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得去看看梦昙草了,估计已经开花了,因为花每次开放的时间不长,得抓紧时间了,方晴一边想着,麻利地收拾好采药工具出门了。花田在幽冥谷的最外延,再往外则是一片浩瀚的湖泊,常年水雾弥漫,云蒸霞蔚,一般人是难以找到入口的。况且一路还有机关暗器,所以十几年来也几乎无人进入,除了偶尔游玩的高人和方晴师傅的零星的几位朋友。

    方晴沿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道走着,突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继续往前,愈发警惕,心想难道有人进来了?也有可能只是受伤的动物。她不敢大意,因为现在她身上只有采花的镰刀和几枚暗器和几包药粉。远远望去,梦昙花全开了,洁白的一片花海,花有迷药的功效。方晴一边四处观察,一边采花,终于采得差不多了,小心地把根部掩好,以待梦昙的再次绽放。她已经快到湖边了,血腥味越来越浓,不过没有杀气。她用轻功飞到树林上空,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人。已经死了吗?隔太远看不清,她只好来到他身边。

    方晴判断这状况不像是有人故意作假,应该没有太多危险。她继续走近,放下药筐,仔细去看他的情况。他浑身都是伤,一身白衣已经被染得鲜红,长得还不错,不过现在皮肤苍白,嘴唇发紫。她伸手去把脉,这脉象!她有点不敢相信,再次检查一遍脉象,仔细查看他的症状,这伤口的形状,来回一想,没错,果真,她不由得一喜,是鸩羽千夜!江湖上传闻的奇毒,不是消失近百年了吗,怎么会突出出现?先别想那么多了,捡到这块宝贝,真是个不小的挑战,师父不在,她只能大胆一试了,死人当活人医。他应该已经吃过还魂丹暂时性命无忧,不过又是泡水,又是外伤,还是早点带回去。他也是幸运,应该是从水中漂浮到此,不远处有一块很大的浮木,正好避开了外面的那些机关。不知道是谁伤了他,也应该也是个高手,不然对方不会下这么贵的药了。

    方晴拖着他施展轻功,很快就回到了小屋。幸亏师父要她每天背几十斤的药石,还要去悬崖边采药,从小锻炼出来了。方晴把他放在榻上,准备先治外伤,毕竟毒她一时也没有想出完全的治疗之策。她一边思考,一边褪下他染血的衣服,他身材不错嘛,不像外表那么文弱,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不过伤口是狰狞了些,用了药就会好的。给他涂完药,已经日落黄昏了。晚上就喝梦昙汤好了,补补她刚刚损失的灵力。他到是安静得很,没有发出任何呓语,乖乖地昏着。给他点上梦昙香,睡个好觉,晚安,明天再来看你。方晴回到房,翻出医书,仔细研究起来,一夜无眠,不能再拖了,三日内必须开始解毒。再三斟酌,她终于找到了种比较保险的综合治疗方法。

    他的体内似乎有一股真气护住不让毒入侵内脏,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内力很足,应该是高深的功夫,而且造成了他犹如植物人般的状态。方晴决定先给他放血,就像以前的化学实验般,她在十份血液中加了不同的东西,一直尝试,他体内早已有一些药性,她得先弄清楚。可惜他现在没醒,不然直接问最好。本来她可以帮他把毒逼出来一部分的,不过对自己损失太大,不划算。还是选其他途径,针灸是必须的,然后是泡药,每天三遍,每次一个时辰。一晃已经过了十几天,他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毒也减了一半。这段时间方晴一直在研制解药,师父的书房里的医书被她翻遍了,无奈无详细记载,她只能根据药性,以毒攻毒,碰运气了。

    明天再加一味药就可以了,她这样想着,发现又快子时了,和往常一样自己睡前再去看看他的状况。来到房里,方晴照常端来水给他擦身。伤口的结痂也快脱落了,她正给他擦着背部,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咦,难道已经清醒了,方晴心想,不愧是武功高强之人,平常人怎么都得昏一个月才行。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微微翘起,似乎很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眼神澄澈,透露着疑惑。

    “这是幽冥谷,你中了鸩羽千夜,我正尝试给你解毒。你已经昏迷十几天了。” 方晴解释说。

    他略略思索了会儿,勉强起身作揖,“多谢姑娘相助,在下宁远,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定当报答。这应该是医怪幽冥先生的幽冥谷吧,我何其幸运。”

    “你也挺厉害的,武功应该不错,中了毒那么久都没死,不知道是什么武功?”

