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配方
欧文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为难的事。他被阿黑临死前还要操心所有人所感动，决心帮帮他。他本来以为只是个基因病什么的，他可以和同伴们一起讨论，很快就可以出方案。没想到是这么个惊世骇俗的事情，根本不能告诉旁人。
实验室大部分都关停了，剩余的资源也不再能敞开使用。欧文在工作的时候，他们不得不派人陪着他。
“喂，姐，姐？”他小心地叫醒在黑暗里睡着的阿直，熬了几天他更加憔悴了。那件朝露万物生的衣裳现在穿在他的身上，他才不管这件衣服是谁的，反正他就是要。要不是因为他忙着做实验，这衣服没有换洗的，他还得闹上一场。阿展差点气哭。
“我也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他拿出了半张写满了配方的纸片。若不是世家大族，这年头是没人拿得出珍贵的纸笔的。这也是他最后的半张纸了，可见其郑重。
阿直接过，打眼一瞧便觉得豁然开朗。他在现有资源的基础上调整了配方，使得阿黑的病情不但可以得到控制，活动量还能维持在正常水平。
“谢谢，谢谢你。否则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阿直哭着紧紧捏住，抓着他的手一个劲的道谢，眼泪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欧文不明白学姐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做这么不理性的事，听说那个人都快不行了，拿到配方的时候不应该立刻飞奔着去配药么？
阿直飞奔着去配药了。实验室的一个小角落里大家紧锣密鼓灯火通明。
阿紫日夜啼哭，阿黑真的快不行了。这些半吊子维持了这些时日已然是江郎才尽，又没有充足的科研资源。
为了进一步压降能源，这帮人打起了“死人”的主意。把彻底失活的人拖出去埋了，收缩建筑范围，减轻空气循环系统的压力。
他们可能知道不管多么努力阿黑都可能活不下来了，甚至会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但还是为了这些异族人尽心尽力。
阿直要是再不来，阿迪就要准备打针叫醒他让他说遗言了。大家自发地给他腾出了大点的地方，让他可以安然地躺在“客厅”里。许多人围着他。
阿紫早已经哭不动了，她瘦成了一副骨架。像是再吹一口气就能随时跟着去了。阿直跑来啥也没说，一针扎进他脖子里。
“大家都散了吧，他一时死不了了。”她道。应当是有用的，因为一直哭泣的阿紫紧紧地抱着他的锁骨，安然入睡了。
没有几个人离开。
小白赶到大门的时候，那几个人正在含着眼泪锯大门？若要经常出入就要造个小门，且至少还要建一个隔离消毒通道。
“快回去吧，阿黑醒了。”
“醒了就醒了吧，遗言没什么好听的。”阿青抹了把眼泪说道：“他早该死了。”另一个孩子直接扔掉工具哭了起来。
“不是，我是说我们给他研发了新药方，他好转了。”“什么？！”阿青扔掉工具飞奔而去，连大门都忘了关。那个孩子关好大门还是接着干活。
“不是说好转了么？有什么可去的，不急的。”
“你们，要好好的。不要思恋故土，那里不是个好地方。想要什么就自己去造。你们，种子找到了没有？”他说了一堆“遗言”，可惜没人搭理他。最后为了让他节省体力，甚至于拿帕子堵了他的嘴。他死不瞑目。
然而很抱歉，他们并没能找到种子。更何况他们需要的不是一颗两颗的种子，如果要成规模种植，至少需要一整袋。
“上次你们说想要种子，我们找到了。”屏幕另一端的人说道。
“怎么，你们要顺着网线给我们送过来吗？”诺兰满不在乎地道。
“是啊！”那人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切入了你们的总控系统，全量分析了之后，发现你们从前为了打包涉密物品用过一个很朴素的方法，就是在透明袋子里随机放入一把彩色的豆子，真空密封之后再拍照留存，很难伪造……”他话还未说完，面前的椅子就空了。
有时候朴素的方法就是如此管用，管意想不到的大用。
