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如钩,琴音笛声不绝于耳,男女嬉闹之声此起彼伏。

    两位清瘦俊俏的公子望着头上方的牌匾,止步不前。门前宾客来来往往,瞧他们生疏的样子像是第一次,寻欢作乐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刚开始都是拘谨的很,等到香软在身侧,还能真当柳下惠在世不成?

    只见个子稍矮些的凑近旁边比他高出半头的男子,有气无力地颤抖着说道:“小姐,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被老爷知道就不好了。"

    怪不得这二位光是进门就要铆足勇气,原来是哪位府上偷溜出来的千金小姐。

    被唤作小姐的人一袭白色锦袍,头顶玉冠。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北,我说过在外面不要叫我小姐,要叫公子。"随后甩了甩手中的碧翠折扇,昂首阔步的迈进红楼。

    姨娘站在楼梯口,掐着时间眼看两个时辰已过,按理来说封狼居早该派人来请楼上的祖宗了,怎么今日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时从楼上厢房里小跑来一位娘子,春风满面笑着喊道封小官人再添两壶酒。姨娘望着来人,满是无奈“看你那得意样,真以为攀上什么高枝儿了?给我安生点,别到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前些日子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位姑娘,可不正是小舍?姨娘她不知道其中内情,以为人是被封狼居的人私下带走,官家要人,她哪里敢拦?听旁人说这祖宗拿红楼做幌子挡圣人此的婚事,自己不愿意就算了,怎么还得拉她们这帮女子下水?

    方才进门的二位走到此处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还没等小北叫住前面的人,她便自己停下了脚步。

    “公子,她们口中的封公子难不成是?"

    头顶是漆黑的天井,周围是一众的莺莺燕燕。江珏一身白色站在这里格格不入。

    她乃太傅独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恬静如诗,优雅如画的淑女今日破例出现在此,她抬头望向二楼的一排厢房,圣人为她选的夫婿就在那面,两年前皇宫夜宴不过匆匆一瞥,她便对封琅一见钟情。

    江珏收好手中折扇,朝楼上行进,她印象里的封琅桀骜不羁,和浪荡二字扯不上什么关系。

    莫不是她当初看走了眼?又或者一切不过是她的遐想,封琅为人本就那样?

    二人止步于拐角处,右侧厢房木门半开半掩,里面琴音阵阵,封琅右手支在桌前,双眼闭合,左手点着节奏。

    察觉到门口有人走动,封琅睁眼,声音微醺。

    “门口的公子既喜音律,那就进来坐吧。”

    江珏闻言,脸上的慌张一闪而过。她推门而入,正对上那双桃花眼,此刻含情脉脉尽显风流。

    “多谢公子。"江珏走了进去,落座在其身旁,对面是抚琴的乐师,此刻奏的曲目为醉渔唱晚。

    “醉眼淡看喧嚣,不惹尘世纷扰。"江珏转头看向他,"这位公子好生雅致。”

    她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不懂的,封琅身为神武大将军之子,生于贵胄,他到底还有什么烦恼呢?

    封琅大笑,眼前种种皆是重影,他抓住青瓷酒杯立在江珏面前,晃晃悠悠地为其斟满一盅酒,“雅致不敢当,不过是找点乐子罢了。"

    江珏低头望着这杯酒,欲要上手。小北甚是紧张,她家小姐哪里喝过酒?别说酒了就尝上几口醪糟身上都会起疹子,这杯烈酒下肚,岂不是得要了她们家小姐的性命?

    "公子!“

    只见江珏将酒杯举起,待到放下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封琅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痛苦的表情,只觉得今日遇到个豪爽的酒友,内心一阵欣喜,立马便将空杯满上。

    “这位兄台好生爽快!我喜欢!”

    小北面露急色,听闻他说完这句话更是急得抓心挠肝。莫不是圣人对老爷不满,给她们小姐指了这门婚事,要不怎的选了这么个登徒子当自家姑爷?