    “是我家传之技,不足挂齿,只是侥幸保命。”

    见他不愿说,方晴也不多问。“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还是多躺着。”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方晴。”

    “现在也不早了,我得去睡了。虽然睡了这么久,还是要修养,你也早睡吧。” 方晴扯了扯哈欠,这几天一直忙着看医书研究和给他解毒,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那就不打扰姑娘了,早点休息。”

    一夜安眠,第二天方晴进去时发现他正在打坐,精神看起来不错。

    “宁公子,你恢复得倒是很快。” 方晴拉开帘子,带进一束明媚的阳光。

    “多谢方姑娘关心,多亏了姑娘高明的医术。” 宁远的气色恢复了不少,看起来没有那么孱弱了。

    “我刚刚制成了解药,以后你每天服用三幅,连续一个月就行啦。” 说着将熬好的一碗药放在了桌上,墨色的汤药冒着热气。

    “幽冥谷果然是名不虚传,鸩羽千夜的毒也能如此迅速找到解药,江湖上都说是此毒无药可解。” 宁远真心称赞说。

    “有毒药就必有解药,万物相生相克,只不过有的毒药的确很难解。” 方晴心想,我当初不过是把他当试验品,救不就得活也说不定,还是赶快转移话题,“你饿了吧?我把早餐端来,吃完早饭再喝药。”

    早餐不复杂,但是看上去十分精致。一碟凉拌酸笋菌菇,一锅南瓜小米粥和一大盘五颜六色的饺子。

    “我一向吃得简单,希望公子不要嫌弃。” 方晴也顺便坐下来和他一起吃,毕竟上一世是在现代,这一世也久居山林,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宁远其实并没有太多胃口,但是看着精致有趣的菜式来了兴趣,每样菜都先稍微尝试了一口,酸笋酸辣开胃,南瓜小米粥软糯香甜,鸡蛋玉米饺子鲜美可口,不同颜色的饺子皮的味道还稍有不同。“方姑娘过谦了,真的很好吃,姑娘的手艺很好。”

    “主要是材料好啊,这些都是山中应季的食材,味道自然是好的。”

    “这些饺子五彩缤纷的,我还从未吃过这样的菜。”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做饺子皮的时候,加了不同颜色的果汁或者蔬菜汁,比如说橙色的是胡萝卜汁,紫色的是桑葚汁……” 一聊到美食,方晴打开了话匣子。

    “看来方姑娘对厨艺很有研究。” 宁远行走江湖许久,加上平时在家也喜欢涉猎各种风俗奇闻,但是的确没有见过这样新颖的菜式,心中更觉得她心灵手巧。

    “还好吧,人生在世,一日三餐,得好好认真吃饭。平时在山里闲的时候就尝试下各种食谱,也是很有意思的。”

    方晴看他出身应该比较金贵,还担心他吃不惯,不过还好,不挑食,吃得干干净净,都怀疑是不是少了。

    “你吃饱了吗?要不要我再去做点?”

    “多谢姑娘,在下已经吃饱了。”

    “接下来就该喝药了。”

    宁远爽快地将一碗药喝了下去,微微蹙眉。方晴知道那味道是极苦的,里面有几味特别苦的药草,于是拿了蜂蜜腌制的酸梅给他,“吃颗梅子化解一下苦味吧。”

    “感觉方姑娘有点把我当成小孩子似的。”

    “哈哈可能是吧,上一个病人是个特别不喜欢吃药的孩子,每次让他喝药都难如登天一般。后来我做了这个蜂蜜酸梅,他每次喝完药都要吃的。” 方晴想到之前来治病武林盟主的傲娇小儿子,不禁笑了起来。

    宁远吃下了梅子,果然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化解了苦涩之感。

    “对了,是谁伤了你?居然消失了几十年的鸩羽千夜也重出江湖了。” 方晴见他沉默不语,于是以退为进, “公子既不愿意说也无妨,定是不便告知我。”

    “这件事牵连甚广,在下只是不愿连累姑娘。” 宁远一下子变得极其严肃,眼里泛着微光,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恐怕来不及了,已经牵连到我了。其实从我决定救你那一刻起,我就无法置身事外了。” 方晴把那天在他身上找到的蜘蛛蛊给他看,“当时我发现太晚,来不及全部消灭,那些人估计马上就能找到这里了。”

