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到太子时,他一拉就倒,想必就是毒发时下盘不稳,看来毒素已经蔓延到整个双腿了。

    陆时蕴是不大相信的,毕竟他在平宣侯府长大,身边并不缺郎中,何况军旅时也诊过军医。

    他确实自小就带着些病状,四肢总是发麻,但只要服了药剂,不也活到了十八?

    从不曾有郎中说过他是中毒。

    眸色正沉沉时,小姑娘突然翘起手指,猛地一弹他额头,他正晃神,经也没躲过。

    只见她眉眼弯弯地哄道:“不过你也别担心,这毒可解。”

    少年揉了揉额头,蹙眉道:“可解就可解,你弹我作甚?”

    “嗯?”月寻疑惑,“你们汉人不是有个词叫‘弹冠相庆’吗?庆祝有解药救命,不就得弹上两下?”

    陆时蕴:“……”

    真不知她汉语是师承何方神圣,明明偏了十万八千里,可听起来却那么有道理。

    月寻见自己说服了对方,也不再纠结,只道:“明日等我取回玉佩,我们就启程去贡山找解毒的草药,好困,我先回去睡觉了。”

    “等等。”陆时蕴叫住她,从腰间扯下个小瓷瓶,“你嗅嗅这是什么?”

    月寻困困地接手,打开小瓷瓶,药丸也没倒出来,只凑近瓶口浅浅一闻。

    “皋月杜鹃做药引,还有伸筋草、桂枝、五加皮、木通、怀牛膝……”

    少年大受震撼。

    小姑娘扣上瓷瓶,递还给他:“正因中原找不到糠秕杜鹃,制药之人只能用皋月杜鹃代替,虽然可以抑制毒素,但始终不能完全清除。这抑毒的小药丸,若是你没有按时服用,就会旧毒复发。”

    诚然如此。

    少年的神色不禁凝重起来。

    也许,局面远比他想得要复杂。

    月寻原本只想跟他解蛊,没想到他身上竟然有牵情的线索。

    为了斩杀给舅舅下毒的坏人,这几年她都在四处寻找探听,功夫不负有心人,这线索不就送上门来了?

    少女便道:“若是你不愿周折解毒,我也不强求,只希望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中的此毒,在哪,谁给你下的?”

    陆时蕴这回可是真不知道,只冲她摇了摇头,“不知。”

    月寻又问:“那你之前可曾来过百濮?”

    陆时蕴答:“不曾。”

    “奇怪。”月寻疑惑不解,“那我也不曾到过中原呀,为什么会跟你中一样的毒?”

    何况这毒并不是想中就中的,她当时年岁小并不记得自己中毒的经过,问过舅舅,舅舅只对此事闭口不谈,她连寻仇都不知要朝谁寻去。

    联系一下药王谷对汉人的恶劣态度,这毒的突破口,估计还要仰仗太子。

    想着想着,小姑娘又打了个哈欠,此时月寻已经困得头昏脑涨,索性不再思考其中关联,飘飘然地回去睡觉,临走前,她说:“我给普似夺解了降头术,那巫术便要反噬到巫师身上,这回算是惹上仇家了。”

    银辉般的眼在她身上顿了一下,少年迟疑地探手在袖中摸了摸,刚要递给她什么东西,便见少女摘下耳珰递到他跟前。

    她的耳珰上坠着个镂花的小银团,月寻说:“你打开看看。”

    陆清让没多想,便依言打开了,可那银团中分明什么都没有。

    他抬眸,疑惑地看向少女。

    小姑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是个好东西,若是我不在你身边,有它在,旁人就没法给你下蛊。”

    “为何是空的?”他又细看了一眼。

    少女理所应当,“蛊自然是不能给外人看到的。”

    她拿回耳珰,侧着脸将耳珰重新戴上,便听少年的语气带了几分犹疑,“为何给我这个?”

    “我不想牵连你,降头师睚眦必报,心眼比针还小,报复手段又很凶残,让人防不胜防的。”

    两人间忽而沉默片刻,谁也没有言语。

    清贵的少年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烛火下投过一沉淡淡的阴影,喜怒不辨。

    “给了我,你怎么办?”

    月寻拨拉了一下另一侧的耳珰,流苏声顿时粲然轻灵,少女咧嘴一笑,“我还有一个呢。”

    烛火葳蕤,将那笑颜映得神采奕奕,怪刺眼的。

    陆清让缓缓扯回了视线,垂着的眼帘将烛光隔绝,眸底沉沉一片。

    她走后,少年从怀里摸出那两张辰州符,银眸映出符咒的笔迹。

    ·

    沐浴后,小姑娘趴在榻上忧心忡忡。

    蛊虫对环境的要求极高,药王谷的清洁向来极好,月寻自小养在极干净的吊脚竹楼里,也是生性喜洁,就算连日奔波劳累,困得要死,也是洗得干干净净才肯上榻睡觉。

    普似夺已经睡下,睡在小木床上。

    月寻便点了盏油灯,坐在窗边的榻子上,做完今日的最后一件事。

    她指尖转着一片叶子,皱着杏眸喂养她的蛊虫。

    脖子上那处刺青般的东西微微发热,她头一次动用姻缘蛊,完全不知如何招架这东西。

    蛊往往与主人意志相通,这逆子今天终于觉醒,温柔地在她心尖尖上撩拨一下。

    “阿寻——”

