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姓尹名锋,并州朔方人,师承谷阳”

    “打住”蒙溯听得一头雾水,眯眼看向那头还在滔滔不绝的尹锋。

    时过丁夜,秦寒息推门而出时的响动,惊飞了秉会殿外的一众鸟雀。

    “不才欲效力于殿下,以显忠勇,不知殿下意下如何?”他看对方没有搭腔,顺口补了句:“你是还想问什么?”

    “管用?”她自顾自地提壶洗茶。

    “不过你对我心存疑虑也是应该的。”

    “景容则都能联手秦寒息,比起他,我算是谨慎到家了。”起落间,下茶,冲茶,无多附赘。

    “你准备在我营中待多久?”她吹了吹茶末子,碗中舒展开来的黔南雀舌,正是匀整翠亮。

    尹锋接过茶碗,不徐不疾地啜了口,从容道,“那得看你们的伙食如何了!”

    “噗——”那边一口茶水没掌住,径直喷了他一脸。

    “对不住,对不住。”她一把扯过尹锋的衣摆,在他脸上胡乱揩着,

    他丝毫不恼,嘴角浅浅扬起,目光却炽热得异样,“天日照知之,想君亦俱然。”

    恍惚了一瞬,她继续擦拭着手中的剑。

    错觉吗?这种不着调的情话,从他口中说出,竟跟真的似的,且有种不涉男女私情之感,更似至亲间的记挂。

    果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古人诚不我欺。

    如此便宜军师,她要定了。

    “好。”

    三日后,正午。

    帘幙低垂,日光半透。

    “李巍昨日病猝。”

    中堂偏角,雷川同蒙溯二人对面而立。

    “老将军年事已高,之前全凭一口心气撑着,如今也算是心愿得偿。”

    说罢,两人竟一时没了言语,偌大的秉会殿正是四下寂静。

    铮铮——桌案上,殒星突然发出异响,雷川扫了眼拉低的帘幕正准备匿去。

    “不必了。”蒙溯摆手,转而随口问道,“景酆和景容剡尚被拘着?”

    “是”

    “景容则”她漫不经心地笑笑,“难得。”

    “楚王虽说昏庸,杀心一直很重。那人迟迟不动手,岂会只图父慈子孝,兄恭弟谦之类的虚名。”

    不远处语音刚落,便见推门而入的尹锋。

    当年江陵一役,楚军屠城三日。数万人,尸横遍野,惨状呼之欲出。

    “景容则,景容剡,景容列,景容刚——则,剡,列,刚”扣着案几的指节一顿,“确实。”

    “准备回南诏?”尹锋不顾雷川的逼视,东张西望一番,最终看定置于榻边的行囊问道。

    蒙溯闻言,抬眸望向他,却是答非所问:“下月初的祭武宴,你去是不去?”

    祭武宴又称祭武会,祭的是真武神,即剑仙大帝。往年开春时,在北方塞上的留霞山庄举行。自然,今年也不例外,只是因着南境国丧,向后顺延了三月。

    “不去”他一口回绝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不像是你一贯的作风。”蒙溯长眉一挑,玩味道:“云中姜喻之,天生丽质,自是不遑塞上芙蕖的美誉。你即便不冲炎天剑去,怎能对如此一等一的绝色都熟若无睹。”

    “其实我也不想的。”他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君子自当食君禄,忠军事。”。”

    “免了。”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忙摆手道,“你若不随我同去——也好,长风代行军务时日已久,想来正是有些疲乏,既如此——”她起身,仔细解下殒星的剑佩。

    尹锋迟疑了一下,接过,开口讽道,“好一个殚精竭虑的南诏主帅。”

    “过誉了。”她却应得坦荡,“即日起,你执此物回营,行本帅之职。”

    “好。”谁都没有注意到,此刻,尹锋紧紧攥着剑佩右手,正微微颤抖着。

    转身的那刻,殒星血光四溢,剑气涤荡,呜鸣着欲挣脱剑鞘。

    几乎在同一瞬间,蒙溯脸色一变脱口而出:“尹锋,你等等——”

