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姚抱着盒子，走到后门。
醋厂的位置靠近伍界河边，后门有一处不陡的斜坡，坡下流着常年不结冰的伍界河。有树有河，位置还不错，每年冬天的时候，厂里的员工都喜欢到这里来晒太阳。
下午三四点，这里阳光正充足，秦姚看着枯草地上躺着的男人，她抱着盒子坐在斜坡高处，没急着下去。
女人将箱子放在身旁，闭着眼，也倒在草地上。
宴席散尽后的下午，一切都静悄悄的。
冬日的暖阳晒到身上，久违的温暖，秦姚仰面感受，一瞬间，连风都变得和煦。
阳光从女人的正面悄悄移到侧面，秦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只是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边已然有日落的迹象。
女人翻出手机，五点了。火车的班次提醒信息还挂在屏幕上，她看一眼，顺手删了。
秦姚握着手机，挣扎着起身向男人身边走去。
黄昏之下，一切景象都变得摇摇欲坠。
这时候，醋厂外面白色的丧幡被撤下，蓝色的大棚被收起，厂里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再悲凉的场景也有落下的一幕。
秦姚缓缓走近，她蹲下身，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王潇发了狠的拳头砸在他的脸上，他也就这么受着，不闪不躲。现在男人眼角，嘴角，甚至下颚都渗出了血迹，仔细看，周围还有点发青。
秦姚伸手轻轻触碰：“痛不痛？”
林驹几乎是声音发出的同时转头看着女人。
“痛。”男人嗓音沙哑。
全身都痛，哪里都痛。
林驹觉得自己的内心现在就犹如干涸的沙漠，他激愤地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场风暴，最终却发现自己早已忘了怎么去小心储存一场细雨。
秦姚叹一口气，打开箱子，拿出碘酒和棉签。
女人拿着棉签，小心翼翼地往男人脸上擦，“痛也不回手，好歹躲一下啊。”说着，她坐下身，凑近他一点。
她的手不停，鼻子里也闻到了男人身上浓浓的酒味，“中午喝了多少？”秦姚问。
林驹还仔细注视着女人，“没多少，喝了几杯白的。”
“现在酒量这么好？”女人调侃。
林驹没接话。
他什么酒量，她最清楚，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过。
棉签在男人脸上游动，秦姚仔细帮男人处理好伤口，最后抓着他的脸看了看。耳朵、脖后、脑袋，没有其它伤口。
“好了。”女人拍拍他肩膀，“冬天伤口好的慢，你回去的时候记得买点药拿回去擦，我这只有碘酒。”
林驹没回话，他突然伸手抓着女人的手，就着这一上一下的姿势，男人安静看着她。
“你有话跟我说。”男人说。
微风吹来，秦姚的黑发在风中飞舞，林驹看着，他想到当初在瞭望塔上那一幕——
女人的头发随风起舞，在漫天雪花之中，让人难以回神。
男人的手掌粗糙、温热，太有安全感，舒服地秦姚一辈子不想撒开手，但没两分钟，她拍了拍男人的手，“捏疼了。”
女人从温柔中使劲抽出身，缓了一会儿后，她收好地上的东西，安静坐到一旁。
林驹的大掌动了动，轻轻放回身边。
秦姚将箱子放到身子一侧，她往旁边移了移，离男人更近。
许久，“你说得对。”女人说，“那天晚上，你说得对。”
林驹安静注视着她。
那天晚上......
见男人没有回应，秦姚又说：“但我说的也是真的，我爱你是真的。”
秦姚轻叹一口气，她动了动腿，离他更近，两人一起望着远方落下的夕阳。
“其实你那晚不用给我留什么面子，有更多的话你没说出来，我知道。”
林驹一顿，“我没......”