    宁远面色凝重:“实在是抱歉。”

    “你怎么招惹他们了,真是赶尽杀绝。所以你还是告诉我,我们也好一起商量应对。” 方晴认真说道。

    “是为了武林藏宝图,据说开启藏宝图的钥匙在七大世家的掌门人的信物之中。有一个神秘组织对其紧追不舍,处处暗下杀手。我家本是隐居已久,家父收到至交好友的求救信,让我携带信物归还给武林盟主,没想到他们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让我在潜渊被孤立,他们给我下毒重伤我,我无奈跳下深渊,抓住浮木一直飘荡至此。”

    “又是为了这么无聊的东西?感觉这种劫难江湖上每几十年就来一次。上次应该是三十年前吧,为了所谓的神功秘籍,最后不过是一场阴谋,还是我师父给我说的。”

    “姑娘真是通透之人,可惜天下人大多看不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宁远感慨说。

    “这个神秘组织还真是厉害,不仅势力广泛,消息灵通,还有江湖失传的毒药,说不定还有其他厉害的东西。” 方晴现在有点后悔没有多研究点毒术。

    “的确,现在已经搅得江湖血雨腥风,连长久不问世事的幽冥谷都被牵连进来了,实在抱歉。我会尽快养好伤离开。” 宁远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们家不是也一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的伤还需要静养,不急于一时,还有一些药材只有谷中才有。”

    两人又仔细聊了聊神秘组织和藏宝图的一些细节,后面还聊到了恢复疗养需要的药材。方晴得知,宁远家中原来种植了不少珍稀的药草,据说是他母亲喜欢观赏花花草草,收集了一些。

    “这么名贵稀有的药材你们家都种植的有,真是太厉害了。我还从未见过那些药草,只在书上看过。” 方晴的眼睛亮晶晶的,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方姑娘若是愿意,之后可以来我们山庄游玩,我家人虽然大多避世很少外出,其实都热情好客。”

    “真的吗?太好了,那一言为定。” 方晴想到能近距离查看那些宝贝药草,心里激动不已。

    宁远:

    我在潜崖遭伏击,由于救人中了鸩羽千夜,他们数十人招招狠毒,我无奈跳下潜崖,在水中抓住一块浮木。如今我危在旦夕,随时可能毒发,只能用归元法护住心脉,随波逐流。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到了陆地上,归元法可保我七天内无恙。我处于昏迷的状态,但精神是清醒的,不过不能言不能看不能动,感觉尚在。

    似乎还有三天。卓他们能否赶到?赶到了能否救活我?那些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们的幕后是谁?这些问题我都不再想。如今我已经不能做什么了,似乎只能听天命。我活了二十年,到了快死的时候,想的不过是父亲大哥小妹和那几个朋友,大哥有大嫂相伴,也不会太伤心的,小妹可能会伤心吧,有大哥和父亲宽慰也会没事的,父亲也是豁达之人。

    “你死了没有?”

    正当我意识模糊的时候,突然听见了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像清风,溪流,晨露。不过她说话毫不客气。

    “真是狼狈,可惜了一副好样貌。”她似乎在自言自语。温暖的感觉爬上了我的手,原来她在帮我把脉。她似乎有些激动,又动了动我的身子,应该是在检查什么。

    “居然是鸩羽千夜!”她的声音里都是欢喜。“师父不在,我就勉强一试了。走,带你回去。”我被她扶起,她用轻功带着我走。我有点想笑,这么大了,还没有被一个女孩子扛着过。

    “先帮你治外伤,你武功挺厉害的,三天内死不了,坚持住,晚上我去想办法。” 说着就帮我脱衣服,我有些不自在,无奈也没有办法,她的动作其实很轻柔,但我反而更不自在。

    “真狠毒,这肯定是倒勾子造成的,天下能使出来的也不过三人吧。” 看来她见识并不浅,她清洗后就帮我涂上药,有点痒,我倒是不觉得疼了。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看书,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之后屋子里充满了淡雅的香气,和她身上的味道很像,很舒服,我就这么睡着了,我有点不想走了,很想继续听她跟我说话,陪在我身边,轻柔地帮我敷药,不知道她长的什么样子呢?

