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虞堇堇印象中,琢光是世间最后一位真神,住上清神域,时而会到无上神宫为新神授以神谕。但在六千多年前,神域坍塌过一次,不知何因。修补好之后琢光就自封神域,后来进入神宫的新神屈指可数,都无一见过他。以至“琢光”这两个字大都存在于后世典籍之中。

    虞堇堇在老祖醉酒时偶尔也会听见这两个字,但老祖说这是秘密不愿与她讲,好奇的她就偷偷问了魁首,魁首看似嘴严,但终究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

    原来老祖本是无上神宫的一位小侍神,曾经将来神宫授谕的琢光误认成了与自己一样的侍神并邀其共享美酒,琢光不仅没有因为他的冒失生气还应下了他的邀约。时间一久,他俩就成了知己酒友。

    小侍神在酒友的指点与鼓励下成功登上神殿,成为了神殿的六大主神之一。神殿上,琢光为他亲授神谕时他才知道酒友的真实身份。在那之后,老祖再也没有见过琢光,最后干脆退出神殿主神之位,去了拜雲峰。

    魁首还说拜雲峰的无字碑是老祖去南溟回来之后立的。

    想到师父曾去拜祭,老祖也时常对碑痛饮,虞堇堇很难不怀疑那无字碑主人是琢光。

    琢光是真神,顺应天道,不得插手三界之事,却在南溟之战中从天剑下救下了洛珈神女。

    为何?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但她不敢说。

    就琢光此举,伏朔也持怀疑态度,本想说什么,支吾了半天他却问了同样的三个字:“然后呢?”

    “真神违逆天道,必遭天罚。”玄屿垂眸,不再续说。

    伏朔眼见失落,但也没有再问。

    “所以才有‘神主叛道,杀业罪孽’......”虞堇堇记得玄屿在往生池石壁上写的字,只是“永生不复”四个字她没有说出来。而玄屿的这番话也让她越发肯定了之前的猜测——他的父亲很可能是琢光。

    “琢光真神就这样......”伏朔张着嘴巴,不敢置信。

    真神与神不一样,琢光的寿命比神更长,却因为插手南溟之事逆天而行,永生不复。此事之后,南溟发生的一切成了不可言说的秘密,琢光真神也以另一种方式隐身于上清神域。

    虞堇堇好似想到什么,她再次看向玄屿,眸中闪着淡淡流光:“师父记得溯源盘吗?”

    玄屿眼眸一震,但神情依旧稳定:“溯源盘有时空穿梭之能,是琢光真神的法器!”

    虞堇堇问这句话实则带了点自己的私欲,因为是溯源盘让她回到千年之前,让她遇见了年少时的师父,也让她找到了勼灵珠,这些是她和他亲身经历过的。她从千年前回来都记得,那么他应该也不会忘记。

    她想确认他是否还记得,这对她很重要!

    但方才,玄屿说的话很模糊,不是她想要的。

    她微垂眼眸,心情有些失落,继续道:“溯源盘将我带到了千年前,拿到勼灵珠之后我遇见了一位白衣仙者,他说他是盘中的一缕元神,因为师父你转动溯源盘的原因他才能从里面出来。”

    玄屿眼神微微沉:“还说了什么?”

    “还说这是他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最后一件事?”

    “嗯……”虞堇堇声音放缓,“他也能使用溯源盘……他就是琢光真神,对不对?”

    “什么!!!”

    不等玄屿回答,伏朔嚷声道:“你居然见过琢光真神?”

    虞堇堇也不再避讳,直言道:“师父和他很像,只是我当时没能认出来!”

    伏朔第一反应是看向玄屿,一下子恍悟过来:“琢光真是……是你的?”

    玄屿嗓音低沉:“父亲!”

    此话一出,伏朔和虞堇堇相视一眼,虽在意料之中却大为震撼。

    “在将我托付给师父之前,他就将溯源盘藏在了我的体内。”玄屿突然顿声,所有目光落在虞堇堇身上,继续道,“五百年后被我发现,那时的我深感好奇,我转了几次,不想……它竟将我带到了五千年后。”

    玄屿说的五千年后就是现在的一千年前,伏朔眼睛下看,手指抵着嘴巴边缘,因为和他打架的事而略显紧张。

    然而,玄屿并未提及此事:“在那里,我杀了一个魔族,因此触犯空间禁制,被强行遣返。但当我再次转动轮盘时,它已经自毁神力。老祖把它埋在松林下,以此来纪念琢光。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慢慢知道了南溟的事。”

    虞堇堇怔了怔,他是用司水之息杀的魔族将军,那时她也在场。他不仅记得千年前的事,好似还在和她解释什么。

    伏朔终于松了口气,但在觉察到两人之间的微妙之处时偏又调侃道:“这死守了几千年的秘密就这样给撬开了,百花仙子怎么不早些送花?”

