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牡丹分外惊喜,她从玄屿身后探出头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妙云,“师父,那个仙女要打我!”

    妙云慌忙解释道:“神君明察,方才是这小妖......牡丹未经允许,私自采摘我园芍药,小仙才训了她几句。不知是神君座下弟子,还请神君息怒。”

    玄屿垂眸,问牡丹:“她说的可是真的?”

    牡丹目光落在与妙云跪在一处的暮音身上,此刻的暮音正垂着头,看不出脸上表情。

    她失落地望着玄屿,委屈道:“师父,我只是想摘几枝,拿回去给芍药。”

    玄屿道:“牡丹,师父允你来天界,是想让你知道,碧玉有瑕,仙可非仙。天界有天界的规矩,在这里不能恣意潇洒,一言一行都会受到约束。你既承认摘了她们的花,那就得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师父,我知道了!”牡丹从他身后站出来,微垂着脑袋,盯着妙云,“我不该擅自摘你的花,我向你道歉。”

    妙云愣怔了片刻,神君竟让他徒弟给自己道歉,这是她没想到的。她敛了敛神:“罢了,想来都是误会。既是神君的徒弟,那这园子里的花可随你采摘,你想摘多少就摘多少。”

    表面客气,声音却暗含讥讽。牡丹不屑地别过脸:“不用了,我有芍药。你这纵有芍药千万朵,也不及她半分好看!”

    “你......”妙云想说什么,但在看见玄屿的那一刻又把话咽了下去,自顾自地说了句,“小妖精,这笔账日后我再跟你慢慢算。”

    玄屿貌似听见了她的话:“那就现在算吧!”

    妙云惶恐:“神君此话何意?”

    “你刚刚使的是流花夺魂术,此术虽不致命,却能伤人根本,让其无法修习仙术。她是我蓬莱弟子,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妙云慌得叩头:"神君恕罪,我......我并不知道牡丹是您的弟子。"

    “哦?”玄屿眼露怀疑,“你的意思是倘若知道牡丹是本君徒弟,此事也就不会发生?”

    妙云点头,想想不对,又摇了摇头:“神君,妙云知错了,以后定当慎用此术。”

    玄屿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仙子谨记。”随后,他将目光移向暮音,“烦请告知一声百花仙子,牡丹本君带走了。”

    “是。”暮音仍旧埋着头。

    牡丹看着暮音,苦恼地皱着眉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说话。

    现在想来,暮音可能那时候便把妙云的话当真了!在她心中,牡丹花主的位置,远胜一切。而她真心实意的温柔,也只出现过那么一次,后来就掺了假。

    “仙子仙子。”小可急得抬手晃了晃,“百花仙子来了!”

    虞堇堇回过神来,看着前方朝自己迎面走来的人,她不禁笑了笑。千年前的百花仙子,确实对她挺好,好得让暮音害怕。

    “仙子此来,所谓何事?”

    百花仙子对小可使了使眼色:“你退下吧!”

    “是。”小可巴不得马上离开现场,捡起桶勺就小跑走了。

    百花仙子打量了虞堇堇须臾:“几日不见,你瘦了。”

    虞堇堇笑道:“仙子有话不妨直说!”

    “暮音,是不是已经......”

    “死了。”虞堇堇没有丝毫迟疑,即刻道,“我杀的。”

    闻言,百花仙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站在牡丹花丛外,刚迈出的步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收了回去,她没有过来,良久才缓缓开口:“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百花仙子眼神认真:“你在凡间收的徒弟其实是神君的转世。”

    虞堇堇眼睫垂下,扯了一下嘴角。

    “你知道?”百花仙子大惊。

    虞堇堇冷声道:“百花仙子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百花仙子神情滞了一瞬,迟迟没有动静。

    虞堇堇抬步走出花丛,也走过她的身侧,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她扭身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虞堇堇停下步子,但没转身:“仙子想说吗?想说我可以听。”

    百花仙子背对她,直言道:“你本是我送给神君的白牡丹,但神君却让青鸟把你扔了,我以为他不喜欢。但后来你再次出现在了他身边,甚至做了他的徒弟,他对你喜爱有加,我心中亦是欢喜。可久而久之,我发现他对你的喜欢并非我以为的那种喜欢。暮音曾经提醒过我,但我不相信,直到赤灵妖劫前昔,我才想去证实此事。”

    “千年前,落云仙姬被害,以致天界与黑龙族联姻不成,赤灵妖被指认为杀害仙姬的凶手。还记得吗?那日,你来质问暮音,却掉入了她的陷阱,给你种下了令所有花仙闻之胆寒的曲蠡虫。我知道,仙姬之死是暮音嫁祸给赤灵妖的,我也知道,暮音想毁了你。”

