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姐姐......”

    耳畔回旋着少年的轻音,清润而有力。

    和那个少年的声音很像。

    虞堇堇努力撑开眼皮,抬手晃了晃。

    这一次,她一定要抓住这少年,看看他究竟是谁!

    “你醒啦!”

    少年清音中夹了丝惊喜。

    虞堇堇眨眨眼,朦胧的视线得以清晰。

    然而,她却被眼前的一幕给吓了一跳。

    蹲在身前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像在泥坑里打了一个滚,烂得不成形状的上衣上还粘着些星星点点的泥浆。一头张扬的短发在空中肆意延展,似乎每一根发丝都有自己的想法,将他黑得跟炭一样的脸衬得格外娇小。

    整张脸只有三处能看,分别是眼白和牙齿。

    虞堇堇怀疑是自己见到鬼了,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那少年看着她这种举动,呆怔了半晌。过后,他扒开自己茂密的头发,认真问道:“我吓到你了?”

    稍息,虞堇堇敛去惊容,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少年丝毫没有怀疑,反笑嘻嘻地介绍起了自己,“我无父无母,无名无姓,以行乞度日,姐姐叫我小乞丐就行。”

    小乞丐?

    只怕是乞丐都不如他落魄!

    虞堇堇甚至不忍多看。

    “几日前,我被几个恶霸追杀,幸得姐姐从天而降,帮我挡过一劫。我把他们引开后回来找过姐姐,但姐姐已经不在那儿了。如今再次见到姐姐,就当是久别重逢啦!”

    “我虽是个乞丐,但我知恩图报,姐姐养伤期间,我定会照顾好姐姐的!”

    原来如此,虞堇堇恍悟,他果然是那日唤自己的少年。

    “姐姐怎么不说话?”小乞丐问。

    虞堇堇微蹙眉头,她已经憋了很久了,当然想说话。

    小乞丐翻翻两只大白眼,酝酿了片刻,再面朝大海,道:“姐姐昏睡了两日,想来也饿了,我去找些吃的来!”

    说完,他灵活的小腿飞快地转起来,最后一头栽进了大海。

    虞堇堇看着水花乍起的地方,不禁想起了海上的那叶小舟。

    视线拉远,海的尽头是天,其他皆不可见。

    两日了,她们应该到安全的地方了吧!

    再看旁侧那坍塌的高山,林木已掩去了大半,露出大片的泥黄。

    在千年之后,那处会如她在海棠魂境中看到的那样,有一个小山坡,上面会有新的花草树木,而那个被砸出来的大窟窿也会有一个名字——焚龙洞。

    以前人龙跟她提过焚龙洞的故事,她只当好奇,听了个新鲜,却不想这个故事会和自己有关。

    她痴痴望着,双眼中看不出任何光彩。

    “死翘翘了!”

    骤然响起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扭头一见是个炸毛的黑炭小子后,她眼皮一跳,只觉眼前的天地似乎也变黑了。

    小乞丐见她惊诧的表情,立马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那三条黑龙已经死了,我去确认过,姐姐不用担心!”

    看似正常的一句话,却让虞堇堇不觉心惊。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小乞丐,遇见黑龙,在山体崩塌的情况下,非但不惧还跑去确认他们是死是活?貌似不太合理。

    除非,他将生死看淡。

    除非,他并非普通人。

    想着,她目光逐渐下移。只见小乞丐一手抓着一只有他小臂长的鱼,身上湿漉漉的却无水的痕迹,而他衣上的泥点也未受到海水丝毫的影响。

    这让她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小乞丐不是一般人。

    “姐姐,”小乞丐一脸天真,“你怎么了?”

    虞堇堇看着他,摇摇头。

    小乞丐将手里的大肥鱼在她面前晃了晃:“那我烤鱼给姐姐吃!”

    小乞丐说完就动手,左跑跑右跑跑,不知从哪儿捡来一堆柴火,熟练地搭了架子生了火,没多久就把鱼烤好了。

    他递给虞堇堇一只:“姐姐,吃鱼!

    虞堇堇接过来,外焦里嫩,看来是个熟手。她一边轻嚼慢咽一边打量着小乞丐。

    这人明明可以用真面目示人却舍不得卸去比乞丐还惨的装扮,若不是过于邋遢就是有意为之,在躲着什么人?

    小小年纪就被人追杀,难道身世特殊?

    虞堇堇眼神愈发深入了,直愣愣的目光引起了小乞丐的注意,他咽了咽口水,小心问道:“姐姐,是我烤得不好吃吗?”

    听罢,虞堇堇这才将目光收回来。

    小乞丐眨眨眼,自己估摸了小会,也没说话。三五两下啃完了鱼肉之后他挨坐在她身边,乖乖地看着她,问了一堆话。

    “姐姐叫什么?家住何方?”

    “为何姐姐会从天上掉下来?”

    “姐姐会法术,莫不是天上来的仙女?”

    “姐姐......”

    虞堇堇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这一刻,她决定不再深究小乞丐的来历。

    她不过是这里的一个过客,不过是短暂的相遇,他姓甚名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又有什么重要?

    就像她无法留住桑乐,桑乐也无法留住她。

    她淡然一笑,将叉了烤鱼的棍子放回架子上,站起身,踉跄地往海边去了。

    小乞丐神色一僵,目送她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跑去扶她。

    “姐姐,你的伤还没好呢!”

    虞堇堇摆摆手表示无碍,并推开了他的手。

    小乞丐迟疑了一下:“姐姐,是我让你不高兴了吗?”

    虞堇堇往前走着,没有回应。

    小乞丐偏又问:“姐姐,是不是我太脏了?”

    “人家是小乞丐嘛!衣服不弄脏点还怎么讨生活?”

