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

    桑月拨开人群,从桥上跑过来,抱起扑在地上的人,哭唧唧地问她有没有事。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再一次滚落下来,牡丹捂着火辣辣的面颊,闭上眼睛,努力截断不争气的泪水。

    看她嘴角渗出一抹血色,桑月猛一转头,目光锁定赵可皑,怒喊道:“十三年都没来看过她一次,你凭什么打她?”

    赵思琼:“她恶意造谣我母亲,父亲为什么不能打他?”

    桑月咬牙:“那毒妇将她抛在荒岭给野狼果腹这是事实!我姑姑当年没打死她都是对她的仁慈。”

    “放肆!”赵可皑斥道。

    桑月瞪着赵可皑:“你还想打我吗?”

    赵可皑握紧拳头,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桑月嗤他一声,回看牡丹:“赵可爱赵可爱,这么狠的心,他哪里可爱了?”

    赵云赫额上青筋隐隐跳动:“简直胡言乱语,谎话张口就来,这就是桑家教出来的好女儿?怪不得你父亲把赵牡丹教成这个样子!”

    桑月恨道:“我刚在赵家才被你娘骂了,现在你又冒出来骂我。果然什么样的娘教出什么样的儿子,她沈沁芳下的蛋没一个是好的,从心里就开始烂透了!”

    赵云赫气得牙痒:“岂有此理!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侮辱我母亲。”

    “我是上天专门派来惩罚你们的尺,我的眼睛能丈量你们所有的罪恶!”

    赵思琼:“她都如此诋毁赵家名声了,吕大人,还请您把这没教养的人赶出去!”

    吕继仇似刚反应过来:“她怎么进来的?来人,将这胡搅蛮缠的女子拉出去!”

    “我不走,除非牡丹跟我一起走!”

    很快就有两名带刀侍卫朝桃树这边走了过来。

    “牡丹,牡丹~”

    两名侍卫按住桑月肩膀,往后拉拽。桑月紧紧抱着牡丹胳膊:“我不走!”

    “吕大人!”牡丹突然站起身来,“为了让我难堪,真是辛苦您了!”

    吕继仇讪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是你自己闯入这赏花宴的吗?”

    “我在说什么,大人心里清楚。不过我也挺感谢这赏花宴的,让我看清楚了很多东西。”牡丹一眼扫过与自己距离不足半丈的五个赵家人,终将目光定在赵可皑身上。

    她捂着自己发红的左脸:“小时候,我这里有一道很深的疤,因为它我被下人们笑话,亲耳听见过你说我丢人。我不敢照镜子,我也不敢见人,但我更怕你因为它讨厌我......离开赵家之后这道疤就消失了,我想过很多次,当你再次看到我时,是不是就没那么讨厌我了。”

    “可是......你却亲手在上面打了一巴掌。”

    牡丹看着赵可皑半沉的眼眸,淡淡一笑:“你知道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吗?沈沁芳划的!”

    赵可皑半阖的眼皮突然上挑,震惊地看向牡丹。但他的震惊并不是因为沈沁芳划了她的脸,而是被揭露的家丑太多,不想再让她说下去。他瞅了瞅一脸平静眼神诡异的吕继仇,适才反应过来方才他将自己往这边引的意图。

    等他思忖的间隙,赵思钰忿忿地问了牡丹:“你胡说!我母亲为何要这样做?”

    赵思琼随之,赵云赫似意识到什么,忙让她们不要说话,自己在父亲耳前说了句悄悄话。

    随后,赵可皑咳了咳,慌忙握拳提至嘴边:“吕大人,下官忽觉身体不适......”

    赵可皑的话尚未说完,忽听“唰”的一声,一只铮亮的长刀挡在了他和吕继仇中间,而拿刀的人,是牡丹。

    在场所有人都慌了神,连站在桥那方观望的人群也接连发出几声惊叫。

    刀被抽走的侍卫慌忙甩开桑月肩膀,想趁牡丹不备将刀夺回,另一名则抽刀护在了吕继仇身前。

    赵可皑身体颤抖了一下,眼露恐惧:“你......你想干什么?”

    牡丹嗤笑:“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沈沁芳划了我的脸!你就那么喜欢她吗?喜欢得能容下她所有的罪恶?”

