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周终于快结束了，不过，忙碌的日子永远没有尽头，比如此刻，22点23分，林音还在修改英语辩论稿，没办法，下周二就要正式辩论了。
周一晚上对对稿吧。她这样提议。
这晚，两人如约而至。
商量好了，骆屹一辩，林音二辩。
静默了会。
余光里，男生的手堪堪扶着纸，开始一句一句地读。
乍出声，嗓子有些不适应，方读了几句，他微清了清喉咙。
男生声音瞬时脆亮了起来，由巧克力切换成冻柠茶，有冰块的沁响。
她垂头看桌面的纸稿，篇幅巨长的英文，观感整洁，目光所至之处追随男生声音，像被圣诞奶糖诱惑的麋鹿。
林音第一次听骆屹念这么大段大段的英文。
很惊喜，嗯......耳朵里，无数探知触角苏醒。
有种...奇妙的感觉，可以...这么说吗......
极为标致的英文从他嘴里说出来，像底下结构分明的水，流动而不零落，语速不慢不快，清晰而流畅。
听他说英文简直是一种享受，一种美的体验。
女孩心中甚至升起了贪念：听他念诗又会是什么感受？
就读莎翁的十四行诗可好？读仲夏夜之梦？
——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能否将你比作灿烂的夏日）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尽管你比夏日更可爱温柔）
...
半晌，空荡而明亮的教室，只有男生一人的声音在回荡，好像还有回音笼罩着，林音身处其间，感到他的声音又近又远。
一会，男生念完了。林音不知怎的，噗哧笑了一下。目光从纸稿里拾起，看了眼骆屹，怕他误会什么，忙解释：“我不是在笑你啊，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教室有很大回音，声音一下近一下远的，这种感觉很神奇。”
他也笑了：“是吗？”
林音点点头。
……
接着，两人复又商量，骆屹扮演正方输出观点，林音据此反驳。
椅子被挪动，并排同向的她们被拆放成面对面，一高一矮，好像要玩你拍一我拍一幼稚游戏。
离了桌子，林音双脚自然搭着椅下的横杠，稿子铺在腿上。
还没等骆屹佯装“敌方”开始自信地发表重要讲话。
林音弯弯眼，自顾自地发出咯咯的笑声，头发都在颤动，意识到自己有些奇怪，她捏起手中的A4纸覆住傻笑的脸，只露出一双亮亮的眼：“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搞笑...”
回答她的，是他浅浅的勾唇一笑。
只一秒，女生迅而敛唇，很快恢复严肃样，维持好表情，强装淡定道：“好了，我们开始吧。”
忽然变脸，无痕切换。
这下，对面的他又被她逗笑了。
*
翌日，周二。
两人几乎同时到达教室。
趁着还没上课，林音掏出边角起褶的资料一页一页翻看，双眼炯炯盯着密密麻麻的英文，想着静下心来过一遍，谁知看得懂却看不进去。
啊！这种感受，谁能懂啊......
没办法，只好在心里反复敲打自己，继续同这几页纸死磕到底。
......几分钟后，以失败告终。
偷瞄一眼骆屹。
他竟然在发呆？这么淡定的吗？好吧。
林音稍偏头，终于委屈巴巴对同伴诉苦：“怎么办，我有点紧张。”
男生闻声沉默几秒，特别认真地安慰她道：“没关系，要是你中途不想说就我来。”
“好。”
呜呜。他真好，真是好搭档。
……
Grace一来到教室，就笑着问候今天上场辩论的同学。
除了林音她们，今天还有另一组也要辩论。
闻言，底下有同学表示太难了。Grace和蔼地笑了笑，玩笑宽慰了几句。
上课铃响。
坐在后排，有桌椅和人头作掩护，林音无暇关注上课内容，心思全在辩论稿上。
后半节，轮到林音这一组上场了。
讲台前早已被移挪好了一定的间距，左边摆放着两套桌椅，右边也如此。分别代表着正方和反方。
林音和骆屹神色淡定起身走到右侧入座。
正反方入座后，Grace朝四人点头示意。底下无一丝杂音。
屏幕上的发言倒计时开始流逝，紧张的氛围在这一霎骤攀全身。
正方一辩开始发言。
林音在纸上沙沙记录，心也一点一点沉下来。
对方一辩发言完毕，轮到骆屹发言。与昨晚又不同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度，平稳而有力的语调，全然听不出紧张和怯场。
底下的学生只要偏头看看Grace的神情就知道，她对反方一辩的陈词很满意。
其实辩论很需要的一个品质就是坦然和镇静，不容易被对方打断思绪，能够理清思路沉着回应。
……
双方逐渐进入状态，连底下观众也小小声讨论，加入这场唇舌之争。
BP赛制的其中一个特点就是，在每位辩手发言时，另一持方的对手可以提出质询。这种质询又称Point of Information，简称POI。
轮到林音发言时，对方二辩提出了质询：“Why don't you recognize that the connotations of ‘Lady First’ can change with the times?”
