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钱钱!一天到晚就知道要钱,你怎么不去死啊!”

    “……”

    顾溪狠狠抖了下,攥紧手心朝后退了一大步。

    顾宏狠狠盯着她,看着她受伤又委屈的眼神,坚硬的心像被什么揪了心。

    他莫名想起刚出生的顾溪,小小一团像刚出生的小猪仔。

    语气稍微少了一点说:“先去学校,等我做了两个月工再给你学费!”

    说完,从兜里拿出两百块丢向她,“生活费!”

    两张纸币落在地上,顾溪望着顾宏离去的背影,隔了很久才把钱捡起来。

    拿着那两百块钱,顾溪从内到外是很排斥去学校的。

    每学期都有几个同学拖延学费,每周有两天班主任都会在台上念没交学费的同学名,念完了再催一催。

    顾溪以前虽可怜那几个同学,但是不能感同身受的,一想到自己明天去了学校也要经历就浑身排斥。

    她是个极其要面子的,因为不善于言笑,总是闷闷的,唯一能让她傲气的就是学习和每一次父亲准时交学费。

    少女的心思千转百回,不知生活疾苦却处处伤感。

    开学那天她跑去找了班主任,说的不是拖学费的事,而是保学籍拿毕业证。

    班主任问了好多遍她为什么想要保学籍,她咬死了不说实话,说谎要回家学习,到时候会准时参加高考。

    “顾溪。”

    班主任起身握住顾溪的肩膀,“我不能答应你,除非你让你父母来找我。”

    顾溪说不出父母在闹离婚,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班主任毕竟是在社会上的老油条,看出顾溪暂时交不出学费,只叫她别慌,在这学期放假前都是可以交的。

    可能是可怜她又或者是她的成绩好,开学念欠学费的名字里没有顾溪。

    但这并不会让顾溪松一口气,她恨不得缩成一团藏起来。

    开学第一周一琛忙着校考去了,她没有去,只说还是想多拼一拼文化成绩。

    唐凌风在一个中午将她堵在楼梯间,“联考过了,为什么不去参加校考?”

    “没必要。”

    “没必要?”他步步逼近,蓦地伸手抓住她的衣襟,有些气急败坏:“是没必要还是放弃了?”

    顾溪垂着眸子,眼神闪躲,“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班主任找过我了,说你想要保学籍。就剩几个月了高考,你为什么想着保学籍离开学校?”

    “说话!

    顾溪攥紧手心,眼泪压不住滚落,她该怎么说?

    她都不知道怎么说。

    每天都胆颤惊心,每天不知所措,每天不能集中精神,每天……

    “顾溪你说话!”唐凌风提着她的衣领逼着她抬起头。

    “说什么?”

    她泪眼朦胧抬起头,脸蛋苍白苍白的,唇色偏紫。

    唐凌风松开她的衣襟,慌乱地探了探她的额头,冷的像冰块。

    “你让我……说什么?”顾溪嗓音里夹着哽咽,泪水流得更凶。

    唐凌风红了眼眶,迅速脱下毛呢外套披在她肩头,手压在她肩膀上不许她脱掉。

    “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和你一起解决。”

    他的话让她的双目灼烧般疼痛,泪水像是流不完一样。

    骨节分明微热的手指轻柔擦她脸颊上的泪水,声音温柔:“别一个人干出傻事知道吗?”

    顾溪再也忍不住,爆出一声洪亮的哭泣,整个人一颤一颤的。

    “我爸妈要离婚,我爸要离婚……”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明天的每一天都是灰暗的。

    从她记事起就记得父亲专制霸道不讲理,也曾想过母亲要是离婚能好过些她会支持的。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结束是母亲不对,她的母亲应该是纯洁无瑕的啊。

    唐凌风目光复杂看了她好几秒,哑着嗓子说:“没事。”

    “我会陪着你挺过去。”

    “……”顾溪泪水汹涌滑落,顾不得一些同学路过打量她和唐凌风了。

    她抓住唐凌风的衣摆,“你不要骗我。”

    “不会。”他低下身段仔细擦掉她的泪水,“我们一起考个好大学,不要放弃!”

    “好。”她用了很大的力气点头。

    唐凌风找班主任换了座位,和顾溪的位置并在一起,两张桌子挨在一起,一起听讲一起刷题,晚自习相互给对方讲不懂的题。

    她给他讲阅读理解,他给她讲数学。

    不到一个月,本班和其他班都传起他们的风言风语,当事人只是争分夺秒复习,迎接高考。

    月考测试两人的分数都上了一本线,周六休息半天,唐凌风请顾溪去夜市摊位吃蛋炒饭。

    晚上八点送她回去,在门口遇见了回来的顾宏。

    顾宏咬牙切齿吼:“你读的什么书!”

