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你可以变了？”
星夜之下，在没有屋顶的客厅里。从家具的废墟中，拨开瓦砾，魔女摸索了一阵，捡起那只手钏。
魔女曾经很喜欢它，这是她从别人手里得到的第一样东西。那个人说，戴上它之后，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魔法会伤害别人，也不用担心自己的魔法会伤害自己了。
魔女把它视作一件礼物，这个世界上第一件属于她的东西。她以为是因为它，她才得以摸一摸小狗、青草、树叶、微风。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它，自己才终于被并非自己的一切所接纳。
得知其他一些魔女也戴着同样的手钏，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和别人是一样的，自己也能成为某个群类中的一员，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不存在的异数，一个被放逐的异端，而终于真正开始存在了。
可是，终究这一切都是假的。又是她一厢情愿。
她不同。不合群。不被承认。不能成为任何人。
道非让她接受教育，学会咒语和魔法的原理，了解自己的魔女身份，知道了自己身体里的黑暗不是诅咒而是魔法的馈赠；成为她的出行教练，做她的第一根盲杖，教她重新学会走路的方法，帮她训练导盲犬；给她写职位推荐，破格举荐她参加魔女考核，帮她成为了最年轻的首席魔女，拥有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他让她得以像别人一样独立生活。
这么多，这么好的一切……都是假的？
世界上第一个对她展露善意的人，只是因为她是他想要开采的矿藏。
魔女几近崩溃。
熟悉的黑暗开始蠢动，在她的身体中蓄积，蔓延，水涨船高，濒临极限……
一个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的腿，她差点站不稳，暴怒的魔法几乎不顾一切地爆裂而出——却遽然停下了。
这种缠在腿上拼命转圈的打招呼方式……是红尘。
红尘变回了狗狗。
魔女抱住毛茸茸的大狗，一动不动地抱住很久，虽然泪如雨下，但又破涕为笑。
“……红尘，你怎么变回来的？我好想你……好想……好想好想……”
只有你了。现在，整个世界上只有你……不仅现在，还有过去与未来……她并不要很多很多，只有一点点也很好。
只要有一点点爱。
垃圾巷的小女孩躲在垃圾堆的角落里嚎啕大哭，求问一只刚出生的小狗：你可以喜欢我吗？
但红尘却挣脱了魔女的怀抱。
魔女怔忡着没了反应。红尘却跳起来扑在她肩膀上，又跳下去叫了两声，蹭着她的腿，好像在意有所指地摇头摆尾。
“咦……诶，呃……是那个吗？”魔女突然想起什么，脸上不合时宜地一烫，“呃……那个，我……我的……我的……”就算附近好像空无一人，魔女还是憋得满脸通红，几乎说不下去，最后用细若蚊鸣的声音一股脑问道，“……我的背上有几颗痣？”
红尘欢快地贴着主人的腿转了一圈。
“好，好了……我知道你是红尘了……”
魔女无可奈何地躲避着又扑又舔的红尘，又想起青楮发现红尘偷偷跑回来了肯定会气急败坏，差点笑了出来。
整个世界，也许只有你不希望我戴上手钏。魔女摸着红尘毛茸茸的脑袋，把手钏拿在手中。
“我已经决定好了，红尘。”魔女在小狗的耳边说。
她之后再向道非问清楚，不过，他的回答对如今的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会戴上手钏的。
她还是不想放任无辜的人死去，哪怕那是这个世界曾经对她做过的事。
这个世界上的人们需要能源。而她……她想被需要。
“就算是被利用了，也没关系。曾经，连利用我的人都……都没有……”
魔女一直觉得自己不是红尘的好主人，因为自己这个废物一样的主人，因为她无可救药的人生，就连红尘的一生都被困在了她身边。可是，如果她也能变得有用……如果她也能在世界上留下些什么……
魔女打开手钏已经松开的扣件，搭在自己的手腕之上。
“别戴。”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