    江珏手肘锤了锤额头,意图找回清醒,顺便安抚一旁的小北,她干咳了几声,烈酒灼伤了喉咙,嗓音沙哑着道“无碍。”

    “酒之所以被称好,只因醉生梦死间忘却烦恼,可清醒之后往往头痛不已,眩晕乏力。公子虽身强力壮,但多饮必定伤身。”

    封琅醉眼微睁,丝毫察觉不到此刻望向对方的目光有何不妥,江珏忍受不住他的柔情似水,低下头将第二杯饮了下去。

    劝酒不成反倒自罚一杯。

    封琅虽看不清她脸上是和表情,但循着声音和动作也该知道这人酒桌上是个新手,于是二话不说握住其手腕将酒杯拦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触感惹得两人大惊,江珏收回动作,手腕一圈残留着灼热的余温。封琅自下至上地仔细观察着对方,忽然留意到她耳朵上的不同之处,不免起身又凑近了些,只是还没等他看清楚便被折扇挡了下来。

    许是觉得失礼,他扶着桌沿不急不稳地坐会原地,可压不住心中的疑惑:“兄台耳朵上为何会有女子的环痕?”

    江珏轻声一笑,摸了摸耳垂,:“小时体弱多病,家中寻得奇方,说躲病须得见伤,便在用银针在耳朵上戳了戳,留下两处伤痕。”

    好在封琅不是特别清醒,要是放在平常定会仔细琢磨一番,今日被酒水搅浑了神志,这才没有多想。他为自己满上一杯酒,细品醇香,江珏看他空下的那只手又在开始敲点节奏,便出声询问:“公子可是这里的常客?”

    “倒也算不上什么常客,每月四五回,按频率算是个稀客。”

    四五回还嫌少?小北站在一旁气得差点怒发冲天:“公子可得常来,不然冷落了这里的红颜知己该如何是好!”

    “红颜知己?”封琅笑着推脱,起身走到窗口,“我不过是来听听曲儿,红颜知己谈不上。”

    要知道红楼里的姑娘可不他见识多着呢,上至达官显贵,下到江湖侠客。他封琅不过是沧海一粟,别人吹捧吹捧也就罢了,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掂得清的。

    小北心直口快,江珏本要出声制止,可一听到封琅说他来此只是听曲而已,下垂的嘴角微微舒展,自家小姐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小北最是了解,她心里暗想着小姐人美心善,怎么这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得赶紧让小姐知道这人的真面目!

    “我看公子年纪不小,即便还未成家,按理来说府上也该张罗婚事了,成日往返于烟花柳巷之地,难道不怕坏了名声?”

    江珏闻言,抬头望向床边,封琅站在夜幕前,音容笑貌清晰可见。

    “名声,都是外人给的,他们想我怎样,我便就是怎样。”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心中窃喜他还是两年前那个桀骜不驯的玉面公子,只是这份开心又如窗外的烟火,绚烂却又转瞬即逝。

    “家中的确安排了婚事,可那非我所愿。”

    江珏懂了,言外之意,他不喜欢。

    这就是他来红楼的原因,封琅不喜欢自己。

    江珏垂下了手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却不及那人话里话外的千分之一,她本以为圣人赐婚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她熟读诗词歌赋,精通乐理,女红也是一流,本以为成婚后她与他应该会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原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小北,我有点不舒服,快扶我起来。”

    她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不然待到一会儿吐的昏死过去,那便真要丢尽江家的颜面,太傅千金女扮男装会郎君,求亲不成豪饮醉卧红楼。

    江珏不敢继续往下想,扶紧了小北的手臂,小声催促道赶快回府。走的匆忙,来时带的碧翠折扇忘在了桌上。

    封琅看人被搀扶着离开此处,只道是她酒量不行,还开心地告诫人家下次勿要再逞能。

    气得小北回首瞪了他一眼,摔门声响彻天际。

    第二天日上三竿,景公何找遍前庭后院,仍不见其踪迹,他顿感不妙。恰逢箫清远和任氿二人同行,他虽对任氿不满,可现下管不了那么多。

    “清远,封琅这小子怕是昨晚在外面留宿了,现在还没回来,一会老师回来要是还见不到他,估计又要动怒。”

    箫清远听完,倒是不如景公何那般心急。“你别担心,除了红楼他还能去哪儿?”以他对封琅的了解,这人八成是喝过了头,正在哪处酣睡呢!

    “我们现在动身,趁老师回来之前把人找回来。”

    二人默契十足,就要动身。箫清远想到任氿,回头询问对方要不要一起走。任氿不想插手此事,犹豫着正要拒绝,不想没等开口便被箫清远拽走,三人行至半路,便看到红楼的人抬着一顶轿子朝他们这边走来。

    街上的行人你来我往,纷纷驻足观望,任氿冷哼道:“看来你们这回瞒不住了。”

    非但没藏好,反而搞得天下皆知。

    掀起轿子盖头,里面的人瘫倒在侧昏昏欲睡,胸口还插着一把扇子。

    景公何扶额,回身看过箫清远,他人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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