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酒楼门庭若市,里堂人声沸腾,宾客如云聚层。

    虞堇堇和孟小鱼扎在人堆之中,刚踏入楼门,便被一面招呼的店小二一眼相中。

    他笑得激动:“二位贵客,可算是等着你们了,快,楼上请!”

    虞堇堇抿嘴轻笑,随着他上了二楼。

    她只在楼梯口多看了一小会,便引得众人倒头接耳,私语连连。路过之处,无数欣赏目光交汇。

    孟小鱼被盯着一身火燎,就如一只待烤的鱼。而虞堇堇却是不同,她大方地以笑回敬众人,将一切动作,收于眼底。

    楼上人相较楼下少,但依旧座无虚席,而入座的大多成双结对。

    小二将两人引至尽头,笑说:“二位贵客如今可是名人呐,难怪他们如此。这位置是特意为你们留的,贵客请坐。”

    “名人?”虞堇堇细品着这两个字,没有入座。

    师父尚未入座,孟小鱼自然也没坐,乖乖地站她一旁。

    “可不是么,您可没瞧见,自二位的画一出,多少少年夫妻排队来此,都要画张与你们一样夫妻情深的画作,带回去挂家里才好!”

    夫妻情深?

    孟小鱼猛然心惊,他想解释,不想被虞堇堇拦下。

    “如此说来,贵店今日宾客盈门,有我二人之功?”

    店小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酒楼日无虚席,二位的到来,那绝对是锦上添花啊!”

    “很好,既然贵店也因我们得了益处,那我可否换一下位置。”

    “这......”店小二蹙眉,“此处不好吗?”

    “你觉得呢?”虞堇堇轻哼一声,也不客气,“两面环壁,旮旯角落,本姑娘我瞧不上。”她看着上次与孟小鱼坐的位置,那处正有一对璧人玉手交缠,深情款款,“那儿,我要坐那儿!”

    小二顺着她视线望去,面露难色。那对小夫妻,穿金戴银,衣着华丽,他哪里敢招惹了去:“贵客莫要玩笑,那处已有了客人,怎好交换?”

    虞堇堇付之一笑:“如今外头大街上尽是我二人的画像,你方才自己也说了,我二人都被传成名人了,难道还不配坐那儿?你们酒楼便是这般对待名人的?”

    牡丹酒楼是什么地方?一城名楼啊!有位置就不错了,她竟还不知足?

    原以为她是好拿捏的主,哪知是个笑面虎,小二埋着头,一面在心里骂她不知好歹,一面想着应对之策。

    那位置也非必须,只是虞堇堇想借此挑事。她将小二举动看进眼里:“罢了,和你也说不上话,你只叫你们管事来,我要同他说!”

    此事惊动了旁的几桌,他们眼神带懵,表情各异。

    小二似乎察觉到了那么一丝的不对劲,怕事情闹大,他无奈只得去请管事。

    不到半刻,那小二便引着管事来了,管事头戴幞头,年近半百,举止恭顺,满目笑意地走来。

    虞堇堇在他之前开口:“你想在此处谈还是寻一个清静地儿?”

    管事眼神一凛,随即变了脸,寻起了身后小二的不是:“眼睛干什么使的,这二位贵客你还认不出?”他转身,笑视虞堇堇,“手下不懂事,二位莫要计较,二位定的雅间在三楼,我领二位过去可好!”

    “好啊!”虞堇堇看着他,是个会来事的人。

    牡丹酒楼不愧是城中数一数二的,雅间的布置确实典雅精致,玄灵楼也望尘莫及。

    甚觉新鲜的虞堇堇:玄灵楼的房间急需翻新!

    住惯贫民窟的孟小鱼:这得是皇宫了吧!

    管事从二人那不值钱表情可以确定:没见过世面!

    管事为了不耽搁时间,开门见山:“小娘子来此闹事,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虞堇堇寻了铺了细软的凳子坐下,“这倒是要问问你们酒楼了,雇人作画,四下传发,人手一份,躁动一城,你们又是意欲何为啊?”

    “雇人作画?”管事轻轻晃头,“简直荒唐!子虚乌有!”

    “荒唐?”虞堇堇盯着他,神色渐趋肃然,“那我把他们叫来,看你荒唐不荒唐。”

    她扬手打了个响指,管事微惊,但见房内无甚异动,他立时板起脸来:“我们对你们礼让在先,你们却胡搅蛮缠,不讲道理,既如此,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朝外发力大喊,“来人,将这二人请出去!”

    话音落下许久也不见门外有人进来,管事眼露狐疑,孟小鱼见势起哄:“人呢?”

    管事心中愤然,去门外一探究竟。

    他的人倒是不见,迎面却进来了四个男人。其中两人的手还被绳子捆着。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我酒楼,在此放肆!”

    “小老头,听好了,”白歌凑近他,“我是你老子!”