    在顾溪还没反应过来,顾宏一把拽过她:“简直跟你妈一样水性杨花!我送你读书你就是这么跟我读书的!”

    “叔叔您误会了,我是溪子的同学,您之前见过我的,我叫……”

    “滚!”

    夜色里,顾宏像一头猛兽瞪向唐凌风,“别让我揍你!”

    “叔叔……”

    唐凌风皱眉还想说什么,顾宏就一把丢开顾溪冲了过去。

    顾溪太瘦了,被随手丢在地上,她从地上爬起来看见顾宏殴打唐凌风,吓得手足无措的尖叫。

    “爸,啊!爸!爸!”

    少年身高占优势,但一点反抗都没有,被揍在地上被摁在地上都没有还手。

    顾溪的尖叫招来奶奶和叔叔,他们拉开顾宏,她刚要上前搀扶摇摇晃晃的唐凌风,就被一声爆吼喝住。

    “不孝女!”

    “你妈偷的就是他爸!”

    如同被一道雷劈中,夜色中顾溪的眼睛瞪大,一眨不眨望着夜色中的少年。

    她泪水不受控下滑,看不见他的表情。

    如果那天电话里母亲承认不堪对她是一种致命打击,那么现在是另外一种痛苦打击。

    浑浑噩噩中她想到那次唐凌风和他爸来家里做客,也不是没迹可寻的。

    奶奶一把抓过她的手凶狠数落:“你是不是想你爸气死!你长这么大都是你爸挣钱养的,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啊!”

    被拽进屋子里,她像一具行尸走肉杵在屋子中间,顾宏和奶奶叔叔轮番教训她,顾承躲在卧室门口瑟瑟发抖。

    针对早恋、不孝女、下贱什么的词,她一个字都没有反驳。

    反正从小到大她在他们眼里就是不堪的累赘。

    “哐当!”

    杏色门板被一脚踹开,浑身湿透的少年看着屋里的男女。

    女人急忙起身拿了毛巾上前,“小风你这是怎么搞的啊?”

    男人疑惑:“外面没下雨啊。”

    唐凌风甩开挡着眼睛的刘海,将薄羽绒服拉链拉开,额头、下巴脖子的伤痕暴露出来。

    “天啊,你这是跟人打架了吗?”

    看着女人不作假的关切,唐凌风苦涩一勾嘴角,“周阿姨你是不要溪子了吗?”

    周小萍愣住,缓了几秒背过身朝房间走去。

    唐凌风将视线挪到唐磊脸上,嗤笑了声:“难怪。”

    难怪去年让他住校不让他回来。

    难怪见了顾溪的妈妈后,总在他面前提起他年轻时那些事。

    一切都有迹可循。

    “我们大人的事情和你们小孩子无关。”唐磊在儿子阴沉沉的目光下踟蹰开口,“我最近还想着和你说,你也知道我跟你妈早就感情不和了。”

    “去你妈的!”温雅的少年一脚踢翻一张椅子,额角青筋暴跳,怒视着最敬爱的父亲。

    “你插足别人婚姻了!”

    他想到一个月前在楼梯间顾溪哭得快要融化的样子,想到今晚夜色里她惘然又怨恨的望着自己,真想炸了这个家!

    那个总被忧伤缠身的姑娘啊,为什么不能因为他而露出笑容成为快乐的女孩。

    从今晚开始,他也成了她生命里的罪人。

    周日下午,顾溪做好了饭菜坐在客厅里发呆,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全然没有想去学校的心情。

    “姐姐,你不去上学吗?”

    她颤了下,放在腿上的手抓着布料和一块肉使劲攥紧,一言不发。

    顾承小心翼翼到她身边,一只手放到她胳膊上。

    “姐姐你不是要考大学找个好工作么?”

    “你说过将来挣很多钱的,会带我们去看看北京天安门的……”

    顾溪嘴角一瘪,搂住顾承无声落泪。

    “……姐姐。”顾承害怕极了,聪明又坚强的姐姐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懂。

    但他真的好怕,只是一个劲叫着姐姐、姐姐。

    很久很久,顾溪松开顾承轻轻摸着他的后脑勺。

    “对不起。”

    顾承也哭了,可怜兮兮望着她。

    “对不起弟弟。”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真心爱过弟弟一天,时刻因为家里重男轻女而厌恶他、忽视他。

    最后却是他来安慰她。

    “对不起……”她紧紧握住弟弟的手,“对不起弟弟。”

    “没关系。”顾承吸着鼻子摇头,“虽然你平时对我很凶,但是我知道姐姐还是爱我的。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你就会去学校教训欺负我的人。”

    “……”顾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家散了,她的世界观也碎了,她不知道她的明天该怎么走。

    她隐隐约约知道还有更不好的事情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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