    雌蛊的使命便是教习宿主姻缘之道,也是虫蛊中唯一能有言语的存在。

    月寻手里的叶子惊得掉了,惊慌地捂住自己的心窝,杏眸里满是不可思议。

    她忙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浊气,如同往日与别的蛊虫共通时那般,去与自己的雌蛊共通。

    “你怎么可以自己就蹦出来!!!”月寻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样的咆哮。

    雌蛊讪讪地笑道:“你莫生气,我认错人了。”

    月寻:“……”

    攥着拳头,手指被她掰得咔咔作响,她又忍不住咆哮:“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可以认错!!!”

    雌蛊的声音复又小了几分,嗫嚅:“机缘便是如此,他的气息确实与众不同,独特到足以吸引我雌雄二蛊,阿寻,你要记得,他不同寻常。”

    月寻被她唬住了,“阿兄说,每个人都是不同寻常的,你在诓骗我。”

    雌蛊闻言,回答道:“他更不寻常,阿寻,你信世间有重生么?”

    月寻懵了,好半天才恍惚道:“雌雌,你认错人,我固然责怪你,但也无需编这样一个荒唐理由吧?”

    雌蛊叹口气:“就知道你不信,阿寻,他非我百濮族类,尚不能与雄蛊相通,姻缘蛊于他,是无效的。”

    杏眸忽而晶亮起来,她高兴地咧嘴一笑,自榻上站了起来,“这是何意?也就是说,这羁绊不奏效了?”

    那还解什么姻缘蛊?

    直接拿回玉佩,骗个婚书,溜之大吉才是上上策!

    雌蛊轻咳一声:“嗯……不是。”

    月寻肉眼可见地枯萎了。

    呼吸紊乱几分,她苦兮兮地追问:“那是何意嘛!”

    “就是暂时无法感知雄蛊呀,哪里能像我们这般狗狗祟祟?”

    月寻吸了吸鼻子,杏眸雾蒙蒙的,“那雄蛊是做什么的?也负责深夜陪聊?”

    雌蛊:“……”

    无语片刻,雌蛊轻咳一声:“别把人家说的那般无用,阿寻,我是来教授你夫妻之道的。”

    月寻不以为意地瘫倒,舒服地翘起二郎腿,捏着叶子继续喂虫,感叹道:“可你只是个虫虫呀,虫虫负责吃树叶睡懒觉就好了呀。”

    雌蛊义正严词:“我们虫虫也有使命!少废话,同我认真学着!”

    月寻撇嘴,冷哼:“可你不是认错人了嘛,雌雌?”

    雌蛊浑身一抖。

    月寻驯蛊多年,几句话便把这会说百濮话的小虫子拿捏了。

    她懒懒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喃道:“雄雄好惨,没人同他说话,不得憋死?”

    雌蛊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我就看着你,直到你把十六字箴言一一践行。”

    “十六字箴言?”月寻好奇地扬了调子,“夫妻之道的十六字箴言?”

    雌蛊答:“正是。”

    月寻立马数着手指,自顾自地摸索起来:“为人妻子,说不得,骂不得,打不得,惹不得?”

    数数,恰好十六个字呢,小姑娘暗喜。

    雌蛊无语好一阵,才正色道:“不是你那版的,是祖宗那版的。”

    月寻抗拒:“不听不听,小虫念经……嘶!”

    雌蛊开始发威,脖子那传来阵阵酥痒的痛,月寻心道:早晚解了你丢去喂鸭子!

    月寻口道:“……好吧,你说,我听听看。”

    雌蛊冷哼一声:“夫妻之道,以信任为先。”

    “信任?”月寻一耸肩膀,“我很信任我夫君,我夫君也很信任我,下一个。”

    雌蛊驳回:“要用行动证明,才能揭晓下一个。”

    “行动?”小姑娘想了想,“这……怎么用行动证明嘛!”

    雌蛊冷漠:“那便是你该考虑的了。”

    月寻语塞,暂时放下“信任”这一关,弱弱问:“姻缘蛊又不是情蛊,若是往后我与他不恩爱了,想分开,要怎么办?”

    雌蛊道:“怎么会分开,苗女的情蛊谁人不知?”

    月寻冷嘁一声,“我才不会对谁下情蛊呢,那跟蛊公拍花子有什么区别?快点回答我。”

    雌蛊道:“姻缘蛊只是祖先的祝福,为传承齐家之道,只要你们夫妻情谊深厚,我雌雄二蛊使命完成,自会离开。”

    情谊深厚——

    月寻不禁问道:“怎样才算情谊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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