（为什么你不承认女士优先的内涵可以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更改呢）
话被打断，怔愣数秒，林音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
如果承认，就意味着她的观点都要倒向她们，即如果可以修改“女士优先”(lady first)的内涵，那么当然可使其向有助于性别平权方向更改，林音这一方的阵营就不攻自破；而如果不承认，则很勉强，难以服众。
骆屹在一旁翻找论据，时间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
林音一动不动，脑子里像有几万台机器在同时运转，终于，女生的声音在空气中发出碎响，她不顾一切作出回答。
“Thank you for your question, I admit that the connotation of ‘Lady First’ can change with the times.”
顿了几秒，她继续补充。
“But it is undeniable that the impact of history is powerful, and it is difficult to modify the connotations of such a such deep-rooted traditional slogan. And, it is not the case that if you modify its connotations it will be easily accepted by the public. ”
（我承认女士优先的内涵可以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发生更改。但不可否认的是，历史遗留的影响是很大的，而且对这样的根深蒂固的传统的内涵进行修改是很困难的。况且并不是你修改了它的内涵，它就会被民众轻易接受。）
……
“Wow, you are great!!” Grace撑着讲台，看向两组同学，笑着赞扬道。
点评了一番后，她又指了指林音这队，夸她们很有默契，配合得很好，而后又单独夸了林音几句。
林音坐在那，机械地笑了笑。
回到座位上，她已经满脸通红。
骆屹转头看她，两人对视上，被他看得，林音感觉自己脸更热了，肯定一片潮红。
女孩赧然，立刻撇过头去，打开保温杯喝水。
一口，两口，三口......
讲台上的Grace滔滔不绝讲着课，
而这一边，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旁边的男生微勾了勾唇角，默默笑了下。
下课了。
Grace提前祝大家中秋国庆双节快乐，大家纷纷回祝她。
林音站起身来，低着头默默整理刚刚辩论用的文稿，脸上潮意并未褪去。
骆屹突然开口，清清亮亮的声音被压低了些，有一点点颤颤的磁性，“你刚刚...”
女孩讶异抬头，有些惶惑，“嗯？”
他似在忖量，与他不太相符的话一字一字蹦出：“你今天好厉害。”
咦，他是在学她吗，学她之前对他的赞扬，连声调都很相似。
林音啊了一声，错愕定住，等回过神来她忙道了声谢谢。
过了几秒，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转头看他，再回过头。
复又看他。
像是不确定，想确认些什么，又似心已惘惘然走入迷途之中了，一条名为不知返的迷途。
疑惑间，Grace站在讲台上，突然喊住她，“你是叫林音对吗。”她又笑着招手，示意她过来。
林音忐忐忑忑地走过去，没想到Grace开口就夸她：“你发音很好听诶，刚刚辩论上举的那几个例子也很贴切。”
“谢谢老师。”她被夸得不好意思，指间捏住的一小撮衣服形成一簇一簇的褶皱。
“没什么事，”讲台上的女人略俯身，眉眼间的温柔笑意顺着皱纹流淌，漾平女孩心中的无措和不安，“就是想问一下你，你有没有兴趣参加盛大和其它几所高校联合举办的英语演讲比赛，可以先参加校选赛。”
她当然看出了女生的犹豫和不知所措，“没关系的，林音，你可以考虑一下，校选赛可以自选主题，其中就有和女性相关的，我就是觉得你在阐述女性和性别平权这个话题上很有自己的想法，特别好啊！可以尝试着把这些内容表达出来，这样也有助于自己对于女性处境的理解和对性别平权的思考嘛，对吧。”
又简单说了几句，Grace表示她考虑好了可以在微信上答复她。
……
课间，学生上下楼趿趿的脚步声竟然显得格外遥远，她也隐没在人群中赶往下一个上课地点。
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感受了，具体是什么感受，她也说不清，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很复杂，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擦燃，那一瞬间有微弱的光亮。
上了大学后，她发现自己之前对大学学习的想象都被颠覆了，无聊的专业，没有知识，只有成绩，一切都是那么无趣和浑噩。
而，Grace的话像是一盏将熄未熄的灯塔，似新鲜的绿植气息，又仿佛冲开绊石的一小股泉。
在她心里种下了一个锚，一个足以牵动女孩一生的锚。
周一晚上对对稿吧。她这样提议。
这晚，两人如约而至。
商量好了，骆屹一辩，林音二辩。
静默了会。
余光里，男生的手堪堪扶着纸，开始一句一句地读。
乍出声，嗓子有些不适应，方读了几句，他微清了清喉咙。
男生声音瞬时脆亮了起来，由巧克力切换成冻柠茶，有冰块的沁响。
她垂头看桌面的纸稿，篇幅巨长的英文，观感整洁，目光所至之处追随男生声音，像被圣诞奶糖诱惑的麋鹿。
林音第一次听骆屹念这么大段大段的英文。
很惊喜，嗯......耳朵里，无数探知触角苏醒。
有种...奇妙的感觉，可以...这么说吗......
