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与青本以为周观源会同自己一样避讳他对凤仪殿的监视，却没成想，第二日一早他便笑盈盈地守在殿门口说是要拜见。
“宫宴繁琐，娘娘昨日实在辛苦，奴才今日特地叮嘱了御膳房备了些补食。”
他朝殿门看了一眼，托银盘的宫人便立即入殿上前，低头请安后将精致菜肴一一摆在案上。
待几十盘早膳铺满了桌案，周观源微甩佛尘退后半步，笑着说：“娘娘请。”
孟与青不清楚他打的什么主意，迟疑：“有劳周总管。”
周观源殷勤地上前为她拉开椅子，笑着道：“娘娘体恤。奴才听闻娘娘祖上乃韶州一带，便令人备了些清淡的，不知道娘娘吃不吃得惯。”
说着，他便慢条斯理地为孟与青布筷：“顺便，奴才正好向娘娘询问些事情。”
面前的蟹黄汤包晶莹冒着袅袅热气，剔透的糯米皮几乎一触即破。
孟与青却没有食欲：“周总管但说无妨。”
她今日穿了件紫锈百合银线飞凤烟罗裙，额间花钿，眉眼清凌凌的透着警惕。
周观源便笑了，他不急不缓地将碗筷摆置好，这才在孟与青的目光中随意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事，半恭半敬地递过来。
待看清楚那银丝缠蓝田玉佩模样，孟与青的神色顿时变了。
她飞快回想，恐怕是昨夜随谢子灵在宫墙杂草丛中穿梭时不慎被枝叶所刮落。
“小太监在荷泽殿那边的宫墙处捡的，娘娘仔细收好了。”周观源笑着欣赏面前之人的表情，说道，“若是让不该见的人看见，恐怕徒让娘娘烦忧。”
孟与青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多谢周总管，是本宫不小心遗——”
“娘娘。”他却笑盈盈地打断她，手持佛尘直起了身，“烦请您告知一声，昨夜究竟是谁为您引路回宫的呢？”
孟与青的神色微变正要开口，却突然听门外的小太监厉声呼喝道：“进来！”
她回头，正看见百余宫人拥拥挤挤地进了大殿院门，簌簌跪倒在地胆战心惊等候发落：“见过娘娘，见过周总管……”
小太监狠狠地甩了鞭子：“都跪好了！谁胆敢跑出去就一个都别想活！”
四周竟无声围起几个禁卫军，银枪森寒盔甲冷厉。
被鞭子抽到的宫人顿时惊呼一声，匍匐跪倒在地，磕头慌张大喊道：“周总管饶命！周——”
哧—
剑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沉闷，溅出的血液却滚烫。烫得殿内殿外上下死寂一片，只余惊恐呜咽的粗喘声。
周观源却并不在意，嫌恶地绕开那血迹，又上前慢悠悠地踱着步：“这是那条宫墙杂道边所有宫殿的宫人，烦请娘娘仔细些，一个个地看清楚了。”
孟与青的眼睫发颤，她盯着那个跌倒在地已然没了气息的宫人，攥紧了手中玉佩：“周总管……”
周观源随手捏起一个宫女的下巴，侧首笑着问：“可是她？”
“娘娘！娘娘求您——！”
孟与青站起身，张了张口：“我是自己——”
扑通。头颅已滚落在地，血液沾了满地灰尘。
她的脸色刹那惨白，猛地仰头盯住了周观源，眼瞳骤缩。
周观源笑起来，抬手抹去剑上血迹，不缓不急地道：“娘娘，他们的命可全权握在你的手里呢。”
“娘娘！”
在身形颤抖晃倒的刹那，红笺惊叫急忙上去扶住她。
“娘娘莫急，不妨先用些吃食，且有的等呢。”周观源温和地笑了。
他话落的这一刻，玉案上的肉香顿时渗人作呕，孟与青死死忍住了喉间翻滚，眼睫发颤地望着他：“你究竟要做什么。”
“奴才方才已说过，不过是想找出那个自作主张的喽啰罢了。”周观源啧一声，抬手提起个小太监，“可是他？”