    “我没有阻止她,因为我想等一等,等他来救你。我将你幻化成一朵再普通不过的红牡丹,隐藏在园内的万千朵牡丹花之中,和他打了一个赌。他若能找到你,我帮你解曲蠡,他也可以带你走。如若不能,那你便留在我百花园,与蓬莱再无瓜葛。”

    “那是一整园的牡丹花啊,除了我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你在哪儿。可是,他找到了你。我应诺,帮你解了曲蠡,而他也用落云仙姬的云凝珠惩罚了暮音。我确实对暮音太过纵容,让她做了很多错事,但我不想她死,我自私地留了她一魄,让她去了下界。”

    “那时的百花园,暮音走了,你走了,神君也不会再来了。”

    虞堇堇那时深受曲蠡之苦,徘徊在生死一线,这个赌她并不知情,等清醒过来之后,就听到了暮音被师父诛杀,天兵封锁天蝉山的消息。再后来,赤灵妖被送上了御妖台。

    刚才的话,让她想起了暮音的那句话:“仙子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玄屿神君的徒弟!”

    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百花仙子喜欢师父,所以也喜欢她,而暮音,只能排在第二。

    如今事情捅破,她才知其中因果:“所以你讨厌我?”

    百花仙子哼笑:“对,从那之后我便讨厌你了。但更让我讨厌你的,是后来的赤灵妖劫。我不知道老祖用了什么办法隐瞒了天界众仙,但我清楚,神君已经不在了,而他,是为了救你。我将你亲手送给他,却不想你会毁了他。如今,就连神君转世的孟小鱼心里也只有你,你说,我如何不恨你?”

    虞堇堇看着一片花开甚好的牡丹,心情千丝万结,喉咙像是被石头堵着,说不出的话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眼泪,淌过她的脸颊。

    “仙子慎言!”

    不远处,降下一道青光,伏朔挥着纸扇,慢步走过来:“玄屿心系天下苍生,并非只为牡丹一人。仙子只是旁观,不了解真相而已。我师弟对赤灵妖以及三界苍生的心意,怎么在仙子这反倒狭隘了呢?”

    见是他,百花仙子施上一礼:“战神说的是,是小仙狭隘了。”

    伏朔瞥了她一眼,见她眼神倔强,似有不服,他拿扇头有节奏地敲着自己掌心:“我记得暮音在千年前就应该死了吧!”

    闻言,百花仙子怔了怔:“是,战神怎突然提到了她?”

    “诶,仙子勿要惊慌,我只是在下界遇见了一个与她同名的人,仅此而已。”

    伏朔认真看着她:“众生芸芸,天底下容貌相仿者不在少数,你说对吧!”

    百花仙子适才明白他的意思,忙道:“战神放心,神君之事小仙绝不外传!”

    伏朔满眼欣慰,稍息便回头看了看呆在另一边的虞堇堇,继续道:“仙子还有事交代牡丹吗?没有的话我就带走了。”

    百花仙子施礼:“战神请便。”

    伏朔辞了她之后,领着虞堇堇去了自己的弸哏殿。

    伏朔见她蔫哒哒的,便让魁首安慰了她一阵。最后魁首实在没话说了,他才走过来,好半天才开口:“丫头,别听那百花仙子的,说得什么跟什么啊?你是你师父的徒弟,那遇到危险了他当然得去,不止是你,海棠芍药中了曲蠡,他一样会去。”

    “师叔!”虞堇堇突然看向他,“洛珈神女是谁?”

    伏朔顿了顿,道:“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千年前,师父神陨时我听见你说了神女二字。而且,我上御妖台之前,师父也向我提过她。我想师父和她的关系定不一般!”

    伏朔眼眸深邃,良久也未说话。

    虞堇堇提了提唇角,徘徊在喉咙里的话似乎很费嗓子:“她……可是师父所爱之人?”

    闻言,伏朔下意识点了点头。

    虞堇堇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酸痛:“难怪,百花仙子送的花他转手就让人扔了。”

    伏朔疑惑:“不喜欢还留着干嘛?”

