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觉着不好受。

    “臣女拿着元宵家宴上新得的赏赐......臣女告罪......”

    她殿前的话就像断断续续的火苗一样地灼着他。

    “救人于困窘仍要殿前自白,坦然告罪。”,他觉着喘不上气,“打发身边下人就能引我站于路旁,却孤身一人前来。一点碎银子就能随意打点街上摊贩,却只能拿出元宵宴上的官家赏赐。”

    “这样你等的人能找到你。”

    她说的话渐渐清晰真实,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响起,那时他听得不真切,此时却字字清楚,仿佛珠砸玉盘。

    “所提宫灯尚能暖身,她却慷慨舍给萍水之人。”

    “你等的人能找到你。”

    “今日殿前宣召,仍是昨夜雪浸未干的兜帽披风。”

    “明知贵人在侧虎视眈眈,仍警示我不可进宫伴读。

    一种不属于他,他却想全盘接下的愤怒苦楚猛然灌在他的心口里。

    他破口而出:“封号靖国的堂堂郡主,竟让人在殿前随意冷落耻笑!”

    话音尚未落下,谢阁老出言警告:“方止!”

    那雪夜灯火炽热,宫灯上的铃铛窸窣作响,我却不知来人姓名。

    他想。

    薛太医一步冲上前来,扶住青筋怒起目眦欲裂却身形恍惚的谢方止,他睁大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郡主如何!倒来问我!”,他仿佛挤压出最后一丝气,竭力地大吼出声。

    薛太医一见顿感不妙,连忙安抚:“下官稍后必去献王爷府上看望郡主,谢小公子断不可轻易让一时激荡的心绪左右了去啊!”

    谢方止这时已听不见薛太医说了什么。

    若说这世上众生皆苦,我等锦衣玉食之人要如何对那些衣不裹身食不果腹之人喊苦。

    可你我皆知这溺死人的水,有的是海,有的只需只是浅浅一碗。

    西北节度使林氏宗族上下,他找遍书阁发现还有下落的只剩她一人。书中记载,她亲生父亲被生擒,以棉纸覆于面部,再淋上清水。层层叠叠,封人口鼻,渐渐窒息而死。

    所需清水只浅浅这一碗。

    这能把尚不经风霜的心吞下的苦,也不过浅浅一碗。

    他看到记载时尚且觉着心痛难忍,如今遗孤如此要让他如何......如何才能自持?

    殿前听说款冬之名,因要应对太后只得强压于心下不去细想,如今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像洪水一样从记忆深处扑将过来。

    款冬,款冬。

    款冬花于元宵开放,先皇封郡主时昭告天下,靖国郡主之名乃罔顾冰雪最先春之意,因郡主生辰正值元宵。

    这些皆有详细记载。

    生辰啊。

    原是你生辰。

    你是西北将府里出生的金尊玉贵的千金,因为你的出生,你的祖父在常折里向皇上报喜。

    你曾有很多血亲,战功赫赫,林氏之名震慑西北足有六十年之久,他们都曾为你的诞生感到欣喜不已。

    你可知道吗?

    那些细枝末节的记载像在脑中奔逸,他心里仿佛攥着一样的麻痛。

    他谢方止,仰仗父荫,逍遥自在,受人侍奉,有何颜面受此灯?

    想到这里,谢方止便直挺挺地摔在了床上。

    “谢公子!!”,薛太医急忙打开药箱施针,与旁边匆忙来扶的谢阁老解释,“小公子身上并无病症大人尚且放心。虽说表征凶险,但只因小公子敏感远胜常人,若心绪激荡一时便容易沉溺其中。”

    “小公子苦他人之苦,忧他人之忧。”,薛太医听得刚才一番话也是心中苦涩,“又涉世太浅,心诚良善,观察入微,多思多虑只会徒增消耗。”

    薛太医转身向谢阁老深深作揖:“虽然时局凶险,大人所谋之事不想涉及小公子。但小公子长此以往必寿数难永,万望阁老感念旧人,多多照拂。”

    谢阁老敛袖不语,低垂的眼睛晦暗不明,随后轻轻说道:“既是我的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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