    听完,玄屿未发一言。虞堇堇自然知道伏朔是什么意思,但她很不喜欢这句话。

    此刻,散去的蓝色花瓣与满山的珞珈花彻底融合,南溟之境不再苍白。

    休整之后小鹿留在了南溟,三人一起出境,到了倒山海。伏朔大喊了几声珙桐精,但没有回应。玄屿望着满山蓝色珞珈花,躬身行了个族礼,而后在此处设下了一个结界。

    南溟虽空无一人,但他不想再有人去打扰那片净土。

    去拜雲峰的路上,伏朔给玄屿说着少冥的事,虞堇堇则在默默注视着玄屿,两人的谈话一点也没听进去。良久,她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对二人说要回蓬莱把师父复生的好消息告诉临枫和海棠。

    伏朔只以为是她开窍了,举双手赞成。玄屿归来自然先去拜见元敖老祖,便让她回去好身休息只等他回来。

    虞堇堇“嗯”了一声,随即和他们分了路。

    一回蓬莱,她就去了九尺云庭。

    临枫的住处,是她以前能不来就绝对不会踏足半步的地方。

    她一进来就看见临枫立在院中的身影,披着一件宽大的玄色素衣,长发如绸缎般垂落在腰间,依旧挺拔的身姿意外地抛却了那惯以的冷冽之气,多了些忧郁的感觉。

    虞堇堇停下脚步,以前她偷摸进来捉弄他基本上都被逮了个正行。这次仅仅十来步距离,他竟一点也没察觉到。

    踌躇须臾,她喊了声“师兄”。

    听见声音的临枫没有转身,身子虚晃一下,仍定定地立在那里。

    她轻声问他:“你好些了吗?”

    临枫在乌枕海制服少冥时就受了重伤,之后还因她意外消失而费尽力气去寻她,伤了肺腑,修养至今也未能痊愈。

    在去南溟之前,伏朔本想让虞堇堇回蓬莱一趟,意在让她关心关心他。但她没有回去,而是毅然决然地去了南溟。

    可能是因为害怕,柳承意死前的样子,她一直都无法释怀。她总感觉柳承意身上藏着一些她不知道的秘密,甚至于历劫归来的师兄也不再像以前的师兄,好似也藏了些秘密。

    话声落了许久临枫那边也没有回答。她蜷了蜷手指,小心问道:“乌枕海那日,师兄为何那样激动......让我不要相信少冥?更不要靠近他?”

    临枫慢慢转过身来,深邃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认真道:“你只需记住这句话就行了!”

    “可我想知道原因。”虞堇堇立即说道,“芍药和孟小鱼因少冥而死,我为什么会相信他?为什么还要......师兄为了师父可以和少冥拼命,但师兄定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些话!”

    临枫眸色顿时沉下来:“你来此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虞堇堇失望地垂下眼眸,没有再问。她知道,他若拒绝回答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的。

    “不是!”

    “那是为何?”

    她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其实师祖并没有给你种三千灵锁,师兄......有柳承意的记忆!”

    临枫盯着她,汹涌在眼底的情绪并不分明。

    她对上临枫的视线,一鼓作气,继续问道:“师兄可有话想说?”

    “你想......咳......”临枫捂着心口,将要说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

    “师兄!”

    海棠忽然从廊下出来,将手里的药递给临枫。

    “牡丹,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海棠的声音里压着一丝怒意,没给虞堇堇开口的机会,急道,“知不知道我们都在找你?知不知道师兄因为你重伤至今?你回来不仅不关心反倒还质问起了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于海棠的质问,虞堇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意外去到千年前和南溟的事海棠和临枫看来都还不知情。

    在海棠眼中,她确实不太懂事。

    “能回来就好!”临枫神情微舒,“我并无大碍,你回去吧!”

    虞堇堇微惊,若换作以前,自己一定会被他责罚。

    心里莫名酸楚,可能对她来说,罚她会更好受一些。她微微埋着头,勉强笑道:“我来也是想告诉你们,师父回来了,和师叔去了拜雲峰。”

    “你说什么?”海棠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怀疑。临枫也被这句话所震惊,沉着冷静的神情瞬间凝滞。

    “我不会拿师父开玩笑,你们去拜雲峰就知道了!”虞堇堇说完,转身离开了九尺云庭。

    而另一面的拜雲峰,自老祖在看见活生生的玄屿朝自己走来时,眼睛水润得活像两只泉眼,嘴里的话一直没停过,让被冷落在一旁的伏朔眼睁睁地羡慕。

    伏朔简单叙述了一下去南溟的所见所感,也将琢光和玄屿的关系低声传给了老祖。但让他惊讶的是,老祖居然很镇定,一点不像刚知道的样子。随后,他反应过来:“所以您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老祖瞄了他一眼:“溯源盘是琢光的本命法器,却能出现在屿儿体内,你要不猜猜是为什么?”

    “屿儿?”

    伏朔“嗤”一声,无语得用扇头敲了敲自己脑袋,嘴巴却学着老祖喊“屿儿”时的样子。

    玄屿低笑着,随后问老祖:“师父,我走之后牡丹体内的麋蛊可有发作?”

    “怎么,信不过为师?”老祖颇为自信地搭起了他的脉,“你体内已经没有母蛊,没有新生子蛊作妖,牡丹就不用受苦了。我给她施了一个见月咒,每到月圆之夜,沉睡在她血液中的子蛊就会跟着她的眼泪排出,到如今呐,应该哭得差不多了吧!”

    玄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哦,勼灵珠就是那丫头从千年之前带回来的,这次你能回来,她功不可没!那丫头胆子可不比你当年小,她还......”

    老祖还没说完,伏朔就一步跨到两人中间,边说边把老祖往外推:“师父您说了半天,渴不渴啊?我让仙童给您温了特意从南溟带回来的酒,一起尝尝呗!”

    老祖边走边训斥他:“谁让你去那儿薅东西了?”

    玄屿没有跟上去,窗外树叶微动,很快,他被一个声音拉入到自己的识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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