    “我们是不是见过”赤红的目光将难以言喻的狂喜肆意裸露着,“我是指,寿宴之前。”

    “ 或许吧。”他的笑,不痛不痒,连同轻飘飘的三个字一齐毫扎进心中,足以让她一念之间冷静如常。

    “尹锋此番行事颇为蹊跷,只怕与秦寒息有关。”她默在原地看着远去的陌生背影,沉声道,“雷川”

    “属下明白”

    “你亲自去。”

    “公子!您难道忘记了上次——”雷川面无表情,径直单膝跪地,“总之属下不能再离开公子一步”

    “上次只是意外。”

    “可是”

    “我要你尽快出结果。”

    “是”

    祭武会时日渐近,各路人马陆续应邀前来,其中并不乏世家子弟,王侯贵胄之列。

    而此刻最该费心的姜氏兄妹,并不在城中。

    玉门关外,黑云压境,风起。

    “金长老,您受伤了?”女子的绵言细语隔着竹帘潺潺而出,抚平帘外急促的刀剑击鸣。

    “无妨。”众人这才看清方才与自己过招的老者已然须发皆白,长时间的打斗却丝毫不见疲态。只见他目光锐利四下一顾,硬是将外围死士逼退一步,这才转手收剑,退守车前。

    “冷执事别来无恙,这大老远的一路追来,想必又是承人所托。”女子启唇娓娓道。

    “正是,有位贵客听闻大器将成,护法特命冷某借以赏鉴。”

    “左护法的消息倒是灵通。”女子莞尔,“只不过——”

    “不过什么?”为首的黑衣人追问道。

    “现下炎天既不在我身上,也不在兄长身上。”

    “那是?”

    “前日已交予匠人过最后一道淬火煅烧。”

    “小姐可知是哪位铸剑师?”黑衣人再问。

    “且不说留霞山庄有匠人三千,此事机密,我一介女流又怎省的。”

    “哈哈——”闻言,男子不怒反笑,“早听闻姜家小姐冰雪聪明,今日一见,果是如此。”

    “贵庄匠人遍及天下,小姐这是将麻烦抛给我们和令兄,自己撇了个干净。”

    “容喻之问上一问,即便此刻炎天就在我的车上,左卫准备如何,硬抢吗?”她笑得笃定,“我想此物若是出了流霞山庄,便与废铁无异。”

    黄沙四起,风声烈烈,两方就这样僵持着。

    突然,冷肆曲臂一挥,撤下了所有死士,“小姐所言甚是。”面具下高高扬起的嘴角散发着贪婪地气息。“之前确是冷某思虑不周,二位请便。”

    “金长老,我们走吧。”姜喻之依旧语调绵软,不徐不疾。

    “驾——”

    “大执事,属下以为——”

    “她讲的也不无道理。”冷肆挥手打断了他 “大会将至,我们犯不着在这个结果眼上树敌。”

    “可左护法那边怎么交代?”

    “算着时日,阁主也该回来了,他怕是自顾不暇了吧。”

    云中古设云中郡,居阴山以南,雁门关以北,疆至河套。今大乾凉,并二州同邻国姜方的交界。千年来,南北两境为争夺此地杀伐累战,导致民不聊生。627年前,北方姜氏拥兵自重,西进云中,占城独立为政,并世代承袭城主位,传至姜意之,已历一十九代。

    云中城不动干戈,休养生息至今已有六百余年,冶炼,铸造业大盛,以至神兵利器多出于此。尤其在乱世,云中姜家便是各国都要极力拉拢的对象。

    半月后留霞山庄

    “粗看不过是个仿古制的五进院落,平凡无奇。”

    “小师妹有所不知,这里头可大有玄机。”

    “劣徒,还不跟着为师,这可不比寻常地方,切不可踏错一步。”

    “外有十二座高峰环绕排开,作“黄道十二宫”拱卫云中。”蒙溯抱剑倚坐在至高点祁峰阁的飞檐之上,整个城池一览无余,“内有苍龙七宿镇东、白虎七宿坐西、朱雀七宿望南,玄武七宿戍北。好一个不寻常。”

    她侧头看向身旁的秦寒息,笑道:“换做你,可有信心一举攻下?”