“你知道我不会只是因为爱而念着你这么多年，你当然也知道我也不会只因为愧疚而念着你这么多年。”
林驹没说话。男人此刻的沉默让秦姚体会到了那晚上面对她的沉默时，他的难过、无助。
“小时候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体面、这么落落大方的人，光是看着你穿着白T恤站在楼道上，那一幕就刻在我心里久久消散不去。”
秦姚说着低头一笑，“后来想起来，觉得还挺巧。”
“谁知道默默放在心里的一个形象，最后会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呢？”女人说着，她手往下，寻到男人宽厚的大掌，牢牢握住，“都已经在面前了我还能怎么办，当时的我只能抓住这个机会了。”
林驹牵住她，掌心在女人的指节上揉了揉。
“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有主动去处理过自己这些思绪。还没成年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挣扎，后来工作了，我告诉我的心理医生，他说你就是我心里那面旗帜，那盏明灯，他让我不要主动的放弃你，不要放弃那份形象，放弃你就等于放弃我自己。”
“我当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我告诉他的事情，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秦姚说完，定定看着林驹。
林驹和她对视，眼里情绪复杂。
“我告诉他，当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内心是激动并且自卑的。但我没告诉他，当你家里出事的时候，我一方面替你感到难过，一方面又为我们终于是一类人而开心。看到你难过时，我想，我终于能配的上你了。我想，我终于有勇气向你伸出我的双手了。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你也终于、来到了我的身边。”
秦姚说着，眼角不动声色流下两滴泪。对面，林驹轻轻替她擦去了这些过往的印记。
“也许这些你早就察觉到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你从来没当中拆穿过我，甚至在那天晚上，你仍旧为我留了这分薄面。”女人说着嘴角含着泪弯起，“有这样的爱人，我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林驹深呼吸着闭上双眼，他想拉着秦姚来到自己的身边，但女人只坐在原地这么看着他。
秦姚说：“我们之间，确实不仅有爱，还有我对你的怜悯。”
说起来好笑，秦姚没想到自己有天会对别人产生怜悯，这个世界上，她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最难的那一个。
“这些话，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我有意的隐藏这些，甚至在写日记的时候我都不曾袒露，我连自己都骗。”女人说着低下头，微微皱眉。林驹撑起上半身握住她的手，“我不怪你，我知道、我懂。”
秦姚没回话，她转头看向男人，问：“还记得你高中曾经跟我说过的吗？”
林驹和她对视，“什么？”
“你说，我不会爱，我不懂爱。”
男人轻轻点头。
秦姚又低下脑袋，这次她不再痛苦，而是释然一笑。
天色渐暗，周边已经看不清人影了。女人低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她手指在他脸上摸索。
鼻梁，眼眶，嘴唇，耳朵。
他的每一寸，每一分，她都想刻进自己的脑海中。
“是啊，我真的不懂。所有能让我心跳加快的情绪，我都认为那是爱。”
“我企图在爱你的时候学会爱我自己，但是这是没用的。自卑让我不敢触碰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你，而得知你落难后，我才终于有勇气拥抱你。”说着女人走了神。
“是拥抱你吗？”秦姚思索着，许久后，她说，“应该说是透过你拥抱自己。”
半晌，秦姚扳正男人的脑袋，俯下身轻轻舔舐他浸血的伤口。
从嘴角到耳根，从鼻梁到额头，她温柔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他。
“阿驹，我要走了。”
忧心了好几天的事情终于到了，林驹心中一片悲凉。
男人狠心闭上眼睛，平躺在草地上，面朝天空，任她在自己脸上游离，他不看她，不注意她。
许久，秦姚的嘴唇离开男人的脸，林驹心中一空，勉强压制住嗓音中的酸涩，颤颤巍巍地问，“你去哪？”
秦姚一顿，笑笑不答。
“一个连自己都骗的人，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怎么能学会去爱别人？”她说。
她不仅在告诫自己，也在向他解释——
她的离开不是因为不爱。
她怎么会不爱呢？她在这里放不下的，不就是他吗？
秦姚又俯身舔去男人脸颊上的泪，随后，她松开男人的手，从兜里翻出一张照片。
这是她当时刚上山时，在林驹的枕套里发现的相片——
她的单人毕业照。