“周、周总管！不是我不是我！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小太监吓得涕泗横流，拼命抱着周观源的腿求往上爬着求饶。
周观源笑着一脚踹开人，提剑拍了拍他的脸：“求错人了，你该去求咱们貌美心善的皇后娘娘。”
小太监连忙踉跄起身，手脚并用往孟与青的方向爬：“娘娘救我！娘娘！”
孟与青呼吸急促，死死地盯着面前一幕。
见她不答，周观源终于不耐地啧一声，提剑抹了小太监的脖子。
“……够了。”孟与青张了张口。
宫殿内的气息死寂恐惧，年轻帝后语气隐约发抖：“不要再杀了。”
周观源似乎饶有兴趣，欲开口时目光却触及地上跪着的某个人，“咦”了一声，挑眉走上前去。
顺着他的视线，孟与青望见那道小小的身影，脸色刹那苍白。
“原来小殿下也在这里。”周观源笑着甩提起剑，横在他的颈间。
谢子灵依旧穿着陈旧的布衣，身形瘦弱单薄。
他同样跪着，却微合双袖漠然又平静，在一众惶恐跪伏的宫人中难以忽视。
他并未在意颈间的白刃，只没什么情绪地抬眼望向孟与青。
隔着遥远的殿院，孟与青惶惶对上他的目光。
与他孩童稚嫩的年龄不同，这目光沉静又冷淡，又似乎带着很浓的哀意，以至于令他的神情里有一种奇异的、居高临下的悲悯。
她怔怔看着，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下一瞬间，她听到自己颤抖变调的声音：“梅雨。”
梅雨一愣，仰头看她：“娘娘？”
周观源挑眉，似乎不解。
“是……梅雨。”孟与青强迫自己睁大着眼，在模糊的视线里一字一句道，“昨晚本宫醉酒去望月亭，不慎落水……梅雨说于凤颜有损，便私自带本宫从偏僻的小道回宫。”
四下沉寂一瞬，接着便听到梅雨尖利惊恐的声音：“娘娘！您不可胡说！奴婢没有！”
“大胆。”周观源冷冷地打断她。
梅雨浑身一抖，连忙扑通跪倒在地朝周观源的方向磕头急表忠心：“周总管！周总管不是我！您知道奴婢对您一直忠心耿耿！”
她扭头看一向身形恍惚的孟与青，满是恨意道：“皇后娘娘！您贵为帝后怎能做出如此恶毒栽赃之事！定是您私——”
她未尽的话被一柄闪着寒光的剑骇然绝断。
胸口麻木的痛意传开，梅雨迟钝地低头看一眼，再仰头时眼底恨意愕然，直勾勾地映出面前这张绝色的脸。
口中溢出的鲜血淹没了她的怨毒，梅雨缓慢抬手死死攥紧了面前这人的衣摆，僵直跌倒在地。
利剑缓慢抽出，喷薄的血液溅了满身。
孟与青颤抖地握着剑，雾黑的眼直直看着周观源，声音又颤又轻：“周总管，人既已找出，此事能了了吗？”
似乎为她的果决而意外，周观源愣了片刻，竟然笑起来，反手收了剑入鞘：“既然娘娘已亲手处决了不听话的宫人，奴才自是没什么可说的。”
他走上前，随意将梅雨的尸体踢远了些，吩咐道：“将殿内清扫干净，莫要脏了娘娘的眼睛。”
“是。”凤仪殿的宫人惊恐地垂头。
周观源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玉案上的早膳，啧一声微摆佛尘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般哦一声：“对了，过些日子鞑靼那边要来朝祝贺新后，娘娘不妨做些准备。”
孟与青似乎迟钝，许久没有出声。周观源也不在意，恭敬行礼后便转身出了殿门。
“周总管慢走——”
待人施施然走后，孟与青的身形终于支撑不住塌下来，侧脸与颈间的粘腻凝固的血让她浑身发软。
大殿内跪着的众人满是劫后余生的哭泣，颤巍巍伏身朝她磕头。