    “我们可以试试。”

    “你想同我联手。”她打了个哈欠掠下额枋,双手枕头,躺得惬意。“火炮兵器什么的,我那儿暂时不缺。”

    “以后呢?”

    “哪还有什么以后?”时近中夜,远处坊市照旧灯火阑珊,人头攒动,“你想要姜家与我何干?”

    说罢,蒙溯缓缓收回目光,又是一声嗤笑,“你我也好,景容则,霍止也罢,其实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天下格局岂是手不刃血就能更改的,以戈止戈真的是你我初衷?”

    “先皇被刺,朝廷未将凶手缉拿,事态竟渐趋平息之态。”

    蒙溯原本散漫的目光一下锁定了他的瞳孔,没有说话。

    “太子登基至今,朝野风平浪静,相王,恒王离竟也无动作。与民休息?即便是文景之治也该是在穷兵黩武之后。”她眼波开始起伏,手指也不自觉地摩挲着。

    “你杀了端木颐又如何?你杀得尽这个王朝的野心?”

    “你说得对。”她突然笑了,笑声有些恍惚,“那么吴世子你呢?你比起他们不同在哪里?”

    秦寒息看着她,沉默许久。

    “我原以为至少你会明白。”

    “我?”她目光一颤,依旧笑道:“比我合适的人多的是。我与你不同,吴国迟早是你的,而我不涉政权,很多事由不得我做主。”

    “你知道我看重的不是这些。”秦寒息一反常态地打断道。

    他的目光暗了下去,如上次一般,暗得她看不透。

    她不喜欢这样,他起身的一瞬间,风烈烈,她突然很想拉住身侧那飘飘荡荡的衣袖。

    可惜了。

    茶落,水汽蒸腾,黑影掠下。

    “阿申,你我认识多久了。”蒙溯举杯递与男子,笑容有些模糊。

    “属下护卫公子,虽不及师兄时日之久,却也十年有余。”雷申虽不明所以,仍答得郑重。

    “上次行动我们三十人仅剩五人,我为了一己私利搭上的却是你们的性命。”

    “公子所令,即吾等意志,属下们定当赴汤蹈海在所不辞。”雷申俯首道。

    她摇了摇头,继续说:“除了你们,我身后还有三十万弟兄,还有千千万万的子民。即便不为自己也必当为你们寻条后路。”

    雷申蹙眉不语。

    烛火跳动,将秀气的轮廓叠加深刻。“他说的不错,放眼当前,端木一氏生性刻薄多疑,臣属国尚且容不得,更何况是南诏。我们整军七载,为的不是坐以待毙,与其惶惶度日不如争上一争。”

    “属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雷申迟疑道。

    “你说。”

    “属下以为吴国世子待您有些与众不同。”

    “是啊。”她笑道,“至少在利益前他是可靠的。”

    “你知道我看重的并不是这些。”同一瞬间,秦寒息的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秦寒息,希望终有一天我能说服自己去相信你。

    “我们来山庄也好些时日了吧,一直无缘得见姜家小姐”

    “噢——兄台至今未娶,原是惦记着九天之上的芙蕖,这底下的庸脂俗粉自当是入不了眼的。”众人起哄道。

    “瞎说什么,我只是仰慕,仅此而已——”夜深,人语声渐远。

    此刻的书房,灯火敞亮。

    “属下不明白,所有材料明明都已安全送抵,为何还让小姐冒这个险。”

    “她这一出声东击西,不仅是针对倚江阁,更是做给全天下人看的。如此一来,至少到祭武会结束都不会再生变端。”