    “哦。”虞堇堇眼神逐渐暗淡下去。

    一边的魁首越听越不对劲,他一屁股蹲坐在两人中间,把伏朔推搡到一边去:“牡丹,我问青鸟了,他说你就是当年百花仙子送给师叔的那株牡丹花。但是把你丢了这事是个误会,是青鸟在给师叔换血水之时,不小心把你掉里面去了,白牡丹成了红牡丹,血水怎么也洗不掉,他才私自把你处理了。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落到天蝉山那地方去。”

    “哦~”

    这个回答似乎并未让她的情绪得到缓释。

    魁首想了想,有了头绪,随即转头瞟了眼伏朔:“师父,你给她好好讲讲神女的事吧!不然又得是一个误会。”

    伏朔探出头来,掠过魁首看虞堇堇,这才想到点什么,他敲敲自己额头,忙道:“丫头,我们都理解错了。也罢,天帝虽有禁令,但谁让你是玄屿宠到大的小徒弟呢。”

    “南溟族神女洛珈,是玄屿的亲生母亲。”

    “母亲?”虞堇堇难以置信。

    “嗯。”伏朔点头。

    “那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因为不可说!”

    伏朔长吁了口气,徐徐道:“南溟族是隐匿在人界的上古神族,他们隐居世外,不参与三界纷争。但好斗的北雳族偏要打破他们这份宁静。为了一个勼灵珠,他们找到南溟族所在方位并大举进攻。族人不敌,神女只能向天帝请援,然,天帝早有伐北雳之心,当即亲率天兵赶赴南溟。但北雳是有备而来,他们使了邪术,让天兵敌我不分,与南溟族相互厮杀,死伤无数。”

    “南溟之战,南溟族灭、北雳全军覆没,随去的天兵也无一人幸免,回来的只有天帝。天帝回来之后即刻下令,灭了北雳族。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帝有禁令,不许再提南溟族,尤其是神女。后来,老祖去了南溟族故地,回来时还抱了一个孩子。老祖说这是我的一个恩人之子,让我好好待他。”

    “恩人?我只记得在我被北雳族欺负、溺水之际是神女救了我,也是她送我去的拜雲峰。我当即便猜到那孩子就是神女之子,但时境使然,我不能说。”

    “师父便是那个孩子?”虞堇堇问。

    “嗯!”

    “那勼灵珠又是什么?北雳族为何要抢那颗珠子?”

    伏朔道:“勼灵珠是南溟之物,据说能让人起死回生,北雳族便是冲着这颗珠子去的,但随着南溟族的消失它也跟着消失了。”

    “南溟在哪儿?”

    “在……”伏朔顿了一息才继续道,“它虽在人界,但又不属于人界,因星辰偏移,随四季换向。无法确定。”

    虞堇堇低着头,若有所思:“师父可知此事?”

    “他不仅知道,他还去过,可能因他是南溟族血脉的缘故,他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南溟所在,还在那里待了数月。但,回来之后他就搬去了蓬莱。”

    虞堇堇问他:“那师父回来之后可有说什么?”

    伏朔侧目一瞥,微蹙眉头,眸中神色几番变幻,最终摇了摇头。

    这时候,中间的魁首贴心地插了句话:“师父,您不是找牡丹有事嘛!”

    “哦,对!”伏朔终于想起了正事,他看着虞堇堇,“近日赤溟幽渊的魔族安静得过于反常,我想这可能与你们上次在寒冰洞遇到的那个圣球有关。魔族少君苏醒了,且他在暗中筹谋着什么。你们去归墟的事,我前后想了想,越想越不对劲。你说你和炎苍从未书中出来之后黔允就死了,他真的死了吗?归墟之王这么容易就死了?”

    这些话让虞堇堇的思绪从南溟跳跃到了归墟,她回忆着当时看到的场景,黔允确实是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没错,确实死了。”

    “那么当时唯一幸存的那条黑龙他为什么能活下来?他是谁?什么来头?”

    “他是炎苍的下属,也是被黔允剥了龙鳞的黑龙。他……他还说是孟小鱼杀了黔允和所有黑甲卫。”

    “不对,纵使玄屿原神出窍,也不可能大开杀戒,既大开杀戒,那为何单单他还活着?那条黑龙真的是龙吗?他叫什么?”

    虞堇堇也察觉到不对劲,她抱头仔细捋了一遍:“名?小名……大名……不对,好像,好像叫少名。”

    “少冥?”伏朔眼睛微眯,“魔族少君,果然是他!”

    魔族少君?

    虞堇堇想着归墟中那个脸上带着刀疤、言语轻狂的人竟是圣球里的那个红瞳怪物,不由打了个寒颤,瞳孔似乎也抖了抖。

    须臾,似想到什么,她的目光立时慌乱起来,脸上流露的全是被人利用被人欺骗的愤恨和后怕。

    “师......师叔。”她猛然站起身,慌张得声音也在颤抖,“我......我去蓬莱......取个东西。”

    说完,她飞速离开了弸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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