孟与青抬头望向远远跪着的谢子灵，视线相接，他无声阖目。
“宫宴繁琐，娘娘昨日实在辛苦，奴才今日特地叮嘱了御膳房备了些补食。”
他朝殿门看了一眼，托银盘的宫人便立即入殿上前，低头请安后将精致菜肴一一摆在案上。
待几十盘早膳铺满了桌案，周观源微甩佛尘退后半步，笑着说：“娘娘请。”
孟与青不清楚他打的什么主意，迟疑：“有劳周总管。”
周观源殷勤地上前为她拉开椅子，笑着道：“娘娘体恤。奴才听闻娘娘祖上乃韶州一带，便令人备了些清淡的，不知道娘娘吃不吃得惯。”
说着，他便慢条斯理地为孟与青布筷：“顺便，奴才正好向娘娘询问些事情。”
面前的蟹黄汤包晶莹冒着袅袅热气，剔透的糯米皮几乎一触即破。
孟与青却没有食欲：“周总管但说无妨。”
她今日穿了件紫锈百合银线飞凤烟罗裙，额间花钿，眉眼清凌凌的透着警惕。
周观源便笑了，他不急不缓地将碗筷摆置好，这才在孟与青的目光中随意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事，半恭半敬地递过来。
待看清楚那银丝缠蓝田玉佩模样，孟与青的神色顿时变了。
她飞快回想，恐怕是昨夜随谢子灵在宫墙杂草丛中穿梭时不慎被枝叶所刮落。
“小太监在荷泽殿那边的宫墙处捡的，娘娘仔细收好了。”周观源笑着欣赏面前之人的表情，说道，“若是让不该见的人看见，恐怕徒让娘娘烦忧。”
孟与青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多谢周总管，是本宫不小心遗——”
“娘娘。”他却笑盈盈地打断她，手持佛尘直起了身，“烦请您告知一声，昨夜究竟是谁为您引路回宫的呢？”
孟与青的神色微变正要开口，却突然听门外的小太监厉声呼喝道：“进来！”
她回头，正看见百余宫人拥拥挤挤地进了大殿院门，簌簌跪倒在地胆战心惊等候发落：“见过娘娘，见过周总管……”
小太监狠狠地甩了鞭子：“都跪好了！谁胆敢跑出去就一个都别想活！”
四周竟无声围起几个禁卫军，银枪森寒盔甲冷厉。
被鞭子抽到的宫人顿时惊呼一声，匍匐跪倒在地，磕头慌张大喊道：“周总管饶命！周——”
哧—
剑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沉闷，溅出的血液却滚烫。烫得殿内殿外上下死寂一片，只余惊恐呜咽的粗喘声。
周观源却并不在意，嫌恶地绕开那血迹，又上前慢悠悠地踱着步：“这是那条宫墙杂道边所有宫殿的宫人，烦请娘娘仔细些，一个个地看清楚了。”
孟与青的眼睫发颤，她盯着那个跌倒在地已然没了气息的宫人，攥紧了手中玉佩：“周总管……”
周观源随手捏起一个宫女的下巴，侧首笑着问：“可是她？”
“娘娘！娘娘求您——！”
孟与青站起身，张了张口：“我是自己——”
扑通。头颅已滚落在地，血液沾了满地灰尘。
她的脸色刹那惨白，猛地仰头盯住了周观源，眼瞳骤缩。
周观源笑起来，抬手抹去剑上血迹，不缓不急地道：“娘娘，他们的命可全权握在你的手里呢。”
“娘娘！”
在身形颤抖晃倒的刹那，红笺惊叫急忙上去扶住她。
“娘娘莫急，不妨先用些吃食，且有的等呢。”周观源温和地笑了。
他话落的这一刻，玉案上的肉香顿时渗人作呕，孟与青死死忍住了喉间翻滚，眼睫发颤地望着他：“你究竟要做什么。”
“奴才方才已说过，不过是想找出那个自作主张的喽啰罢了。”周观源啧一声，抬手提起个小太监，“可是他？”
“周、周总管！不是我不是我！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小太监吓得涕泗横流，拼命抱着周观源的腿求往上爬着求饶。