    “您就不怕小姐她——”

    “不会,她一向聪明。”

    月色朦胧,石灯昏沉,隐约有袭红衣穿廊而过。

    “兄长。”

    “进来”姜意之放下简牍,“喻之,我都听说了,你做的很好。”“他们内里也该不太平了。”

    姜喻之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宾客的名单你想必已经看过了。”姜意之的目光掠过她,别有深意,“他回南诏了。”

    “既是恩公的血骨,那便是迟早的事。”

    姜喻之面上,无波无澜。

    “你别再记挂了,他同我们本不是一路人。”

    “兄长所说的一路人又是谁?入住东厢房的贵客们?”姜喻之突然笑了,语气嘲讽。

    姜意之看着她,沉声道,“六百多年来,我们能保证不被兼并,靠的是什么?你当知道不是单单用武器买卖就能制衡各国的”

    “太平盛世包藏祸心,姜方势力倔起,中原虎视眈眈,一旦发动战争,我们又如何自立?所以——”

    “所以你会给我择个好夫婿。”姜喻之打断道。

    “为兄也不多说,你是明白好歹的。”

    “是啊,即便不是尹锋,你们何尝给过我选择的余地。其实谁都一样,不是吗?”

    “喻之!”

    “兄长,我也乏了,先行告退。”

    “恩”姜意之蹙了蹙眉,想是咽下了后话,转而温声言道“早些回去歇息,明日少不得你费心。”

    “喻之明白”

    门掩上,他沉默了许久,突然轻笑起来,“你我这样的出身,明白又能怎样。”

    阴山之下,水草丰美,牛羊成群。鸳鸯泺的千顷碧波正吟唱着初夏的塞上。

    食时,击鼓三声,忽闻一曲羌管骤起,高亢入云。云中城门应声缓缓闭合。

    云中主祭剑台呈半敞开式,高约三四来丈。姜意之率先拾阶而上,身后的姜喻之身着华服,蔓延在她那牙白织锦右侧,缀满了上谷战国红的红莲绣纹正妖冶绽放,身后一袭朱红绯绫长拖缠着她的步子如业火般熊熊燃烧。

    擂台设于祭剑台正下方,待宾客陆续入座,擂旗缓缓立起。

    “承蒙诸位抬爱,云中祭武会得以历时一百三十二年,这无疑是我们姜家莫大的殊荣 。”

    “想必大家也听说了,前几年,云中得了块铁料,质地坚硬,纯度极高非普通寒铁可比。”

    众人闻言,议论纷纷。

    姜意之笑了笑看向身旁之人,继续道,“云中举城耗费五年心力终将此铁煅造成利剑一柄,名曰炎天,届时炎天将会作为喻之嫁妆,赠与本届擂主。”

    此话一出,底下彻底沸腾了。

    “诸位静一静。”

    众人闻言,停止了议论。

    “首场入围之人,皆是天资卓绝的青年才俊,大家借此机会切磋武艺,望点到即止。”

    “现在,经我宣布比擂开始。”

    “第一回合,由崆峒王宣对阵青城陆遥。”

    台上,你来我往,二人皆使出毕生所学。底下,叫好声不绝于耳。

    “宝剑,美人。若有幸得之,此生何憾!”

    “也不知是谁有这等福气?”

    “来了这么多贵客,你们还指望什么?”

    与擂台四下的沸反盈天相比,祭剑台两侧各设有十间厢房的东西过道,此刻却静得出奇。

    “听说这回几家世子都在,相王爷,历王爷,哦——对——连恒王爷也来了。”

    “相王历王倒不稀奇,恒王素来勤于政事,甚少露面——”

    “你也不想想如今新皇是谁?恒王是不想闲也得闲喽”

    “说来也是,武帝还是太子殿下的时候远不如相王恒王出挑,可此番登基以来,行事皆为雷霆手腕。”

    “韬光养晦,后发制人。”