    “我想了三种方法。说给你听听。”女子清亮的声音响起,“第一种是用内力逼出来,然后吃药。可惜我功力不够,不然没就成你,我也陪进去了,不划算。而且可能有后遗症什么的,比如失明,失聪,失忆,或者是变成傻子,你这么一俊俏的人,实在是不忍心啊。” 听她这么说,我真是想笑。

    “第二种是用刺针放血,然后药熏七七四十九天。每天要扎四个时辰,你身上肯定成了蜂窝状,你长得这么好,实在可惜,你也不想这样吧。药熏有点难闻,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

    “所以,还是最后一种方法好,放血,泡澡,喝药,多舒服,每一项都试试,你真是有福气。放血你就当被砍了一刀,在江湖混,也是家常便饭。泡澡多舒服,喝药就当和养身汤。忘了,反正你也不能回应我,我说了算。”如果可以动,我可能嘴已经笑歪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进来,“我这个方法,以毒攻毒,要了死了也不能怪我,毕竟你也活不过明日了。” 她帮我擦着脸,声音有些疲惫,没了刚刚的兴奋劲。“昨晚看了一晚上的书,好困啊。先睡会儿吧,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说完她似乎就趴在我的的旁边,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她似乎都没有男女之防的观念,或许是因为没人教她。我却觉得很开心。无奈不能醒来,她睡着了是什么样子呢?

    半个时辰不到,她就起来了。“先吃点东西去,回来给你治。”说完帮我盖好被子便出去了,我心里有点空空的。不过她马上就回来了,我的十指都被扎了放血,然后她又走了,过了好久,她才回来。

    “你要是醒着多好,直接告诉我你体内的药性,我就不用一一试了。总算是弄完了,现在泡澡。” 她搬了木桶进来,然后倒水,放药,之后扶着我进去。她似乎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或许学医之人本是如此吧。之后就一直泡了十几天,我觉得体内的毒似乎减了一半。明日我就可以醒来,很期待看到她的样子。

    “明天药就做好了,真开心。你可是我治的最难的一个病例啊。看你的样子也是个富贵人,我可以好好赚一笔了。” 其实我已经醒了,不过有点不想醒过来,还想她每天陪着我,肆无忌惮地跟我说话,或许醒了以后就不会了。她离开时,我睁开眼,看见了她的背影,并没有多么美丽惊艳,她的打扮,只能说不男不女,衣服是很简单的样式,灰白色的袍子。头发只是绾了个髻,用布带绑着,其余的披在身后。她并不是刻意伴男装,也没有束胸,但是发式衣服都是男子的打扮。

    晚上她照常来给我擦身子,她帮我擦着背部,接下来是下身。没醒的时候没关系,但是现在醒了,我怕不能控制做出反应。于是,我决定醒来。我动了动手指,她察觉了,停下来动作,我睁开了眼睛。她眼睛明亮地看着我,给我解释发生的一切。她并非美人,眉毛有些粗,不像一般女子的细眉,鼻梁有点塌,嘴巴比较小巧,但我也觉得看着很舒服。我估计她应该是易过容,那么清澈如琉璃般的眼睛在如此普通的一张脸上多少有些违和。不知道何时能一睹她的真容。

    她问我是什么武功保住心脉的,这件事并不光彩,我就没说,她也不多问。我问她的名字,方晴,是个好名字。她提醒我要睡了,其实我睡了这么久一点都不困,不过她肯定是累了。半夜,我出去走了走。果然是幽冥谷,不过似乎就她一个人在此,传说幽冥谷主并无徒弟,而且谷主四处游历,常年不在幽冥谷。

    第二天,她给我端来了早饭,她说话果然不如以前直白了,生疏的感觉,我不喜欢。菜很简单,但出乎意料的好吃,她还怕我吃不惯。后来我其实都吃的稍微有点撑,她还怕我没吃饱。她问我毒是谁下的,我不愿她卷入这场是非中,不过她说已经来不及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而且有担当,她救了我,肯定也知道是逃不过这场劫的,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她。之后说到家里的奇花异草,她很感兴趣,我便趁机邀请她去游玩,她居然爽快地答应了,我知道她应该只是当做朋友间的邀约。我很开心,晚上睡得很安稳。我想,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这次中毒似乎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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