周观源笑着一脚踹开人，提剑拍了拍他的脸：“求错人了，你该去求咱们貌美心善的皇后娘娘。”
小太监连忙踉跄起身，手脚并用往孟与青的方向爬：“娘娘救我！娘娘！”
孟与青呼吸急促，死死地盯着面前一幕。
见她不答，周观源终于不耐地啧一声，提剑抹了小太监的脖子。
“……够了。”孟与青张了张口。
宫殿内的气息死寂恐惧，年轻帝后语气隐约发抖：“不要再杀了。”
周观源似乎饶有兴趣，欲开口时目光却触及地上跪着的某个人，“咦”了一声，挑眉走上前去。
顺着他的视线，孟与青望见那道小小的身影，脸色刹那苍白。
“原来小殿下也在这里。”周观源笑着甩提起剑，横在他的颈间。
谢子灵依旧穿着陈旧的布衣，身形瘦弱单薄。
他同样跪着，却微合双袖漠然又平静，在一众惶恐跪伏的宫人中难以忽视。
他并未在意颈间的白刃，只没什么情绪地抬眼望向孟与青。
隔着遥远的殿院，孟与青惶惶对上他的目光。
与他孩童稚嫩的年龄不同，这目光沉静又冷淡，又似乎带着很浓的哀意，以至于令他的神情里有一种奇异的、居高临下的悲悯。
她怔怔看着，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下一瞬间，她听到自己颤抖变调的声音：“梅雨。”
梅雨一愣，仰头看她：“娘娘？”
周观源挑眉，似乎不解。
“是……梅雨。”孟与青强迫自己睁大着眼，在模糊的视线里一字一句道，“昨晚本宫醉酒去望月亭，不慎落水……梅雨说于凤颜有损，便私自带本宫从偏僻的小道回宫。”
四下沉寂一瞬，接着便听到梅雨尖利惊恐的声音：“娘娘！您不可胡说！奴婢没有！”
“大胆。”周观源冷冷地打断她。
梅雨浑身一抖，连忙扑通跪倒在地朝周观源的方向磕头急表忠心：“周总管！周总管不是我！您知道奴婢对您一直忠心耿耿！”
她扭头看一向身形恍惚的孟与青，满是恨意道：“皇后娘娘！您贵为帝后怎能做出如此恶毒栽赃之事！定是您私——”
她未尽的话被一柄闪着寒光的剑骇然绝断。
胸口麻木的痛意传开，梅雨迟钝地低头看一眼，再仰头时眼底恨意愕然，直勾勾地映出面前这张绝色的脸。
口中溢出的鲜血淹没了她的怨毒，梅雨缓慢抬手死死攥紧了面前这人的衣摆，僵直跌倒在地。
利剑缓慢抽出，喷薄的血液溅了满身。
孟与青颤抖地握着剑，雾黑的眼直直看着周观源，声音又颤又轻：“周总管，人既已找出，此事能了了吗？”
似乎为她的果决而意外，周观源愣了片刻，竟然笑起来，反手收了剑入鞘：“既然娘娘已亲手处决了不听话的宫人，奴才自是没什么可说的。”
他走上前，随意将梅雨的尸体踢远了些，吩咐道：“将殿内清扫干净，莫要脏了娘娘的眼睛。”
“是。”凤仪殿的宫人惊恐地垂头。
周观源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玉案上的早膳，啧一声微摆佛尘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般哦一声：“对了，过些日子鞑靼那边要来朝祝贺新后，娘娘不妨做些准备。”
孟与青似乎迟钝，许久没有出声。周观源也不在意，恭敬行礼后便转身出了殿门。
“周总管慢走——”
待人施施然走后，孟与青的身形终于支撑不住塌下来，侧脸与颈间的粘腻凝固的血让她浑身发软。
大殿内跪着的众人满是劫后余生的哭泣，颤巍巍伏身朝她磕头。
孟与青抬头望向远远跪着的谢子灵，视线相接，他无声阖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