“别说这种话……”
那声音低低切切的，听来温柔而痛苦。红尘又变回了人，几乎想动手捂她的嘴。可是她站在她的黑暗里，无论怎样向她伸出手，都无法来到她身边。
“红尘？你……你可以变了？……”魔女惊讶到了极点。
“嗯，主人摘下手钏之后就可以了。”红尘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魔女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摘下手钏之后，与自己的魔法相关的各种限制都变得松动了。
“……红尘，戴上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一直都是个没什么用的人，如果能变得有用的话……我的魔力就给大家用，也没什么不好的。”魔女劝慰似的小声说。
可是，主人，如果你真是这么觉得的话，为什么这样说着的时候，看上去像要哭出来一样呢？
“别戴。”红尘还是这么说。
红尘向魔女转述了青楮的推断：青楮也不确定其中的原理，但魔女摘下手钏后，红尘才变得能随意变化，恐怕是因为那个手钏不仅在偷走魔女的力量，也在削弱和伤害她。
“这个世界不是你的责任。”红尘握着她的手说。
魔女有些迷茫，青楮的推测和她自己不谋而合。不能确定戴上手钏会不会伤害自己，但可以确定的是，不戴上，所有人都会失去魔电，而这个国度早就陷入了可怕的能源枯竭，她和他们其实都没有备选的方案……
备选的……咦。
新能源！
“红尘……你熟悉狼的气味吗？”魔女反过来一把抓住红尘的手，“能帮我找到办公室三楼的那位狼人职员吗？你以前碰见过的，就是说话贼不靠谱的那个……”红尘“嗯”了一声，又变成了狗狗的样子。
狗狗从断垣残壁中刨出导盲犬工作鞍，红尘带着牵引绳后的主人一路奔跑。
“空中虹桥！”魔女释放了咒语，一狗一人都腾空而起，在一道空中的彩虹桥上飞奔。为了尽快找到狼人小姐，彩虹桥在魔女脚下流动着，加速着。小狗欢快地飞奔，朝着夜空兴奋地叫了几声。
魔女满心惊异，她过去几乎从来不敢用这个咒语，一是因为露天使用任何魔法都是违法的，然而如今已被通缉，违不违法尽可以置之脑后了。二是因为这个大型魔法用起来总让她觉得不太舒坦，似乎是对身体的负担太大了，可如今用起来简单顺手，肆意舒畅。
也许青楮的猜测是真的，也许手钏真的在伤害她。
* * *
彩虹桥缓缓落地，魔女坐着滑下彩虹滑梯，和红尘一起回到了地面上。
两人找到了热衷于提交新能源开发案却总是被道非苦笑着驳回的狼人小姐，她所在的地方，居然是在国会塔外。
这里来了不少人，其中好像也有媒体，一两句露天演讲飘进魔女耳中，似乎是新能源的支持者正在进行宣讲。
狼人小姐远远地一眼就看到魔女摘了手钏，拍手道：“太好了！瞎魔女果然摘了手钏！”
一旁传来那位鬼怪职员的吐槽：“……你能不能稍微礼貌一点说话。”
“我们好几次想要把你引到脱离道非监控的地方，告诉你一定要尽快摘下手钏，但都失败了……”
鬼怪继续吐槽：“我早就说你那些装盲人和装狗的破计划漏洞百出。”
“没办法嘛，瞎子又看不见！我哪知道该怎么引诱瞎子呢！”
“……说真的你能不能礼貌点说话。”
狼人小姐雀跃地对魔女说：“瞎子魔女大人，快进去吧。里面正在举行能源部的质询会议，咱们新能源就要取得胜利了！”
“所以说你难道就不能……”
“怎么了，我很礼貌。我说了大人！”
* * *
接入应急储备电后，会议也恢复了明亮。
“陈述人道非，委员会对你提交的能源发展计划没有异议。我只有一点想问，”卦小姐的声音从施过声压增幅咒的话筒中传来，隆隆有如槌响，“你的能源开采对象——瞽目魔女去年年底的体检报告中，有一份被销毁了的寿限检定报告。本会从另一位陈述人那里收到了这份报告的备份。”
道非不动声色地一惊……是谁？！他恶狠狠地扫视会场，目光锁定在三年前就和自己竞争过同一个位置的新能源派负责人，“是你……”
“陈述人道非，请解释瞽目魔女的寿限检定结果，为什么是‘对象剩余十年寿命’？”
会议现场一片哗然。
以道非为首的部门一直都说目前这个能源矿是无穷无尽的，所以才以其清洁且廉价的优势一举大败了成本高昂的新能源派。如今却有欺上瞒下之嫌，被曝出只能再用十年。
新能源派的陈述人发言：“道非不仅向瞽目魔女本人隐瞒了寿限检定一事及其结果，也别有用意地向委员会隐瞒了这一点。”
