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昭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

    昏黄的日光散落在屋子内,为寒冬带来了些许温暖。

    谢闻昭爬起身来,先前那种头疼头晕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了,整个人也更加有活力、轻盈自在。

    他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坐在床前,瞑目养神。谢闻昭嗅到一阵药草的香气,才发现枕边竟躺了个绣花的药袋:大约是姑娘家的东西。

    这会是谁的?

    他走到桌边,发现桌子上放了不少衣物,大多数是保暖的内衣,都是上好的布料。他指腹摩挲着桌上的锦缎,极为细腻舒适。除了皇家可用,他真的想不到还有谁可以使用了。

    他方才正愣神,便听着门被打开,开门者便为李晏,身后跟着她的贴身宫女莺儿,手里端着一碗药:“你怎么醒了啊。先回去休息吧,你的身体需要静养…”她的语气里带这些嗔怪。

    谢闻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只漂浮出来一个想法:先行礼。

    过多的用脑让他的脑中又涌来一阵疼痛。他捂着脑袋,啧了一声。李晏怕他又要倒了,连忙上前去扶:“小心。”

    “多谢公主,卑职无碍。”

    “胡说。”

    李晏环着他的胳膊,扶着他,想要把他往床的方向扯去:“都说了,你先休息。”

    谢闻昭便先回床上休息去了。

    李晏指着他枕边的药草包说:“这包里有些好草药,我给你拿来养养神,希望你好的快些。”

    自打他进宫里,不像军营那般有更多的训练,自觉身体素质也比之前差了不少。

    现在更因为受寒发烧病倒了,更加过分的是,还让公主来关心自己:罪该万死。

    ….

    是夜,身体好了之后,谢闻昭倒是睡不着了。自己一个人回想以前的事情。

    谢闻昭出生于登州的一个普通家庭中,在自己出生后的一年,父亲便被应征入了军队,自己则是由母亲带大。

    谢闻昭的父亲本着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常年征战在外。

    谢闻昭的父亲骁勇善战,很快就在军营里立了许多功,这也让谢闻昭娘两的日子变得比从前好些起来。

    父亲打赢仗后会把自己大部分的俸禄赠予百姓,少部分则留给自己和家里人,供给家里人吃穿用度。

    父亲虽为镇国大将军,位高权重,却让家里过得清贫。父亲穷尽一生,也没留下多少钱财,再多的不过是父亲头上这顶名为“镇国大将军”的帽子。

    他们母子二人因此没有嫌弃。

    他在军营的生活便是从十岁开始的,在十岁之前他都是在母亲的教导下读书的。他天资聪颖,记忆力超群。在那时,母亲便告诉他要熟读四书五经,来日考取功名。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生轨迹并不是那样一根直线,而是在途中发现弯折的曲线。

    谢闻昭的母亲于自己十岁时,在家中病逝。

    作为家里独子,家中能相伴的只有母亲。如今母亲已逝世,他想着干脆投奔父亲的军营里。和父亲一起行军打仗,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

    三年守孝期过,谢闻昭便去父亲那里。

    十三岁那年,他遣散了家里的下人,自己一人跋涉山水来军营找父亲。

    他要和父亲一样成为一位将士,为国家效劳。

    曾经几次,他和父亲,还有其他的将士们,坐在篝火面前,畅谈着自己的

    抱负。大口吃口吃肉,好生痛快。

    在父亲出去打仗期间,谢闻昭也全身心地投入在训练之中。

    希望自己到一定年纪也可以随着父亲出征,厮杀作战,再在沙土飞扬的边疆,在篝火边上,把酒言欢。

    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美好止于自己的十五岁

    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在战场上失了性命。

    谢闻昭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孤身一人了。

    他原先也想随着父母去了。

    可是又记起来父亲说的好男儿志在四方,他想起曾经和弟兄们在篝火边上把酒言欢,说要怎么样实现自己的霸业。

    谢闻昭还是要活下去的。

    十五岁之后,他也曾经去打过几次仗,但是大都因团队作战不善、士兵不精后以战败收尾。

    年与时驰,他渐渐消沉下去。

    皇帝听说了他个人战绩后,对这位少年武将赞赏有佳。又听说他是当年横扫千军的镇国大将军谢武时之子时,便决定将他召到宫里来做自己的贴身侍卫。

    他本来是拒绝的,但是发现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之后,自己已经意志消沉了,没有了当年那些士气,已经不适合在军营里待下去了。

    意气风发、拥有豪心壮志的少年也失去了他的方向。

    而自己那些霸业宏图,他就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把他们抛到了脑后去。

    他现在觉得,入宫当差以此谋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也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这里。

    ….