    “诸位——”老者目光向上瞄了瞄,“望谨言慎行”,众人意识到不妥,纷纷噤声。

    “东面顺数第三间厢房看到没,吴国世子就在里边。”消停了片刻,众人又找到了新的谈资。

    “怎的他也是冲姜家女儿和炎天来的?”身旁有人附和道。

    “谁说不是呢!虽说这位世子平日里神秘得紧,可但凡是个人就会被利益所驱使。”

    “第一轮,路遥胜。”

    “下一轮,嵩山金城对阵华山张登瑞”

    “兄长莫非是心急了。”

    姜意之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东侧过道,正巧被姜喻之侧目窥到。

    姜意之闻言回神,却也未恼,沉声道:“他们终究会出手的。”

    “下一轮,巨鲨帮侯大力对阵铁剑门丰博为。”

    “侯大力?连他都能入围?“

    “是啊,且不说巨鲨帮绝非什么入流的帮派,单凭侯大力的人品武功就不能在应邀之列。”

    众人说着,突然听得“轰”的一声,再放眼台上,只见张登瑞捂着胸口倒在擂台一侧。

    “侯大力,你竟然使诈!”

    “无耻小人。”

    “”

    “呦呵,被你们说中了,我侯大力啊,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

    “废话少说,还有谁不服?上来耍耍。”

    他扫了眼台下,只见一罩面男子立于人群之中,身量相对干瘪瘦小。

    “你小子!”

    “对!就你,带面具翻白眼的那个。”

    话音未落,蒙溯一个纵跃,已于擂台中央落定。

    “有两下子。”侯大力再次打量着眼前的蒙溯,不免心虚。

    司仪见状,抬首请示上坐者,姜意之摆摆手,示意继续。

    司仪会意,扬声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出自何门何派。”

    “无名无姓,亦无门无派。”

    底下一片哗然。

    侯大力暗笑了一声,不着招呼便抡刀而上。

    “等等。”蒙溯喊道。

    侯大力不由一个踉跄。

    “怎么了你?”

    “好汉,你这把砍刀少说也得有二百五十斤吧?”

    “嘿,有眼力见儿。”

    “那我不是亏大发了?”

    她嘀咕着,一跃而下。

    “谢了。”不过转眼的功夫,蒙溯不知从哪顺了柄剑回来,随手装模作样得比划了两下。

    “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来!”

    “等等。”

    侯大力懒得理会,一刀劈来,却被蒙溯一个闪身轻易避开。他一击不中,反倒重心没踩稳,猛得栽倒在地。

    “你又怎么了。”侯大力摔了个狗啃泥,气急咆哮道。

    蒙溯摊了摊手,“我这不是怕你被绊到,刚寻思着把剑鞘挪个位,你就已经过来了。”

    “得了,我先扶你起来。”

    “哎哟。”只见侯大力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孙子!你娘的一定是故意的!”

    “对不住对不住,你还有你的刀实在是太沉了,我扶不起来啊。”

    秦寒息薄唇一抿,随手将面前的酒盅斟满。

    “不来了,不来了。”侯大力一把搡开她,径自起身掸了掸衣服,大骂晦气。

    底下众人见状,叫好声不绝于耳。

    蒙溯趁乱正欲下台。

    “阁下请留步。”她闻声,不由暗翻一白眼。

    转身,待见白衣男子已于对向立定,躬身一揖间,束带当风,“在下泰山许隶,还望赐教。”

    “不得了,不得了,泰山派首徒要出手了。”

    “许隶排位靠前,一身武艺那是不消说的,且看此人走得了几招了。”

    蒙溯环顾四周,目光正对上姜喻之,两人均启唇一笑,各有深意。

    “请”

    方一交手,众人且看得蒙溯出招套路杂而无序,招数不分正邪,剑走偏锋,虽险而奇诡却也不算阴毒,每每出其不意令对手自乱阵脚。

    他究竟师承何门何派?

    “杏花经雨,峨眉!”

    “瀚海长涛,昆仑。”

    “九宫八卦,太乙?”