现在想想，大概就是这张照片支撑着秦姚厚着脸皮跟在他身后，这一切，还是男人种下的花，最终又在她这结了果。
秦姚将照片悄悄塞进林驹的外套中。
太阳落了山，四周一片寂静。
此刻，两人的耳边，除了寒风，再无人声嘈杂。
秦姚微微直起身，摸了摸男人泪湿的鬓角，“等我学会了再回来找你。”说完，她站起身。
林驹始终没有睁开眼，“你还会回来吗？”男人问。
秦姚盯着他，没能说得出来话。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这两天，很多人都在问。
秦姚依旧是那个说法，她不知道。
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不知道。
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爱上自己？——不知道。
什么时候、她才有足够的能力去平等地爱别人？——不知道。
这些仍是未知数，但至少面对男人当初在夜里那个疑问，秦姚终于可以说自己找到答案了。
——是爱，是恨，是愧疚。
她终于找到答案了。
不过是掺杂了太多邪念的爱意，所以在两人竭尽疯狂的爱情中显得稍微沉重了些。沉重的两人余生的小船承载不下这份爱，放上它，随时都有倾倒的危险。
放上太重的货物，使得小船行驶不到两人生命的终点，所以秦姚必须要在中点下船。
至于这艘船什么时候再重新起航——
大概在风和日丽的某天，当海面重新归于平静、当生命重新开始倒计时、当一眼能望尽海那头。
当秦姚能重新穿上铠甲站上甲板的那一刻，她将会勇敢地向前行进，身旁带着他。
醋厂灯光在这一刻熄灭，两人身旁，既是一片黑暗，也是一片光明。
走前，秦姚俯下身凑到男人耳边，
“新年快乐。”
醋厂的位置靠近伍界河边，后门有一处不陡的斜坡，坡下流着常年不结冰的伍界河。有树有河，位置还不错，每年冬天的时候，厂里的员工都喜欢到这里来晒太阳。
下午三四点，这里阳光正充足，秦姚看着枯草地上躺着的男人，她抱着盒子坐在斜坡高处，没急着下去。
女人将箱子放在身旁，闭着眼，也倒在草地上。
宴席散尽后的下午，一切都静悄悄的。
冬日的暖阳晒到身上，久违的温暖，秦姚仰面感受，一瞬间，连风都变得和煦。
阳光从女人的正面悄悄移到侧面，秦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只是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边已然有日落的迹象。
女人翻出手机，五点了。火车的班次提醒信息还挂在屏幕上，她看一眼，顺手删了。
秦姚握着手机，挣扎着起身向男人身边走去。
黄昏之下，一切景象都变得摇摇欲坠。
这时候，醋厂外面白色的丧幡被撤下，蓝色的大棚被收起，厂里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再悲凉的场景也有落下的一幕。
秦姚缓缓走近，她蹲下身，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王潇发了狠的拳头砸在他的脸上，他也就这么受着，不闪不躲。现在男人眼角，嘴角，甚至下颚都渗出了血迹，仔细看，周围还有点发青。
秦姚伸手轻轻触碰：“痛不痛？”
林驹几乎是声音发出的同时转头看着女人。
“痛。”男人嗓音沙哑。
全身都痛，哪里都痛。
林驹觉得自己的内心现在就犹如干涸的沙漠，他激愤地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场风暴，最终却发现自己早已忘了怎么去小心储存一场细雨。
秦姚叹一口气，打开箱子，拿出碘酒和棉签。
女人拿着棉签，小心翼翼地往男人脸上擦，“痛也不回手，好歹躲一下啊。”说着，她坐下身，凑近他一点。
她的手不停，鼻子里也闻到了男人身上浓浓的酒味，“中午喝了多少？”秦姚问。
林驹还仔细注视着女人，“没多少，喝了几杯白的。”
“现在酒量这么好？”女人调侃。
林驹没接话。
他什么酒量，她最清楚，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过。
棉签在男人脸上游动，秦姚仔细帮男人处理好伤口，最后抓着他的脸看了看。耳朵、脖后、脑袋，没有其它伤口。
“好了。”女人拍拍他肩膀，“冬天伤口好的慢，你回去的时候记得买点药拿回去擦，我这只有碘酒。”
林驹没回话，他突然伸手抓着女人的手，就着这一上一下的姿势，男人安静看着她。
“你有话跟我说。”男人说。
微风吹来，秦姚的黑发在风中飞舞，林驹看着，他想到当初在瞭望塔上那一幕——
女人的头发随风起舞，在漫天雪花之中，让人难以回神。
男人的手掌粗糙、温热，太有安全感，舒服地秦姚一辈子不想撒开手，但没两分钟，她拍了拍男人的手，“捏疼了。”
女人从温柔中使劲抽出身，缓了一会儿后，她收好地上的东西，安静坐到一旁。
林驹的大掌动了动，轻轻放回身边。
秦姚将箱子放到身子一侧，她往旁边移了移，离男人更近。
许久，“你说得对。”女人说，“那天晚上，你说得对。”
林驹安静注视着她。
那天晚上......
见男人没有回应，秦姚又说：“但我说的也是真的，我爱你是真的。”
秦姚轻叹一口气，她动了动腿，离他更近，两人一起望着远方落下的夕阳。
“其实你那晚不用给我留什么面子，有更多的话你没说出来，我知道。”
林驹一顿，“我没......”