会议主持人再次面向道非：“请解释你隐瞒此事的原因。”
“陈述人绝无隐瞒之意，那份检定报告之所以被销毁，是因为鉴定结果出了错，不可作为……”
“出错？”委员席上，代表医疗魔女出席的一位年近花甲的女士勃然大怒，“这是公然污蔑，这份报告在技术层面没有任何问题。”
道非正欲发言，卦小姐忽然取过面前的话筒，“道非，你回头看看吧。”
全场听了这话，包括道非在内，都有些诧异地回过头。
会议室的门口，站立着不知何时到来的瞽目魔女。
场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登时陷入大乱，有人呼喊保安想要离开，甚至有人怕得躲到了桌子底下。道非更是仿佛变成了石头，但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是因为恐惧瞽目魔女的存在。
他们虽然在使用瞽目魔女的能量，实则却怕她怕得要死。如今事情败露，恐怕这瞽目魔女怒不可遏，要大闹一番。
魔女却没有动。良久之后，人们听到她问：
“十年，是真的吗？”
道非没有回答。
新能源负责人回答了魔女的问题：“千真万确。质询委员会的律师团已经验证过证据的真伪。”
那位医疗魔女方的老奶奶也温和地看着她说：“医疗魔法学会也已经确认，检查结果确凿无误。”
委员会一共检验了魔女在官方留有痕迹的两份已知的寿限检定。一份来自魔女三年前昏迷未醒时，由于魔女当时魔法超出了检定上限，被认定为无限。另一份来自去年，无限的寿命迅速衰竭至十年。任谁都能看出，是手钏夺走了魔女的魔法，而魔法储量一向被认为与魔女的寿命直接挂钩。
“主任，”
魔女没想到自己一开口，熟极而流的称呼便脱口而出。
道非。教练。主任。她用看不见的眼睛望着那个人，不知道自己企图看到些什么。
“全部都是假的吗。”
这是一个抽去了问号的疑问。
道非笔直的背影，背向着魔女。
“你不该摘下手钏。”他说。
如果不摘下，就永远是真的。
瞽目魔女没有说话。
会议室内将近一百号人，却陷入可怕的死寂，安保人员个个都握紧了魔杖和枪，生怕事态升级。
只是存在就让人感到威胁，这就是他们所有人一直赖以生存的瞽目魔女。
魔女没有任何动作，转身离去。
魔女曾经很喜欢它，这是她从别人手里得到的第一样东西。那个人说，戴上它之后，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魔法会伤害别人，也不用担心自己的魔法会伤害自己了。
魔女把它视作一件礼物，这个世界上第一件属于她的东西。她以为是因为它，她才得以摸一摸小狗、青草、树叶、微风。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它，自己才终于被并非自己的一切所接纳。
得知其他一些魔女也戴着同样的手钏，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和别人是一样的，自己也能成为某个群类中的一员，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不存在的异数，一个被放逐的异端，而终于真正开始存在了。
可是，终究这一切都是假的。又是她一厢情愿。
她不同。不合群。不被承认。不能成为任何人。
道非让她接受教育，学会咒语和魔法的原理，了解自己的魔女身份，知道了自己身体里的黑暗不是诅咒而是魔法的馈赠；成为她的出行教练，做她的第一根盲杖，教她重新学会走路的方法，帮她训练导盲犬；给她写职位推荐，破格举荐她参加魔女考核，帮她成为了最年轻的首席魔女，拥有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他让她得以像别人一样独立生活。
这么多，这么好的一切……都是假的？
世界上第一个对她展露善意的人，只是因为她是他想要开采的矿藏。
魔女几近崩溃。
熟悉的黑暗开始蠢动，在她的身体中蓄积，蔓延，水涨船高，濒临极限……
一个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的腿，她差点站不稳，暴怒的魔法几乎不顾一切地爆裂而出——却遽然停下了。
这种缠在腿上拼命转圈的打招呼方式……是红尘。
红尘变回了狗狗。