    管事一听,眉毛倒竖,心火难盖。他可是牡丹酒楼的管事啊!在自己的地盘怎能让一小辈给羞辱了去?他打直身板,抬起胳膊,手还没落下来他便被白歌一脚蹬在了地上。

    他在地哀嚎,失了焰火。

    白歌这一脚,多少有些私人恩怨在的。昨日他不过是在街上捡了一副关于虞堇堇和孟小鱼的画,后马不停蹄地赶回玄灵楼将此画分享给当事人,可结果呢,他脸上现在都是火辣的。

    柳承意他是打不过,他也不敢打,若是得罪了,指不定哪天给他穿小鞋。于是,他只能找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来撒气。

    旁边的柳承意抱剑靠在门上,咳了两声,提醒他适可而止。

    白歌知他意思,遂将被捆的两人往前一推:“小老头,这两人你记得吧,画师。你们酒楼将他们作好的画在街上随意分发,老实交代,你究竟想干什么?”

    管事看着两名画师,苦笑一阵,再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自知此事棘手,一个转首便往外冲去,嘴里大喊救命。

    柳承意眼疾手快,一个抬腿动作门便合上,他移至门前,抽出半段利剑有分寸地架在撞来人的脖子上,以示警告。

    管事惊得嘴巴大张,身体不敢再动分毫,半举的双手簌簌发抖:“郎君饶......饶命。”

    “说!”此时的柳承意不仅是一张冰块脸,语气也寒得瑟人。

    “说!”白歌学着柳承意的腔调,一声令下。

    虞堇堇和孟小鱼静坐在旁,当起了听众。

    “说......我说,我也是受人蛊惑,一时起了贪念!”

    白歌脸色一沉:“何人蛊惑?说!”

    “其实此画出自画师灵生,并非这二位画师。原本画理应在灵生那,可也不知何故,那日,有一名女子将画递我手中,说此画一传出,毕定会给酒楼带来莫大好处。我不明所以,她让我仔细看了画后才知,画中人虽亮眼,可桌上的盘中之物也不差,之后我便找了其他画师,赶制此画!”

    “好个假手于人,巧借东风。你做此事之前,问过我的意思了吗?你为达目的,伪造画迹,故弄玄虚,又经过我同意了吗?”虞堇堇斥道。

    孟小鱼附和:“对啊,当时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话及此处,两名画师接连抬首,望着管事,管事声音瑟瑟,手抖得越发明显:“毕......毕竟是临摹,哪能真如原画,有些偏差也是正常!”

    “你方才说的女子是谁?”柳承意将他的话细下揣摩,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没说名字,只穿着一袭白衣。”

    “可还说了其他的话?”

    管事摇摇头:“没有,”但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利刃推进了毫厘,他忙又想了想,“对了,她好似对灵生很感兴趣。”

    白歌抢问:“灵生在哪儿?说!”

    “这我岂会知道?不过灵生是画师,很有可能是去牡丹画廊了吧!”

    “牡丹画廊?”虞堇堇轻蹙蛾眉,这灵生,她定要去瞧瞧才好,“你记着,那些画若再出现在我面前!这酒楼你以后就别混了。”

    “别混了!”白歌故作嫌恶,将字咬得狠狠的。

    柳承意收剑入鞘,瞥了眼白歌:“此事尚待证实,看好他。”

    白歌侧头翻眼,蔫头耷脑地回了个好字。

    玄灵楼左面便是牡丹画廊,脚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虞堇堇三人行至画廊时,画卷气迎面扑来,时而清香,时而激鼻。室内人影幢幢,两面垂画,正上方两副巨形人画并立。左为头戴幕篱、置身丛林施法镇杀狼妖的白衣女子,右为手撩红色披风、屹立在硝烟战火之中的红衣将军。

    虞堇堇还是第一次来这,白衣女子是谁她自然清楚,而这位将军……

    虽不见其貌,但将军身上散发出的穷途无惧、万夫不当的英勇气魄却能莫名闯入人的心扉。

    “那便是牡丹仙子吗?”孟小鱼眨眨眼睛,“那旁边的将军又是谁?”

    “红衣将军你都不知?”旁边一锦衣男子以扇捶打他的肩头,“还来此做甚?”

    孟小鱼侧一步避开他的捶打:“找人。”

    那人笑道:“巧了,这里的人我都认识,你要找谁?”

    “灵生,”虞堇堇面色凝重,“此人你可认识?”

    “当然,”他打量着虞堇堇,嘴角扬笑,“小娘子可是画上那位......”

    “灵生在哪?”

    锦衣男子抿嘴一笑,将扇子指向临门处:“呐,那不是!”

    他指的那处,恰有一名女子提裙跨过门槛,朝长廊走去,身形纤瘦,步态轻盈,气若幽兰。她步步深入长廊,身影一点一点为来往客卿所湮没。

    本应陌生却莫名熟悉。

    她是灵生?

    那抹幽兰消失的刹那,虞堇堇心里空空的,似失去了什么,这种感觉驱动着她的脚步。

    跟上去,跟上去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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