“你知道我不会只是因为爱而念着你这么多年，你当然也知道我也不会只因为愧疚而念着你这么多年。”
林驹没说话。男人此刻的沉默让秦姚体会到了那晚上面对她的沉默时，他的难过、无助。
“小时候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体面、这么落落大方的人，光是看着你穿着白T恤站在楼道上，那一幕就刻在我心里久久消散不去。”
秦姚说着低头一笑，“后来想起来，觉得还挺巧。”
“谁知道默默放在心里的一个形象，最后会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呢？”女人说着，她手往下，寻到男人宽厚的大掌，牢牢握住，“都已经在面前了我还能怎么办，当时的我只能抓住这个机会了。”
林驹牵住她，掌心在女人的指节上揉了揉。
“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有主动去处理过自己这些思绪。还没成年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挣扎，后来工作了，我告诉我的心理医生，他说你就是我心里那面旗帜，那盏明灯，他让我不要主动的放弃你，不要放弃那份形象，放弃你就等于放弃我自己。”
“我当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我告诉他的事情，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秦姚说完，定定看着林驹。
林驹和她对视，眼里情绪复杂。
“我告诉他，当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内心是激动并且自卑的。但我没告诉他，当你家里出事的时候，我一方面替你感到难过，一方面又为我们终于是一类人而开心。看到你难过时，我想，我终于能配的上你了。我想，我终于有勇气向你伸出我的双手了。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你也终于、来到了我的身边。”
秦姚说着，眼角不动声色流下两滴泪。对面，林驹轻轻替她擦去了这些过往的印记。
“也许这些你早就察觉到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你从来没当中拆穿过我，甚至在那天晚上，你仍旧为我留了这分薄面。”女人说着嘴角含着泪弯起，“有这样的爱人，我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林驹深呼吸着闭上双眼，他想拉着秦姚来到自己的身边，但女人只坐在原地这么看着他。
秦姚说：“我们之间，确实不仅有爱，还有我对你的怜悯。”
说起来好笑，秦姚没想到自己有天会对别人产生怜悯，这个世界上，她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最难的那一个。
“这些话，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我有意的隐藏这些，甚至在写日记的时候我都不曾袒露，我连自己都骗。”女人说着低下头，微微皱眉。林驹撑起上半身握住她的手，“我不怪你，我知道、我懂。”
秦姚没回话，她转头看向男人，问：“还记得你高中曾经跟我说过的吗？”
林驹和她对视，“什么？”
“你说，我不会爱，我不懂爱。”
男人轻轻点头。
秦姚又低下脑袋，这次她不再痛苦，而是释然一笑。
天色渐暗，周边已经看不清人影了。女人低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她手指在他脸上摸索。
鼻梁，眼眶，嘴唇，耳朵。
他的每一寸，每一分，她都想刻进自己的脑海中。
“是啊，我真的不懂。所有能让我心跳加快的情绪，我都认为那是爱。”
“我企图在爱你的时候学会爱我自己，但是这是没用的。自卑让我不敢触碰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你，而得知你落难后，我才终于有勇气拥抱你。”说着女人走了神。
“是拥抱你吗？”秦姚思索着，许久后，她说，“应该说是透过你拥抱自己。”
半晌，秦姚扳正男人的脑袋，俯下身轻轻舔舐他浸血的伤口。
从嘴角到耳根，从鼻梁到额头，她温柔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他。
“阿驹，我要走了。”
忧心了好几天的事情终于到了，林驹心中一片悲凉。
男人狠心闭上眼睛，平躺在草地上，面朝天空，任她在自己脸上游离，他不看她，不注意她。
许久，秦姚的嘴唇离开男人的脸，林驹心中一空，勉强压制住嗓音中的酸涩，颤颤巍巍地问，“你去哪？”
秦姚一顿，笑笑不答。
“一个连自己都骗的人，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怎么能学会去爱别人？”她说。
她不仅在告诫自己，也在向他解释——
她的离开不是因为不爱。
她怎么会不爱呢？她在这里放不下的，不就是他吗？
秦姚又俯身舔去男人脸颊上的泪，随后，她松开男人的手，从兜里翻出一张照片。
这是她当时刚上山时，在林驹的枕套里发现的相片——
她的单人毕业照。
现在想想，大概就是这张照片支撑着秦姚厚着脸皮跟在他身后，这一切，还是男人种下的花，最终又在她这结了果。
秦姚将照片悄悄塞进林驹的外套中。
太阳落了山，四周一片寂静。
此刻，两人的耳边，除了寒风，再无人声嘈杂。
秦姚微微直起身，摸了摸男人泪湿的鬓角，“等我学会了再回来找你。”说完，她站起身。
林驹始终没有睁开眼，“你还会回来吗？”男人问。
秦姚盯着他，没能说得出来话。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这两天，很多人都在问。
秦姚依旧是那个说法，她不知道。
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不知道。
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爱上自己？——不知道。
什么时候、她才有足够的能力去平等地爱别人？——不知道。
这些仍是未知数，但至少面对男人当初在夜里那个疑问，秦姚终于可以说自己找到答案了。
——是爱，是恨，是愧疚。
她终于找到答案了。
不过是掺杂了太多邪念的爱意，所以在两人竭尽疯狂的爱情中显得稍微沉重了些。沉重的两人余生的小船承载不下这份爱，放上它，随时都有倾倒的危险。
放上太重的货物，使得小船行驶不到两人生命的终点，所以秦姚必须要在中点下船。
至于这艘船什么时候再重新起航——
大概在风和日丽的某天，当海面重新归于平静、当生命重新开始倒计时、当一眼能望尽海那头。
当秦姚能重新穿上铠甲站上甲板的那一刻，她将会勇敢地向前行进，身旁带着他。
醋厂灯光在这一刻熄灭，两人身旁，既是一片黑暗，也是一片光明。
走前，秦姚俯下身凑到男人耳边，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