魔女抱住毛茸茸的大狗，一动不动地抱住很久，虽然泪如雨下，但又破涕为笑。
“……红尘，你怎么变回来的？我好想你……好想……好想好想……”
只有你了。现在，整个世界上只有你……不仅现在，还有过去与未来……她并不要很多很多，只有一点点也很好。
只要有一点点爱。
垃圾巷的小女孩躲在垃圾堆的角落里嚎啕大哭，求问一只刚出生的小狗：你可以喜欢我吗？
但红尘却挣脱了魔女的怀抱。
魔女怔忡着没了反应。红尘却跳起来扑在她肩膀上，又跳下去叫了两声，蹭着她的腿，好像在意有所指地摇头摆尾。
“咦……诶，呃……是那个吗？”魔女突然想起什么，脸上不合时宜地一烫，“呃……那个，我……我的……我的……”就算附近好像空无一人，魔女还是憋得满脸通红，几乎说不下去，最后用细若蚊鸣的声音一股脑问道，“……我的背上有几颗痣？”
红尘欢快地贴着主人的腿转了一圈。
“好，好了……我知道你是红尘了……”
魔女无可奈何地躲避着又扑又舔的红尘，又想起青楮发现红尘偷偷跑回来了肯定会气急败坏，差点笑了出来。
整个世界，也许只有你不希望我戴上手钏。魔女摸着红尘毛茸茸的脑袋，把手钏拿在手中。
“我已经决定好了，红尘。”魔女在小狗的耳边说。
她之后再向道非问清楚，不过，他的回答对如今的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会戴上手钏的。
她还是不想放任无辜的人死去，哪怕那是这个世界曾经对她做过的事。
这个世界上的人们需要能源。而她……她想被需要。
“就算是被利用了，也没关系。曾经，连利用我的人都……都没有……”
魔女一直觉得自己不是红尘的好主人，因为自己这个废物一样的主人，因为她无可救药的人生，就连红尘的一生都被困在了她身边。可是，如果她也能变得有用……如果她也能在世界上留下些什么……
魔女打开手钏已经松开的扣件，搭在自己的手腕之上。
“别戴。”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
“别说这种话……”
那声音低低切切的，听来温柔而痛苦。红尘又变回了人，几乎想动手捂她的嘴。可是她站在她的黑暗里，无论怎样向她伸出手，都无法来到她身边。
“红尘？你……你可以变了？……”魔女惊讶到了极点。
“嗯，主人摘下手钏之后就可以了。”红尘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魔女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摘下手钏之后，与自己的魔法相关的各种限制都变得松动了。
“……红尘，戴上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一直都是个没什么用的人，如果能变得有用的话……我的魔力就给大家用，也没什么不好的。”魔女劝慰似的小声说。
可是，主人，如果你真是这么觉得的话，为什么这样说着的时候，看上去像要哭出来一样呢？
“别戴。”红尘还是这么说。
红尘向魔女转述了青楮的推断：青楮也不确定其中的原理，但魔女摘下手钏后，红尘才变得能随意变化，恐怕是因为那个手钏不仅在偷走魔女的力量，也在削弱和伤害她。
“这个世界不是你的责任。”红尘握着她的手说。
魔女有些迷茫，青楮的推测和她自己不谋而合。不能确定戴上手钏会不会伤害自己，但可以确定的是，不戴上，所有人都会失去魔电，而这个国度早就陷入了可怕的能源枯竭，她和他们其实都没有备选的方案……
备选的……咦。
新能源！
“红尘……你熟悉狼的气味吗？”魔女反过来一把抓住红尘的手，“能帮我找到办公室三楼的那位狼人职员吗？你以前碰见过的，就是说话贼不靠谱的那个……”红尘“嗯”了一声，又变成了狗狗的样子。
狗狗从断垣残壁中刨出导盲犬工作鞍，红尘带着牵引绳后的主人一路奔跑。
“空中虹桥！”魔女释放了咒语，一狗一人都腾空而起，在一道空中的彩虹桥上飞奔。为了尽快找到狼人小姐，彩虹桥在魔女脚下流动着，加速着。小狗欢快地飞奔，朝着夜空兴奋地叫了几声。
魔女满心惊异，她过去几乎从来不敢用这个咒语，一是因为露天使用任何魔法都是违法的，然而如今已被通缉，违不违法尽可以置之脑后了。二是因为这个大型魔法用起来总让她觉得不太舒坦，似乎是对身体的负担太大了，可如今用起来简单顺手，肆意舒畅。