欧文也参与了“找种子”活动。他一向对自己的性别很满意，既可以受人照顾，又不至于完全干不动体力活。而且在这里欧米伽们有工作是一件正常的事，不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也不会特地派人陪伴他，但也绝不会让他落单。没有总控系统的时候，还能把事情安排得如此周到，这也是让他钦佩的。
种子找到以后还需要进行育种，这时蓝星人们募集来的过期营养液就派上了用场。对，什么也不能阻止他们垂死挣扎。他们直到这个时候，还在设法寻找食物。
现在他们缺粮，可是人手却不缺了。情况越发艰难，是因为精神力扰动惊醒了休眠的人。
欧文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才会在刚醒来的时候糊里糊涂，不知所云。
大家挣扎求生，又造成更激烈的精神力扰动惊醒了更多的人。
他们需要出去挖点土来。阿黑实在支持不住，这点小事也用不着劳动小白，他们打算派阿青去。
他们准备了几个红棺材。并不是因为这里穷到连个装土的容器都没有了，而是这东西异常合适。早期的标准化产品有反重力系统，并且生命维持系统都是现成的。
按照计划，他们就在收容所的附近搭一个棚，挤压收容所内部的层高和面积，把一部分循环气体接过来，就借用收容所里的空气循环系统。那么强壮点的人可以完全不用防护服。
现在人手多了，出主意的人多了，完善计划的人也多了，很多事情便可以操作起来。当然论到“资源调剂”，或者说“废物利用”方面，蓝星少年仍然是佼佼者，别说无人能出其右，其他人加起来都不及。
阿黑扶着舱门强撑着站起来。阿青的身高将近成年，全甲在身，站直了似乎比阿黑还高一线。他身上披挂着大家七拼八凑的“万国造”，却毫无违和感，结束停当，依旧庄重威武。
“当不辱使命，得胜凯旋。”阿黑向他致礼。
“定当不辱使命。”阿青回礼。周围还有其他人，为了不惊扰，他是含着字一个一个说的。那瞬间爆发出的强大威压，差点让本地的少年兵也跟着敬礼了。
这其实不是一件小事。不算上次，他们已经几十年没出过收容所的大门了。这是一场小小的冒险。他们转身离开。
阿黑力竭倒了下来。
“你再坚持一阵。你需要的药材我已经去要了，他们很快就会送过来的！”欧文对他说道。
“不要药材，让他们送种子！”阿黑拉着他的手道。
“你疯啦！种子还可以等一等，你的身体已经等不起了呀。”
“我等不起，十四万人更等不起啊。”他道。
“哪有十四万？还有生存机会的，大概最多不到八万了。”阿黑闻言长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对他来说不是卸下了一半的重担，而是七万条人命，是生命不可承受的重量。
阿青在前面走。“你们见过下雨吗？”他道。
“不知道，没见过。”有人道。
“下雨了，知道往屋里跑么？抱头蹲下总会吧？”队伍里还有些没受过专业训练的志愿者。他对他们最起码的要求，是在陌生的环境里至少不要乱跑。
大家不明所以，似懂非懂地点头。
“跟紧我。”他道。他们在长长的甬道里绕来绕去，外面的世界就这么突兀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原来这个隔离通道不是直的，是弯曲的。
他一马当先地走了出去。他站在门边，出来一个就扣在前一人的腰带上，直到倒数第二个把最后一个拽出来，他拉着最后一人的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前面走。
走了没几步，便就地打桩搭棚。他当然出来过，不然你以为欧文那个倒霉蛋是谁找回来的。
好在一切顺利。当他们搭起棚子来，里面的空气达到了安全值，阿青带头摘掉头盔的那一刻，大家欢呼雀跃。他们连防护服都没有往回带，装了满满两箱子土回来，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无事发生。
阿黑远远地看见他们风尘仆仆地回来，高兴极了。他们脚步轻盈，却每一步都踏着志得意满。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破烂的衣裳，却敢堵命运的枪。谁说站在光里的才是英雄！”他敲击舱门唱到。他周围的同伴们顺其自然地跟着他唱“你将造你的城邦，在废墟之上！”在童声的和歌声中，阿青从逆光的黑暗中走出来，在他面前单膝跪地，轻声道：“幸不辱使命。”
阿黑已经站不起来了。阿黑拉着他的手，还未及说话就昏了过去。
“啊呀呀，你怎么这么不安分呢！”欧文匆匆跑过来。
为了解决这个人不安于室的问题，欧文的操作技术性就比他们强得多。他直接使了点手段，让这个人站不起来了。
