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寻人的喧哗声早己远离,归巢的群鸟嘻闹渐起。此时破屋门开了,探出一颗头来。

    柏芊芊灵动的双眼朝四周看了一圈,之后才走出门外。她反身关门落锁后,只身一人若无其事朝集萃山方向而去,走着走着突然闪进一旁的树丛中,很快就失去踪迹。

    几个迂回后人在破屋后方现身,确认四周无人后(树上躲的不算)便翻墙入内。此时柏逸轩已带着骆二等在小菜园旁,正忙着挥手赶蚊子。

    姐弟三人从后方翻墙离开破屋,先试走一段上山的逃跑路线,才调转方向,在林木间快速移动,朝丛秀才会面处前进。

    有了追踪香包,丛秀才的位置便不难找。柏芊芊带著人在不远处落下,等人走近后隐在树后喊人。

    丛秀才听到声音顿了一下,开始放慢脚步。官道上还有其它人,他停在路边,假意伸手在包袱内翻找东西,同时和树后的柏家兄弟说话。

    像什么地下情报组织接头似的。

    “我们见到劳兄弟了。”

    “劳兄人回来了。”

    双方异口同声。与白日比起来语气轻快多了。

    “我们是中午在屯田头村外遇到的…”柏逸轩说了经过。

    丛秀才摸著包袱颔首道:“我也是。午时离开市舶司用膳时,劳兄在后门附近叫住我。他说被杖责需回家自省、另候通知,又说会有一阵子不来了…”

    这样隔著树说话还是不方便,几人只好等到附近无人时,由柏芊芊甩出藤鞭迅速将丛秀才扯进林中。

    丛秀才:“……。“虽早有准备,仍感到一阵晕眩。

    “头几回都会这样,久了就习惯了。”柏逸轩安慰道。

    “抱歉,速度要快才不会被人瞧见…”柏芊芊跟著道。

    “无妨,缓缓就行。”

    等丛秀才头不晕了,姐弟又转述与劳兄弟谈论的例如官差抓人替罪、收钱子这些事,又说给劳兄弟服药后,最后目送他进了村子。

    丛秀才可能头脑还有点不清醒,楞在那儿没反应,过了一会儿才回神。

    姐弟复述后,接著询问罚俸一事。这事丛秀才也头一回听到,并不知详情,便道稍后去劳家探望时也问问看。

    听丛秀才这么说,柏芊芊忽然想到虽说他们不方便现身,但丛秀才同僚的身份倒没什么顾忌。

    便询问丛秀才这几日下值若要去探望劳兄,可否帮他们把药带去?

    丛秀才也觉得这一阵子双方最好不要见面,很快答应下来,还说待会儿见到劳兄也会告知。

    柏芊芊手边有给阿则的药,其实可以先交给丛秀才。但他们不了解丛秀才家里情况,怕被人看到胶囊,便约好等明日下值碰面时再拿给他。

    *****

    与丛秀才道别后,三人调头去屯田尾村探望阿则。

    见柏家兄弟来访,江大娘表情稍显怪异,边道阿则还在床上休息边请三人进屋。

    江大娘心里其实颇为纠结。

    虽然阿则后来重新解释过,当时柏家兄弟叫他带着有贵叔先去躲好,是他自己跑了出来才引发后面的事。

    他还两眼放光描述兄弟俩被惹恼后是如何狂揍那些地痞流氓的。

    江母听到柏家兄弟如此强悍,虽说稍微安心,但也无法完全放下。

    她开始害怕儿子若继续跟着他们,会遇到更大的危险。

    而且今日阿则的状况不太对劲,不只全身无力、甚至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虽然小轩他们事先说过吃药后会有这反应,但……

    但她害怕呀!

    他爹不过护驾北巡,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了。

    若阿则也出事了,她该怎么办!

    今日江大娘一整天都待家中,时不时注意阿则状况。她心里乱糟糟的,甚至害怕会不会躺著躺著,人就没了呼吸?!