也许青楮的猜测是真的，也许手钏真的在伤害她。
* * *
彩虹桥缓缓落地，魔女坐着滑下彩虹滑梯，和红尘一起回到了地面上。
两人找到了热衷于提交新能源开发案却总是被道非苦笑着驳回的狼人小姐，她所在的地方，居然是在国会塔外。
这里来了不少人，其中好像也有媒体，一两句露天演讲飘进魔女耳中，似乎是新能源的支持者正在进行宣讲。
狼人小姐远远地一眼就看到魔女摘了手钏，拍手道：“太好了！瞎魔女果然摘了手钏！”
一旁传来那位鬼怪职员的吐槽：“……你能不能稍微礼貌一点说话。”
“我们好几次想要把你引到脱离道非监控的地方，告诉你一定要尽快摘下手钏，但都失败了……”
鬼怪继续吐槽：“我早就说你那些装盲人和装狗的破计划漏洞百出。”
“没办法嘛，瞎子又看不见！我哪知道该怎么引诱瞎子呢！”
“……说真的你能不能礼貌点说话。”
狼人小姐雀跃地对魔女说：“瞎子魔女大人，快进去吧。里面正在举行能源部的质询会议，咱们新能源就要取得胜利了！”
“所以说你难道就不能……”
“怎么了，我很礼貌。我说了大人！”
* * *
接入应急储备电后，会议也恢复了明亮。
“陈述人道非，委员会对你提交的能源发展计划没有异议。我只有一点想问，”卦小姐的声音从施过声压增幅咒的话筒中传来，隆隆有如槌响，“你的能源开采对象——瞽目魔女去年年底的体检报告中，有一份被销毁了的寿限检定报告。本会从另一位陈述人那里收到了这份报告的备份。”
道非不动声色地一惊……是谁？！他恶狠狠地扫视会场，目光锁定在三年前就和自己竞争过同一个位置的新能源派负责人，“是你……”
“陈述人道非，请解释瞽目魔女的寿限检定结果，为什么是‘对象剩余十年寿命’？”
会议现场一片哗然。
以道非为首的部门一直都说目前这个能源矿是无穷无尽的，所以才以其清洁且廉价的优势一举大败了成本高昂的新能源派。如今却有欺上瞒下之嫌，被曝出只能再用十年。
新能源派的陈述人发言：“道非不仅向瞽目魔女本人隐瞒了寿限检定一事及其结果，也别有用意地向委员会隐瞒了这一点。”
会议主持人再次面向道非：“请解释你隐瞒此事的原因。”
“陈述人绝无隐瞒之意，那份检定报告之所以被销毁，是因为鉴定结果出了错，不可作为……”
“出错？”委员席上，代表医疗魔女出席的一位年近花甲的女士勃然大怒，“这是公然污蔑，这份报告在技术层面没有任何问题。”
道非正欲发言，卦小姐忽然取过面前的话筒，“道非，你回头看看吧。”
全场听了这话，包括道非在内，都有些诧异地回过头。
会议室的门口，站立着不知何时到来的瞽目魔女。
场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登时陷入大乱，有人呼喊保安想要离开，甚至有人怕得躲到了桌子底下。道非更是仿佛变成了石头，但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是因为恐惧瞽目魔女的存在。
他们虽然在使用瞽目魔女的能量，实则却怕她怕得要死。如今事情败露，恐怕这瞽目魔女怒不可遏，要大闹一番。
魔女却没有动。良久之后，人们听到她问：
“十年，是真的吗？”
道非没有回答。
新能源负责人回答了魔女的问题：“千真万确。质询委员会的律师团已经验证过证据的真伪。”
那位医疗魔女方的老奶奶也温和地看着她说：“医疗魔法学会也已经确认，检查结果确凿无误。”
委员会一共检验了魔女在官方留有痕迹的两份已知的寿限检定。一份来自魔女三年前昏迷未醒时，由于魔女当时魔法超出了检定上限，被认定为无限。另一份来自去年，无限的寿命迅速衰竭至十年。任谁都能看出，是手钏夺走了魔女的魔法，而魔法储量一向被认为与魔女的寿命直接挂钩。
“主任，”
魔女没想到自己一开口，熟极而流的称呼便脱口而出。
道非。教练。主任。她用看不见的眼睛望着那个人，不知道自己企图看到些什么。
“全部都是假的吗。”
这是一个抽去了问号的疑问。
道非笔直的背影，背向着魔女。
“你不该摘下手钏。”他说。
如果不摘下，就永远是真的。
瞽目魔女没有说话。
会议室内将近一百号人，却陷入可怕的死寂，安保人员个个都握紧了魔杖和枪，生怕事态升级。
只是存在就让人感到威胁，这就是他们所有人一直赖以生存的瞽目魔女。
魔女没有任何动作，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