的雾气被阳光驱散,金色的光束照耀在初发的新叶上,显出叶脉的清晰轮廓。皇兰阶走在通往后山的小路上,时时闻见山花野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却并没有让他放松心情。他的思绪万千,经此一行,他发现京城的与宝轩票号最近扩张地厉害,正以京城位中心向外不断蚕食其他票号的生存空间,且其似乎跟官场上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行事霸道,价格又低,实在让人不得不防。他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与前山壮丽雄厚相比,后山的景致又有不同——山腹中流水潺潺,溪水清澈见底,石上苔藓斑驳;山间小径,曲径通幽,一路繁花似锦,落英缤纷。武林中各派宗师的住所都错落地安置其间,既能享受到优美的风景,又具有隐秘的私人空间。

    皇兰阶来到袁庄主门前,让小厮先进去通禀。岂料那小厮平日里与皇兰阶交情甚好,此时神秘兮兮过来,附在他耳边说道:“皇师兄,依我的意思,你现在竟别进去的好。”

    皇兰阶一愣,知他如此说定有缘故,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造型精致的环形穿心盒递了过去。那小厮一见满心欢喜,心想着这皇少爷到底是明白人,连我的小相好喜欢什么他都知道。因此更为殷勤诉说,“这会庄主正生气呢,只怕谁去了都得挨上两句。”

    “哦?这是和谁生这么大气?我刚从外头办差回来,什么也不知呢。”

    那小厮“啧”一声,偷眼向四周围瞧了,见无人才又开口说道:“能和谁,绍副庄主呗。”

    “这又是因何而起呢?”皇兰阶刚问了出来,就听里面的声音渐高亢,吓得这小厮立即闭嘴。窗前经过的两个侍女在对视一眼后,急匆匆离开了。皇兰阶见这小厮只是目视前方,似乎无听无闻。他也不再问,侧耳听得里面说道:“秉之,这件事你难道还要狡辩吗?武当派等最后没有派人来参加,你事先为何不知情?为何拖到如此地步?真是让我丢尽了脸面。”

    皇兰阶听袁庄主如此说,大致能够猜想得到,自那日善敬堂来大闹寿宴,就知九华派不肯善罢甘休的。只是此事如何能怨绍副庄主?只听到两句沉闷的回应,也听不清楚绍副庄主如何说,又听到袁庄主的声音,“这么说,是高长老故意不告诉我,让我难堪的?那高载是什么人,岂能是咱们说埋怨就埋怨的?!”说完,袁庄主顿了一下,语气颇为不耐道:“行了,你也下去吧。我再去找高长老解释。”他说完,又听见绍副庄主提醒一句什么,袁庄主高阔的声音又穿透过来,“哦对,还有抽签,瞧我这记性。”

    此话再说完,房内便再无动静。皇兰阶听刚才话里意思,恐怕绍副庄主马上就出来的,且不能叫他见到自己,否则见面了两厢尴尬。这样想罢,他忙一矮身,装作从会场那边过来,见袁庄主和绍秉之出来,忙小跑几步迎了上去,深施一礼后,简短地做了汇报。袁庄主不待听完,大手一挥,只说:“回来就好,见过阿婴没有,他那边正需要你。”

    皇兰阶也不敢拦,只好目送袁庄主离去。

    绍秉之揉了揉眉心,道:“阿兰,你回来啦。”皇兰阶听问,忙转头向绍秉之一揖,回道:“多谢副庄主关心,我也是刚到庄上不久,即刻来拜见庄主和您。”

    绍秉之点点头,伸手示意俩人边走边说。他问:“怎么样?袁福钱庄的生意可还好?”

    皇兰阶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生意上倒还如常,只是······”

    绍秉之知他头脑精明,聪慧异于常人,只要是他发现了问题,定然是不小的隐患。“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正常说即可。”皇兰阶遵了一声“是”,继续道:“我也是偶然间发现,因为时间匆忙,也未及真正查明。”

    “说就是了。”

    “副庄主,不知您是否记得陈记茶商的陈员外。”

    绍秉之摸须点头道:“自然记得,陈员外一直掌管着皇家贡茶的贸易往来,一直是我们的票号的重要商户。”

    “没错。但是今年,他在福建的高档茶叶收入全部转走了,只剩下销往西部的大宗货款在咱们这里。”

    绍秉之思量道:高档茶叶虽然数量不多,却都是销往皇宫贵族,金额不可谓不大。更何况,这部分业务转走,也许是为后续转移做好铺垫也未可知。他问道:“莫非是钱庄上的哪个掌柜,得罪了他不成?”

    “应该不是。”皇兰阶道:“江州因为离京城较近,钱庄上放得都是最得力人选。”

    “这倒也是。”绍秉之想到了江州区域的主管,乃是阿财的老父亲盛广开。此人平日里为人最是和气、谨慎能干的,在庄上兢兢业业干了近三十年,从未出现差错。

    皇兰阶接着道:“还有一个现象,盛叔也和我提过,即是从年初到现在,钱庄上的许多借款人突然都无法按时偿还其欠款,导致坏账集中出现,似乎是有人刻意为之。”

    绍秉之越听也觉得事有蹊跷,“是有竞争上的对手在背后捣鬼?”

    “近期,京城里确有一家名叫‘与宝轩’的钱庄,生意铺开地很大。一开始做珠宝生意起家,到现在开始经营钱庄的业务,发展迅速,不得不说此家如若没有些官场上的背景似乎难以做大到如此。”

    绍秉之听后沉吟一阵,而后似乎想到些什么,但未对皇兰阶解释。最后只对他说:“此事我知晓了,接下来我会派人去查。此趟辛苦你了。”说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

    这时,带着花香的春风微微拂过他的耳畔,但他不由得一个激灵。皇兰阶本想要再度跟进与宝轩的调查进展,不过听绍副庄主的意思,是让他就此停手,再派他人调查。这不由得让他心生疑窦。不过,此刻他只遵了一声“是”,就要退下。不过,不待他走远,忽然听见绍秉之叫住他,说道:“阿兰,你回来后,在这里等待多久了呀?”皇兰阶心里冷哼,脸上却带着恭谨的笑容,转头答道:“回副庄主的话,我从袁少主那边来,幸好我快步走来,赶巧在庄主和您再忙之前做了汇报。再晚一步,恐怕就要再等了。”说完,他停顿一下,天真问道:“不知道副庄主还有何吩咐?”

    “我怕你旅途劳顿,在这里久站等待,伤了你的身体。我没有别的要说,你去忙吧。”绍秉之说完,见皇兰阶去得远了,又问门前站岗的小厮,“阿兰刚刚何时来的呀?”

    那小厮正色答道:“回禀副庄主,皇兰阶是在庄主和您刚出门之际才来的。”

    绍秉之点头,又交代一句,“听到什么,见到什么,该闭嘴的时候就要闭嘴,晓得吗?”

    那小厮心下里虽然犯嘀咕,嘴上忙回答“小的明白”等语。正说话间,忽一人慌张来报,“绍副庄主,出大事了,八王······八王······”

    “哎呀,有什么事慢慢说,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是八王爷来了——”

    “——什么?”绍秉之惊道:“你说的是当今皇帝胞弟八王爷来了?!”

章节目录

十人墓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陶阳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陶阳并收藏十人墓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