    “不......”赵可皑神情慌张,嘴边肌肉也微微发起了颤。

    牡丹快速扫了一眼周围以及桥的那边,视线移回时她将右手的刀刃碰上左手掌心,左手成拳,右手朝斜下一划。鲜红的血从她的指间渗出,一滴滴砸向铺满花瓣的地面。

    “牡丹!”

    桑月推开待命在旁却不出手的丢刀侍卫,来到牡丹旁边:“怎么这么傻啊!”

    牡丹一把将长刀甩在地上,忍痛看向赵可皑:“我母亲说过,你不配做我的父亲。”

    她缓缓展开发颤的左手,眼神深邃而坚定:“赵可皑,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刚才不死心地叫了你一声爹!今日,不是你不认我,是我要与你......赵可皑断绝父女关系!”

    涌出的鲜血从她掌心成汩滑入她的小臂,浅淡的衣袖瞬间被红色浸透。

    桑月的眼泪一下子翻出眼眶,她颤巍巍地捧起牡丹的手,狠狠扫了一眼旁边站成一排的几个人:“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赵思钰赵思琼姐妹俩紧紧挨在一起,惊讶中带着一丝恐惧。最小的弟弟抱着赵云赫的腿,后知后觉的赵云赫慌忙蒙住他的眼睛。

    离牡丹最近的赵可皑盯着牡丹被血色染红的手,意外地红了眼睛。

    站在石桥上的人群再一次躁动起来。

    柳瑾元:“看得我的手都有些疼了,这赵大人看着怪……可爱的!”

    郝郊卓:“这两名女子,好生生猛!”

    尤宜宝:“为人子女,怎能随意与父母断绝关系?这是大不孝!”

    柳瑾元:“不是谁的父母都是宝呢,大孝子!”

    钱有谦:“心都碎了,我的眼泪再一次为她动容!如此果决刚烈,我不信她会看上吕恭明!”

    柳瑾元:“在大多数人眼中,漂亮的女人会骗人,女人勾引男人,错的都是女人。这小美人即便是被冤枉的,怕是有口也难辨。哎,可惜了……”

    钱有谦:“长得漂亮有什么错,错的是我!”

    柳瑾元:“……”

    邢大禄:“只有我在关心她的血会不会溅到那小孩身上吗?”

    “......”

    此时的桃树下,吕继仇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他瞥一眼被两个仆从扶着的吕恭明,转头就朝两个侍卫摆一下手:“带牡丹姑娘去上药吧!”

    两个侍卫应声后径直走向牡丹。

    “你们干什么?”桑月张开双手,挡在牡丹身前。

    “桑月,你快走!”牡丹说话变得艰难许多,喑哑的声线中隐隐透着一丝苦涩,“他不会放过我的!”

    “不,我不走!”

    桑月狠狠盯着吕继仇:“你为什么不放过她?你还要让她嫁给你儿子?”

    吕继仇走到几乎快站不稳的吕恭明旁边:“我儿因她忧思成疾,眼下又成了这个样子。她虽算不上什么淑女,但为了我儿,我愿意接纳她!”

    “你知道你儿子是个什么样子吗?他……”

    吕恭明斥道:“那她招惹献媚于我,她又是个什么样子?”

    “呸,你胡说!”

    吕继仇怒道:“我已忍你许久了,无奈你仍粗鄙无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将这女子拖出去!”

    “等一下!”

    声音清润低醇,犹如一阵风,从远处飘过来。

    牡丹瞳孔突然放大,仿佛这晦暗阴沉的天地都变得明亮起来了。

    她扭头看去,却见站满了人的石桥上走来一名蓝色素衣男子。

    那件素衣,和几日前初见他时的一模一样。

    是他,孟屿。

    他阔步而来,一身泠冽之气,行走的身姿依旧优雅。

    而此刻,后方的石桥上已经哄然一片。

    尤宜宝:“柳兄,你弟弟赴考去了吧,等他出来,地位可能不保!”

    柳瑾元:“把可能去掉!”

    邢大禄:“他的衣服,跟神仙似的,我太喜欢了,你们见过哪里有卖的吗?”

    钱有谦:“重要的是脸好吗!我要能长他这样,我一定把牡丹姑娘抢过来,不让她再受半点气。”

    柳瑾元:“你们就地睡一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钱有谦:“柳兄此言差矣,我要是能梦见,恐怕就醒了!”