    直到黄昏柏家兄弟过来后,阿则下床出来和人招呼,人看来精神不少,才压下她心中的不安。

    其实阿则早查觉娘亲心情不好,他怕因为这事,娘就不淮他与柏家兄弟来往,要他留在村里。

    想到这种可能,阿则既担忧又失落。

    虽然当初是娘逼着他去找柏家兄弟的,但在接触后,他是真心愿意跟着他俩做事的…

    如果娘不淮怎么办呢…

    阿则心下着急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躺床上自顾自的烦恼,不敢去面对娘亲。

    却不知自己这不寻常的安静,反而让江大娘更加紧张。

    *****

    姐弟不知江家母子的心里活动,他们拿出水果给江大娘,又拿出一小包铜板,说是给阿则的药钱以及无法上工的补偿。

    “唉呀这怎么好意思呢…“看到钱的瞬间,江大娘便把烦恼抛至脑后。

    她客套几句,半推半拒笑著收下。

    此时听到动静的阿则刚好进来堂屋。

    江大娘一见儿子出现,便迅速将钱藏至身后。

    姐弟:”……。”

    “呀你们先坐坐,我去烧水就来。”江大娘抓着铜板便要出去。

    ”不用麻烦了。”柏逸轩开口。

    江大娘动作一顿。

    柏逸轩似笑非笑道:“我们只待一会儿,不用特地准备滴。”

    “不过阿则要服药…”柏芊芊转头询问“阿则你直接喝凉水成吗?”

    阿则虽不理解娘亲在做什么,仍点头回应。江大娘忙说要去灶房倒水,抓著钱便转身离开。

    姐弟笑了笑,转头询问阿则状况。

    等江大娘收好铜板拿水回来时,刚好听到儿子在说话。

    “没那么痛了,只是今日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手脚还发软…“

    小阡点点头:“吃了药会这样没错。这是特意让人肌…筋骨放松,好早点儿恢复。“

    门外的江大娘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又听他继续道“前一、二日发软无力的状况比较明显,后面几日就慢慢正常了。”

    如果真是这样,她也不用那么担心了。江大娘告诉自己先忍忍,等过一两日看情况再说吧。

    她拿着水进屋时,小轩又提到昨日被官兵带走的那个劳兄已经回家了。

    听到那人被打板子,江大娘又开始紧张起来。

    万一阿则被抓去衙门,是不是也会如此…她心下开始惴惴不安。

    此时小阡拿出个小瓶子,倒出一颗发亮的药粒。江大娘被他的动作吸引,不由自主跟著看向那药丸。

    这药和上次那颗的形状几乎一模一样,颜色虽有不同,但也是色彩鲜艳、锃亮的紧。

    “这是消肿止痛的。”小阡解释“有些人吃了也是想睡…不过上一颗让人四肢发软、嗜睡的药效还在,所以这药的副作用几乎可以不计。”

    “副作用?“

    “呃……”

    柏逸轩一脸我也不懂的表情,事不关己地在一旁将清洁用食盐水和外伤喷剂等物取出。

    柏芊芊偷偷瞪了弟弟一眼,自己组织一下语言做出简单解释。等阿则服了药,三人退到屋外,让江大娘帮忙换外伤药。

    上衣掀开后,屋内二人皆诧异看向胸口瘀伤处。

    这……

    母子先楞了愣,才猛地抬头看向对方,俩人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昨日江大娘还问要不要用热鸡蛋或药酒揉开,但小轩他们怕阿则骨头裂伤,说先不要,前几日先抹药就好。

    就昨晚上过一次药,也没推没揉的,不过一日瘀伤竟已消退大半,仅余中央一小片紫红,四周剩下青青黄黄的浅色斑块。

    这药效也太好了吧!

    不对,江大娘转念又想,管他药效如何,儿子不受伤、永远不需要这药才好。

    但…留在村里干农活的确不容易受伤,但同样也难有出息。

    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吗…

    江大娘手上帮儿子清洁上药,心里活动也是十分热闹。

    上完药后,柏芊芊拿出追踪香包说明作用,叫阿则这几日先好好休息,以后出门记得把香包带着。

    送姐弟三人出门,母子转身慢慢走向屋子,阿则深吸一口气,握拳抓住衣角…呜哇胸口痛!