欧文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为难的事。他被阿黑临死前还要操心所有人所感动，决心帮帮他。他本来以为只是个基因病什么的，他可以和同伴们一起讨论，很快就可以出方案。没想到是这么个惊世骇俗的事情，根本不能告诉旁人。
实验室大部分都关停了，剩余的资源也不再能敞开使用。欧文在工作的时候，他们不得不派人陪着他。
“喂，姐，姐？”他小心地叫醒在黑暗里睡着的阿直，熬了几天他更加憔悴了。那件朝露万物生的衣裳现在穿在他的身上，他才不管这件衣服是谁的，反正他就是要。要不是因为他忙着做实验，这衣服没有换洗的，他还得闹上一场。阿展差点气哭。
“我也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他拿出了半张写满了配方的纸片。若不是世家大族，这年头是没人拿得出珍贵的纸笔的。这也是他最后的半张纸了，可见其郑重。
阿直接过，打眼一瞧便觉得豁然开朗。他在现有资源的基础上调整了配方，使得阿黑的病情不但可以得到控制，活动量还能维持在正常水平。
“谢谢，谢谢你。否则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阿直哭着紧紧捏住，抓着他的手一个劲的道谢，眼泪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欧文不明白学姐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做这么不理性的事，听说那个人都快不行了，拿到配方的时候不应该立刻飞奔着去配药么？
阿直飞奔着去配药了。实验室的一个小角落里大家紧锣密鼓灯火通明。
阿紫日夜啼哭，阿黑真的快不行了。这些半吊子维持了这些时日已然是江郎才尽，又没有充足的科研资源。
为了进一步压降能源，这帮人打起了“死人”的主意。把彻底失活的人拖出去埋了，收缩建筑范围，减轻空气循环系统的压力。
他们可能知道不管多么努力阿黑都可能活不下来了，甚至会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但还是为了这些异族人尽心尽力。
阿直要是再不来，阿迪就要准备打针叫醒他让他说遗言了。大家自发地给他腾出了大点的地方，让他可以安然地躺在“客厅”里。许多人围着他。
阿紫早已经哭不动了，她瘦成了一副骨架。像是再吹一口气就能随时跟着去了。阿直跑来啥也没说，一针扎进他脖子里。
“大家都散了吧，他一时死不了了。”她道。应当是有用的，因为一直哭泣的阿紫紧紧地抱着他的锁骨，安然入睡了。
没有几个人离开。
小白赶到大门的时候，那几个人正在含着眼泪锯大门？若要经常出入就要造个小门，且至少还要建一个隔离消毒通道。
“快回去吧，阿黑醒了。”
“醒了就醒了吧，遗言没什么好听的。”阿青抹了把眼泪说道：“他早该死了。”另一个孩子直接扔掉工具哭了起来。
“不是，我是说我们给他研发了新药方，他好转了。”“什么？！”阿青扔掉工具飞奔而去，连大门都忘了关。那个孩子关好大门还是接着干活。
“不是说好转了么？有什么可去的，不急的。”
“你们，要好好的。不要思恋故土，那里不是个好地方。想要什么就自己去造。你们，种子找到了没有？”他说了一堆“遗言”，可惜没人搭理他。最后为了让他节省体力，甚至于拿帕子堵了他的嘴。他死不瞑目。
然而很抱歉，他们并没能找到种子。更何况他们需要的不是一颗两颗的种子，如果要成规模种植，至少需要一整袋。
“上次你们说想要种子，我们找到了。”屏幕另一端的人说道。
“怎么，你们要顺着网线给我们送过来吗？”诺兰满不在乎地道。
“是啊！”那人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切入了你们的总控系统，全量分析了之后，发现你们从前为了打包涉密物品用过一个很朴素的方法，就是在透明袋子里随机放入一把彩色的豆子，真空密封之后再拍照留存，很难伪造……”他话还未说完，面前的椅子就空了。
有时候朴素的方法就是如此管用，管意想不到的大用。
欧文也参与了“找种子”活动。他一向对自己的性别很满意，既可以受人照顾，又不至于完全干不动体力活。而且在这里欧米伽们有工作是一件正常的事，不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也不会特地派人陪伴他，但也绝不会让他落单。没有总控系统的时候，还能把事情安排得如此周到，这也是让他钦佩的。