    后方,一女子忽道:“这位公子我见过,是贺氏花场的孟公子!”

    柳瑾元:“你妹妹都见过人了,你还梦都梦不来,也是有趣!”

    钱有谦头一转:“你偷偷跑去贺氏花场就是为了他?你早说我就不拦你了嘛!”

    柳瑾元:“……”

    见人快走近了,这边人声哄哄的也听不清,柳瑾元干脆过了桥,走到了更近一点儿的小道上。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原站石桥上的都陆陆续续按照原来的队形来到了他的身边,看着那个蓝衣人。

    孟屿绕过粉色压满枝的桃树时,吕恭明故意压弯的腿立马就直了,眼睛痴痴地随他游移。但吕继仇却似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他表情僵硬,张开的嘴巴怎么也合不拢,眼睛里还带着一种惊恐。

    孟屿从他们跟前掠过,径直走到牡丹身前,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轻问:“痛吗?”

    牡丹噙着眼泪:“已经不痛了!”

    孟屿抬起她的左手,将她血肉模糊的掌心紧紧握在手中。

    原本痛得几乎麻木的手心顿时传来一股温热,好似真的不痛了。牡丹眨眨眼:“你也是来赏花的?”

    孟屿没有回答,反问:“为何将花篮扔了?不喜欢吗?”

    “不是......”

    “你是那个......那个孟屿!”桑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桑月的惊呼声打破了现场的沉寂,站一旁的赵家父子几人也将目光全全投到他身上。

    “你是?”赵可皑问。

    孟屿似没听见,他的目光落在牡丹脸上,手忍不住抬起,贴上她红紫的左脸时又抿了抿唇瓣。他替她擦去嘴角上的血迹,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我来晚了!”

    牡丹微张着嘴,诧异的目光停留在他浅露筋骨的手背上,心里既惊又喜,惊的是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行这般亲昵之举,公然挑衅吕家父子,喜的是他愿意离开人群向自己走来。

    孟屿此举全被赵思钰看在眼里,她嘴角一压:“你们这是干什么?”

    赵云赫却道:“我父亲问你话呢?你是谁?”

    孟屿闭了闭眼,喉间再度滑动了一下。而后,他微微侧身,斜斜瞥了赵云赫一眼,随即目光一转,移到了赵可皑身上:“您就是赵可皑赵大人吧!”

    赵可皑在犹豫要不要回答,毕竟他刚刚无视过自己,现在居然连正脸都不肯给一个。最终在众人的注视下他选择体面:“是。”

    “我姓孟,单名一个屿字。本是要去赵家拜见赵大人的,现在看来,已经用不着了。”

    “孟屿,是他,就是他!”

    对面石桥上,传来一女子的尖叫。当众人寻声望去时,只见一名青衫女子慌得用手帕捂了脸,摇摇晃晃地跑下了石桥。

    赵家父子皆被这声音震撼,又将孟屿重新审视了一遍。

    “轻浮孟浪。”赵云赫低声斥道。

    赵可皑皱眉:“你为何要拜见我?为何又不用了?”

    孟屿回看牡丹,眼眸一弯:“我想娶牡丹,自然得拜见她的长辈,可赵大人现在已不是长辈,当然便省去了!”

    此话就像是平地起惊雷,将人声都炸了出来。

    赵云赫:“你要娶她?”

    赵思钰:“不可以!”

    赵思琼:“狐狸精,勾引的还不止一个。”

    赵家小弟赵云朗:“哇哦~”

    小道边缓慢蠕动的人群。

    邢大禄:“看来他是来抢亲的。”

    尤宜宝:“吕大人刚刚才说愿意为了自己儿子接纳赵姑娘,他会同意赵姑娘跟别人走吗?”

    柳瑾元:“老虎会在别人面前说自己是小猫吗?”

    邢大禄:“这位孟公子真是勇气可嘉啊!他是不是隐藏了什么皇室公侯身份,不然一个人怎敢来吕侍郎府中抢亲?”

    郝郊卓:“有点道理,好激动~”

    柳瑾元:“钱兄怎么不说话了?”

    钱有谦:“哎......我的对手原来不是吕恭明~”

    柳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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