    听到闷啍声,江大娘赶紧转头看过来。阿则又深吸一口气,改为轻握衣角低头道:“这、这次会受伤,完全是意外。我…我还是想要和小轩他们一起…”

    他忐忐地说以后还是想跟小轩他们做生意,在江大娘尚未开口前便说服了药有点想睡,边说边加快脚步回房,忍着疼痛快快翻身躺床上了。

    看着回房装睡的儿子江大娘是好气又好笑。她自己心里也是纠结,有句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换做她可办不到。

    舍什么孩子呀,她宁可自己去…

    对呀!

    江大娘灵光一闪。

    她也跟着去不就行了吗?

    有人敢来闹事、来找阿则麻烦,就算豁出老娘一条命,也要和人拼个你死我活!

    对!就是这样!她跟去就能护着人,这样就不用舍了孩子,还能套到狼!

    *****

    阿则和姐弟几人不知江大娘心中所想,阿则躺着躺着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而离开江家的三人则是马不停蹄往守山村尾赶路。

    古代人都早早就寝,虽说天色才刚擦黑,但这时候拜访人已经算晚了。三人紧赶慢赶来到林家,幸好对方还没休息。

    林家三人得知劳兄已经回家后,询问几句后便忍不住抹起泪来。

    呃……

    避免林家人情绪过激,劳兄弟被打板子和罚俸这些事…就先按下不说了。

    柏芊芊赶紧表明来意吸引林家人注意,终于止住几人即将溃堤的泪滴。

    她麻烦林家送粥时顺道通知大家劳兄已经回家这事,等风波平息后,团队就能重新开始做生意了。

    这段期间可能要找个隐密地点当聚会场所,请大伙帮忙想想,

    还有就是请林婶子送粥时问问方大树,他们想找一天去拜访。

    虽然请人家岳母出面颇为强人所难,但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也不能不顾对方意愿直接大喇喇登门吧,这样反而更失礼,也让对方对他们更反感吧。

    林家人心善又热心,不仅一一答应,还帮他们想到鸡蛋这事,问他们鸡蛋还要再继续送吗?

    虽然鸡舍还未正式扩建,但之前因为试做黄金蛋与贩卖所需,蛋的产量比之前多了些。如今生意暂停,柏家兄弟也不需要这么多蛋吧。

    柏芊芊回道还是请他们继续送,多的蛋他们都会买下来。

    毕竟说好了就不该随便毁诺,况且她估计近期蛋会涨价,可以想办法让团员拿去卖。若数量真的太多也能带去山洞冷藏。

    想到山洞,就不自主想到里头成堆的超级大米。这几日都没法煮粥了,大米的消耗又停滞了。

    不知新鲜大米放多久会发芽?希望不要发芽也别坏了呀……

    离去之前,姐弟不忘拿出香包送人,交待平时出门都带在身上。

    回破屋后还得先去升火煮饭,没办法立即坐下休息。

    柏芊芊叹气:“真怀念方便面和微波炉啊…”

    蹲在灶前的柏逸轩立马吐槽:“就算有方便面,还是得先升火煮水。”

    柏芊芊:“……。“说的真有道理。

    好吧。“真怀念自热火锅和微波炉啊…”

    吃的半饱后,柏逸轩问晚点要上山吗?