    “——”

    与西侧过道相比,此刻的东侧厢房则显得僻静得多。

    谢允:“表兄可知他的来历?”

    “天选十一,天青十九,天庚二十四。”

    “这是——” “天纵三十六!”

    阿史那戍冷嘴角一勾,“公孙珏。”

    “竟会使如此多的天字剑法?难道说——他是公孙珏的传人?”

    “那倒未必。”他居高台俯看,底下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此人重伤未愈还能有这般境界,先前恐在我之上。”

    “我若败了,单就看他了。”目光所及正是东面顺数的第三间厢房···

    “承让”

    蒙溯话音刚落,阿史那戍冷已一跃至于其身前。

    “阁下可愿与我一试高低?”蒙溯直视那人瞳孔中的冷戾,嘴角一勾没有作答。

    “许隶也好,董烁也罢,皆不是泛泛之辈,阁下已连战五场,我若胜便也是胜之不武,既如此不妨让阁下五招?”

    “呵,看来激将之法对我很是受用啊。”蒙溯心中暗道。

    “不必。”蒙溯同阿史那起唇一笑,便自顾自地低头擦拭起剑身,“会是场恶战,辛苦了。”

    阿史那戍冷在旁并不做催促,反倒颇有兴致地探究起少年的一举一动。忽见眼前寒光一凛,剑气涤荡,少年虽近在咫尺,却已看不清身形样貌。

    “出招吧。”分明是玩世不恭的语气,却有一股肃杀之气直扑阿史那戍冷的面门而去。

    “你真的很有意思。”

    三十回合过后,二人仍不分胜负。

    阿史那戍冷的武功原同他自己所言确不在蒙溯之上,但如今蒙溯的蒙溯体力大不如前,于打斗中显露疲态,逐渐呈被动局面。只见阿史那戍冷虚晃一招后飞身而去,秦寒息居高临下看得真切,这一剑足用了七八成功力。

    生死一刹,他也不避对向暗中袭来的飞刺,将面前的酒盅一把掷出,径直朝向擂台方向,待收手,掌心已被飞刺斜切开两寸长的口子,一时间血肉模糊。

    “无碍?”声音自相邻厢房传来。

    “嗯。”

    “如此舍命救他,功劳却要算在他人头上。”

    此番擂台之上,正是境况逆转,阿史那戍冷手腕遭酒盅一击,不得不吃痛收招,几乎同时景容则自高阁跃下,于擂台中央落定,隔开了二人,挥剑挡下了后招。

    “切磋而已,何必要人性命?”景容则声音低沉,此刻却含雷霆之势,震慑全场。

    秦寒息收回目光,动作娴熟地将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我的便宜从不是白得的。”

    “原本我还有些疑虑,现在看来确是本尊无疑了。”声音由远及近直至身后。

    “久违了,吴世子。”

    这一番比试下来,蒙溯因受了些轻伤,夜里被安置在离药房较近的东厢暖阁。

    天色灰黑,透过横斜的树影,恍惚看得雨打青砖,水雾白烟。

    黑影渐近,蒙溯依旧抄录着心经,未曾抬头:“我的性命殿下就这般不看重?”

    “那招虽狠,阿史那戍冷却并未真正起杀心。”面对质问,秦寒息冷静如常。

    “这只是你的判断,不是吗?”她顿了顿,继续道,“那你有没有算到景容则会出手?”

    秦寒息看着她,没作辩驳。

    “是了,比起他人的性命你更看中自己的判断。”她回视着他,不辨神色。

    “抱歉。”

    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 “算了。”她心中暗讥道,嘴角扬起的同时长眉一展,万千情绪了无痕迹,“这两字我便先收下了。”

    秦寒息颔首,再不作停留,转身推门欲出。

    “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他不做停留,推门而出。

    狰狞的切口贯穿掌心,可就是在疼的那一刹那,结痂。

    “说出来,岂不更合你意?”她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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