    “姐姐若是不喜欢,我可以去洗干净的。”

    沿着虞堇堇走的方向,小乞丐围着她转了好几圈。

    “姐姐,我是真心想照顾姐姐的,你不要不理我嘛!”

    “姐姐……姐姐姐姐......”

    一口一个姐姐,虞堇堇耳朵一阵疼。她停下脚步,捏指往小乞丐嘴上一过,小乞丐顷刻咬紧了嘴巴。

    “唔……唔唔……”

    终于安静了!

    她大步往前走去。

    “唔唔……”

    小乞丐的眼神有些幽怨,但此举依旧得不到回应。于是,他站在原地反思了片刻,最后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

    也不去纠缠,他跑回去取了那只被遗弃在架子上的烤鱼后便跟着她去了。

    一步一蹦,三步一跳,他边吃鱼边在她踩出来的脚印上蹦跳着,与她保持着绝对舒适的距离,自会娱乐。

    虞堇堇望着无边大海,意志沉沉。

    渔村不在了,她却还身处于千年前。她感觉自己好累,不明来路,不知归途。

    走不出乌枕海,她就只能漫无目的的沿着海岸一直走。

    直到海天的尽头出现一抹鲜艳的弧线,海面被晚霞染得红透,她走到礁石成林处,无意中,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

    “尽快找到这血的主人,这是糜蛊血,或许能让少君提前苏醒。”

    “可是,掌使是让我们来这找勼灵珠的。”

    “哼,这种鬼话你也信?勼灵珠若能复活少君,那黑龙族能不自己用?会蠢到把它从归墟里面带出来供人抢食?呸,什么掌使?他只会贪着当初护下少君元神的功劳来使唤人,除了会摆架子他还会干什么?他永夜不过是丑八怪一个!”

    “将军说得在理,我这就去找人。”

    “记住,这人得抓活的!死了那血就没用了!”

    “明白。”

    虞堇堇看着发声的地方,那是海边分离出来的一小块陆地,上面有一块能容下四五人的礁石。

    那个位置原本就是海岸,只不过被她用归墟剑一分为二,划成了渚。

    在那块礁石边,她送走了桑乐和云姜,也杀了摧毁渔村的三条恶龙。

    刚刚说话的两人她虽不认识,但她知道他们是魔族,而他们要找的糜蛊血主人就是自己,话里的少君就是少冥。

    千年前还没有苏醒的少冥!

    “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小乞丐突然探出头来,将她从思绪中再次拉回来。没想到这小乞丐还跟着自己,她微蹙的眉头隐隐透出几丝忧虑。

    “咦~”小乞丐指着不远处的那块礁石,“姐姐姐姐,那儿有一个人诶!”

    虞堇堇一把捂住他的嘴。

    为杀寒狸,她的身体已经亏空,后来是她拼尽所有力量才杀了那三条黑龙。现在的她,纵使有归墟剑天弈神弓在手,只怕也不是那两个魔族之人的对手,更别说护下他了。

    然而,这小乞丐不仅在这时候跑过来,刚才还一声高呼,是真真恨不得把那两人引过来。

    “唔……”

    不对劲,虞堇堇神情一顿,刚刚不是把他嘴巴给封住了吗?

    “不止一个,还有我!”

    对面,走出来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他举手一旋,顷刻间凝出一团黑气,朝这边打过来。

    “姐姐小心!”

    小乞丐一个转身,左腿往高了一旋,只见那团黑气在转了一个大弯之后竟跑了回去,将那稍显得意的黑衣人猛力推倒在礁石上。

    黑衣人似乎五脏都要碎了,狂吐了几口鲜血。

    小乞丐见之,满脸惊奇:“你……你你你,怎么了?”

    黑衣人捂着胸口,狠狠地瞪着他,尝试了好几次才能说出两个字:“将……军……”

    “哦,你是有话想对你那位同伴说吧?好,我帮你叫叫他哈!”

    小乞丐捡起一块石头,比起一个莲花指,往外一弹。

    “咻”一声,那石头脱离他的手指,向水里的那块硕大的礁石飞去,正中那黑衣将军的屁股。

    “嘿,大块头,有人找你呢!”

    小乞丐朝他大喊,语气戏谑,散漫却又不羁。

    黑衣将军扭头看过来,随即整个人都傻了,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被一个邋里邋遢的黑炭小子袭击了屁股的事实。

    “小叫花子,知道得罪本将军的后果吗?”

    小乞丐鼓着天真的大眼睛,期待地摆摆头:“那会怎样啊?”

    黑衣将军怒踏礁石,纵身一跃,落在更近的石头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会死!”

    小乞丐拍拍石头,赞道:“将军大人威武!”

    站在旁边的虞堇堇微张着嘴,呆了好一会儿,并非惊于他能轻而易举将那魔族之人打得半死,也并非他能在这种生死关头出言挑衅法力更强的魔族将军,而是惊于他另一只负于身后的手。

    三清指,以灵符聚水,他居然在此处布下了一个水系灵阵。

    一个很熟悉的阵法!

    这时,黑衣将军瞥见了倒地呕血的黑衣人,登时,他的眸中翻起怒火:“说再多好听的话也没用,你们死定了!”

    说完,他一跃而下,右手一张,手里顿时出现一把长刀,“呼啦”挥舞两下,恶狠狠地朝两人划去。

    小乞丐嘴角微微一翘,侧身抓住虞堇堇的手,道:“鱼儿上钩了!姐姐,我们走。”

    话音一落,二人兀地消失。

    这让黑衣将军一时摸不清方向了,他想去礁石上一探究竟,却被一个无形的东西拦下。随即,四周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流水阵,单单将他圈了起来。

    “什么东西?”

    他用长刀破阵,可这阵不仅分毫无动,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直到临近窒息,他才明白人不可貌相还是有些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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