    谢闻昭想到这里就止住了,因为正有人推开了他的房门。

    他假寐半眯着眼,正要看前来的是何人,发现这人竟然是公主的贴身宫女。

    莺儿蹑手蹑脚地关上了门,走到了谢闻昭窗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便又悄悄地走开了。谢闻昭只听见房外两人悄声细语,两个影子印在门上。

    “睡着了?应该早点给他拿饭来的。”

    “公主,那咱们回去罢。谢大人应该是不饿才睡了吧?”

    “啊?他可是睡了一天了,怎么会不肚子饿?”

    “那奴婢要把她叫醒吗?”

    外面许久没了动静,谢闻昭便起身打算去看看。

    开门便发现两人还在门口站着。

    李晏立刻有点惭愧地摆摆手:“谢大人…不好意思,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谢闻昭行了个礼:“无妨,卑职只是听见了些许声音,出来看看情况。未曾想到是公主。”

    李晏把莺儿手里的饭菜端到自己手里来:“那谢大人吃点吧。您不是一天没吃东西了吗。”

    谢闻昭刚想要拒绝的时候,肚子便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这遭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他正准备动筷用餐时,才发现李晏右手指上包了层白布。虽然右手被她藏到很后面去,但是仍然可以看出来那是层纱布。

    “公主。”

    “右手可有恙?”

    虽然知道过问主子私事并非是他的职责,但再反应过来才发现话已经出了口。

    覆水难收,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下跪求罚:“卑职多嘴,公主恕罪。”

    “无妨无妨。”

    “方才在厨房里同炊事厨子求着学做了这两道菜,却不小心将手指给切伤了。”

    少女将其中一盘菜双手捧着,仰头看着他。明眸如秋水般脉脉含情,亦可与皎皎月华争辉。

    谢闻昭明白了:盘中这两道菜,正是公主伤了手指才做出来的。他满心的愧疚,不知该如何做牛做马回报公主这份恩德。

    良久无言。

    “你快吃了吧。”

    这于谢闻昭而言的绝世珍宝,是何其的珍贵。他坐下身,拾起玉箸品尝起了佳肴。

    公主的厨艺初秀….

    谢闻昭尝了一口,却觉得口腔中被塞满了盐,叫他说不出话来,那浓稠的咸味让他的舌头发麻,良久说不出话来。他连忙捂嘴咳嗽,却还是勉强的咽了下去。

    李晏满怀期待的眼神望着他。谢闻昭抬头,见着她眼睛里的光,眯起了眼睛,带着尴尬的表情,连连点头称好。

    那日之后,谢闻昭便再也不敢恭维公主的厨艺了。

    将近两天的养精蓄锐后,谢闻昭的身子也恢复地差不多了,他又站回到原先的大院门口,继续坚守自己的岗位。

    谢闻昭觉得公主最近很奇怪。

    尤其是每当自己站岗的时候,公主总是会十分扭捏地走出门来,然后又偷偷回头一看,之后跑开。

    这样子的情况在这几天发生过不下十次。他决定一探个究竟,不过只是试探性的。

    公主按照之前一样又把那流程走了一遍,谢闻昭便出其不意地行了礼:“公主。”李晏有被吓一跳,转过身来朝他点点头。

    李晏想要开口,却又把话憋了进去,硬生生的又咽回肚子里边去了。

    谢闻昭朝她一牵两边嘴角,李晏倒是终于肯开口了。“谢大人….”

    “卑职在。”

    “那天…额…就是腊八那天…谢谢你…”总是会想起那天自己哭鼻子的不堪入目的场景,李晏实在是不好意思,而这几天奇怪的扭捏,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谢闻昭现在算是把事情弄明白了。

    “为公主效劳是卑职的荣幸。”

    李晏似乎是憋着还有句话没讲,谢闻昭望着她乱跑的眼珠子,很明显地可以读出来她心里还是有点事。

    “就是…就是…”她抓耳挠腮,混乱糊涂的样子,确实很难把她和一位公主相对等。

    “就是…以后,我可以像父皇那样喊你阿昭吗。”

    李晏见谢闻昭的脸色不同了,赶紧补上解释,“我倒是见你帮了我这么多,若是再一口一个谢大人的,我还真的觉得太生疏了。”

    她希望她的解释没有那么奇怪,她希望谢闻昭没有多想,她希望她们成为朋友,而不是现在的主仆关系,又或者说不只是主仆关系。

    “悉听尊便。”

    李晏听了这话便离开了。

    虽是慢步离去的,但感觉头上梳着的两个小辫子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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