    ”去山顶找一哥?“

    柏逸轩点点头。一哥那些植物们应该知道他们找到人了,人家提供了有用的讯息,确实应该去道谢的。

    但柏芊芊想到白天她又不小心放出异能来。依昨日经验,山上怕是正乱着,还是过一两日再去吧。

    东奔西走一整日,虽说身体疲累,但因为劳兄弟回来了,心情反倒轻松不少。

    但下午误会有官兵来搜人这事让姐弟无法完全松懈,俩人等骆二入睡后,趁着夜色在屋后继续挖地道,把一些超越时代的竹制品藏起来,忙到三更半夜才洗漱就寝。

    *****

    翌日。

    因担心劳兄弟身体状况,柏芊芊找了另一种药膏分装在小瓶中,准备早餐后去一趟屯田头村。

    今日三人也是小厮装扮,并戴了昨日新买的布面罩。

    反正用轻功飞来飞去这事嘛,一般人也发现不来,而能查觉到的人他们想瞒也瞒不住,因此今日三人依旧继续在林中穿梭。

    就是一种破罐子破摔不想走路的懒。

    接近屯田头村时速度慢了下来,柏芊芊用异能探得香包的位置后,避开村人移到劳家附近后,便在劳兄弟屋外的树上待着看状况。

    劳兄弟所在的屋子隐约传出说话声,有些距离听不真切,只有小孩子尖细的声音清晰可闻。

    又挪近些后才分办出屋里有老有少,姐弟听了一会后面面相觑。

    柏芊芊想到一事:“劳兄弟…排行老八吧?“

    柏逸轩微点头:“对,记得他说过和哥哥姐姐年龄差了一大截。“

    柏芊芊了然:“…老儿子。“

    柏逸轩接话:“大孙子。“

    老太太的命根子。

    靠近后才听清里头主要是一位老妇人在念叨,应该是劳兄弟的娘亲,除了娘亲还有几人,听来像是劳兄弟哥嫂之类的。

    劳母一会儿对儿子的伤唉声叹气、心疼他为何不服药上药,一会又怪儿子没事逞什么能,还不忘提醒小八媳妇喂慢点别烫着。其间时不时夹杂中年男女的附和与小孩的询问。

    劳小八吃了几口便开口争辩,有据理力争也有不耐烦的回嘴,甚至还喊疼唉叫转移注意力或博取同情,颇是恃宠而骄。

    “好好好、娘不说了娘不说了…“老妇人败阵下来。

    姐弟又对视一眼。

    没想到劳兄弟是个被惯大的。啧啧,在我们面前可不会这样呢。

    应该是劳兄弟兄长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开口训人,没说几句便被老妇人劝住了。

    劳小八还回嘴怼人,于是中年男子气呼呼地走了,没多久中年女子也带着小孩儿追了出去。

    姐弟缩在树上继续等待,好不容易等人都离开后,才抓紧机会溜到窗外小声喊人。

    喊了几声劳兄弟便有了响应。他叫姐弟先等等屋子便静了下来,只偶而听到几句“嘶ー“、“呃!”。

    等了一会后才看到人撑着门栓慢慢挪到窗前来。

    姐弟装做没听到人家的家长里短,询问劳兄弟身体状况。

    “好多了。我趴着睡了一晚,醒来后没那么痛了。“劳兄弟撑着门栓的手朝上摆了摆道“其实我也没怎么伤到,顶多趴个几天就没事了。”

    姐弟:“……。”总觉得不太可信呢。

    “小丛昨晚也来过…”劳兄弟道”说你们谈好了,以后由他帮忙送药来。”

    柏逸轩点点头:“没错,昨儿黄昏我们见过面了。若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彼此相熟,我们就得像这般偷偷过来…“

    劳兄弟也跟著点头,一副自己是什么情报探子的表情。

    柏芊芊提醒:“但你伤处若有红肿、疼痛加剧或人开始发热的状况,得尽快告知我们。”

    “倘若等不及丛兄来,也可直接让人到守山村尾外寻人。”她向劳兄弟道了破屋方位。

    劳兄弟感激点头然后道:“毕竟我名义上被打了板子…”

    姐弟:…实际上也是吧?

    “…至少还得待在家中好几日呢。你们若常来,万一哪天被人瞧见、说出去可就不好了。”

    “还是别来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反反复复几句都是让他们赶紧离开,别让人发现云云。

    怕劳家其它人进来,柏芊芊赶紧拿出水果递过去:“最近多吃些水果,可以帮助身体恢复。”

    “哇塞!“劳兄弟眼睛发亮“你们的大果子还有这种功效?”

    呃…其实不是,大多水果都富含维生素C,对身体都不错的。

    她解释一般水果也是,只要新鲜的就行。接着又拿出药膏给劳兄弟,并告诉他上药的顺序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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