种子找到以后还需要进行育种，这时蓝星人们募集来的过期营养液就派上了用场。对，什么也不能阻止他们垂死挣扎。他们直到这个时候，还在设法寻找食物。
现在他们缺粮，可是人手却不缺了。情况越发艰难，是因为精神力扰动惊醒了休眠的人。
欧文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才会在刚醒来的时候糊里糊涂，不知所云。
大家挣扎求生，又造成更激烈的精神力扰动惊醒了更多的人。
他们需要出去挖点土来。阿黑实在支持不住，这点小事也用不着劳动小白，他们打算派阿青去。
他们准备了几个红棺材。并不是因为这里穷到连个装土的容器都没有了，而是这东西异常合适。早期的标准化产品有反重力系统，并且生命维持系统都是现成的。
按照计划，他们就在收容所的附近搭一个棚，挤压收容所内部的层高和面积，把一部分循环气体接过来，就借用收容所里的空气循环系统。那么强壮点的人可以完全不用防护服。
现在人手多了，出主意的人多了，完善计划的人也多了，很多事情便可以操作起来。当然论到“资源调剂”，或者说“废物利用”方面，蓝星少年仍然是佼佼者，别说无人能出其右，其他人加起来都不及。
阿黑扶着舱门强撑着站起来。阿青的身高将近成年，全甲在身，站直了似乎比阿黑还高一线。他身上披挂着大家七拼八凑的“万国造”，却毫无违和感，结束停当，依旧庄重威武。
“当不辱使命，得胜凯旋。”阿黑向他致礼。
“定当不辱使命。”阿青回礼。周围还有其他人，为了不惊扰，他是含着字一个一个说的。那瞬间爆发出的强大威压，差点让本地的少年兵也跟着敬礼了。
这其实不是一件小事。不算上次，他们已经几十年没出过收容所的大门了。这是一场小小的冒险。他们转身离开。
阿黑力竭倒了下来。
“你再坚持一阵。你需要的药材我已经去要了，他们很快就会送过来的！”欧文对他说道。
“不要药材，让他们送种子！”阿黑拉着他的手道。
“你疯啦！种子还可以等一等，你的身体已经等不起了呀。”
“我等不起，十四万人更等不起啊。”他道。
“哪有十四万？还有生存机会的，大概最多不到八万了。”阿黑闻言长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对他来说不是卸下了一半的重担，而是七万条人命，是生命不可承受的重量。
阿青在前面走。“你们见过下雨吗？”他道。
“不知道，没见过。”有人道。
“下雨了，知道往屋里跑么？抱头蹲下总会吧？”队伍里还有些没受过专业训练的志愿者。他对他们最起码的要求，是在陌生的环境里至少不要乱跑。
大家不明所以，似懂非懂地点头。
“跟紧我。”他道。他们在长长的甬道里绕来绕去，外面的世界就这么突兀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原来这个隔离通道不是直的，是弯曲的。
他一马当先地走了出去。他站在门边，出来一个就扣在前一人的腰带上，直到倒数第二个把最后一个拽出来，他拉着最后一人的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前面走。
走了没几步，便就地打桩搭棚。他当然出来过，不然你以为欧文那个倒霉蛋是谁找回来的。
好在一切顺利。当他们搭起棚子来，里面的空气达到了安全值，阿青带头摘掉头盔的那一刻，大家欢呼雀跃。他们连防护服都没有往回带，装了满满两箱子土回来，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无事发生。
阿黑远远地看见他们风尘仆仆地回来，高兴极了。他们脚步轻盈，却每一步都踏着志得意满。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破烂的衣裳，却敢堵命运的枪。谁说站在光里的才是英雄！”他敲击舱门唱到。他周围的同伴们顺其自然地跟着他唱“你将造你的城邦，在废墟之上！”在童声的和歌声中，阿青从逆光的黑暗中走出来，在他面前单膝跪地，轻声道：“幸不辱使命。”
阿黑已经站不起来了。阿黑拉着他的手，还未及说话就昏了过去。
“啊呀呀，你怎么这么不安分呢！”欧文匆匆跑过来。
为了解决这个人不安于室的问题，欧文的操作技术性就比他们强得多。他直接使了点手段，让这个人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