极为标致的英文从他嘴里说出来，像底下结构分明的水，流动而不零落，语速不慢不快，清晰而流畅。
听他说英文简直是一种享受，一种美的体验。
女孩心中甚至升起了贪念：听他念诗又会是什么感受？
就读莎翁的十四行诗可好？读仲夏夜之梦？
——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能否将你比作灿烂的夏日）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尽管你比夏日更可爱温柔）
...
半晌，空荡而明亮的教室，只有男生一人的声音在回荡，好像还有回音笼罩着，林音身处其间，感到他的声音又近又远。
一会，男生念完了。林音不知怎的，噗哧笑了一下。目光从纸稿里拾起，看了眼骆屹，怕他误会什么，忙解释：“我不是在笑你啊，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教室有很大回音，声音一下近一下远的，这种感觉很神奇。”
他也笑了：“是吗？”
林音点点头。
……
接着，两人复又商量，骆屹扮演正方输出观点，林音据此反驳。
椅子被挪动，并排同向的她们被拆放成面对面，一高一矮，好像要玩你拍一我拍一幼稚游戏。
离了桌子，林音双脚自然搭着椅下的横杠，稿子铺在腿上。
还没等骆屹佯装“敌方”开始自信地发表重要讲话。
林音弯弯眼，自顾自地发出咯咯的笑声，头发都在颤动，意识到自己有些奇怪，她捏起手中的A4纸覆住傻笑的脸，只露出一双亮亮的眼：“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搞笑...”
回答她的，是他浅浅的勾唇一笑。
只一秒，女生迅而敛唇，很快恢复严肃样，维持好表情，强装淡定道：“好了，我们开始吧。”
忽然变脸，无痕切换。
这下，对面的他又被她逗笑了。
*
翌日，周二。
两人几乎同时到达教室。
趁着还没上课，林音掏出边角起褶的资料一页一页翻看，双眼炯炯盯着密密麻麻的英文，想着静下心来过一遍，谁知看得懂却看不进去。
啊！这种感受，谁能懂啊......
没办法，只好在心里反复敲打自己，继续同这几页纸死磕到底。
......几分钟后，以失败告终。
偷瞄一眼骆屹。
他竟然在发呆？这么淡定的吗？好吧。
林音稍偏头，终于委屈巴巴对同伴诉苦：“怎么办，我有点紧张。”
男生闻声沉默几秒，特别认真地安慰她道：“没关系，要是你中途不想说就我来。”
“好。”
呜呜。他真好，真是好搭档。
……
Grace一来到教室，就笑着问候今天上场辩论的同学。
除了林音她们，今天还有另一组也要辩论。
闻言，底下有同学表示太难了。Grace和蔼地笑了笑，玩笑宽慰了几句。
上课铃响。
坐在后排，有桌椅和人头作掩护，林音无暇关注上课内容，心思全在辩论稿上。
后半节，轮到林音这一组上场了。
讲台前早已被移挪好了一定的间距，左边摆放着两套桌椅，右边也如此。分别代表着正方和反方。
林音和骆屹神色淡定起身走到右侧入座。
正反方入座后，Grace朝四人点头示意。底下无一丝杂音。
屏幕上的发言倒计时开始流逝，紧张的氛围在这一霎骤攀全身。
正方一辩开始发言。
林音在纸上沙沙记录，心也一点一点沉下来。
对方一辩发言完毕，轮到骆屹发言。与昨晚又不同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度，平稳而有力的语调，全然听不出紧张和怯场。
底下的学生只要偏头看看Grace的神情就知道，她对反方一辩的陈词很满意。
其实辩论很需要的一个品质就是坦然和镇静，不容易被对方打断思绪，能够理清思路沉着回应。
……
双方逐渐进入状态，连底下观众也小小声讨论，加入这场唇舌之争。
BP赛制的其中一个特点就是，在每位辩手发言时，另一持方的对手可以提出质询。这种质询又称Point of Information，简称POI。
轮到林音发言时，对方二辩提出了质询：“Why don't you recognize that the connotations of ‘Lady First’ can change with the times?”
（为什么你不承认女士优先的内涵可以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更改呢）
话被打断，怔愣数秒，林音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
如果承认，就意味着她的观点都要倒向她们，即如果可以修改“女士优先”(lady first)的内涵，那么当然可使其向有助于性别平权方向更改，林音这一方的阵营就不攻自破；而如果不承认，则很勉强，难以服众。
骆屹在一旁翻找论据，时间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
林音一动不动，脑子里像有几万台机器在同时运转，终于，女生的声音在空气中发出碎响，她不顾一切作出回答。
“Thank you for your question, I admit that the connotation of ‘Lady First’ can change with the times.”
顿了几秒，她继续补充。
“But it is undeniable that the impact of history is powerful, and it is difficult to modify the connotations of such a such deep-rooted traditional slogan. And, it is not the case that if you modify its connotations it will be easily accepted by the public. ”
（我承认女士优先的内涵可以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发生更改。但不可否认的是，历史遗留的影响是很大的，而且对这样的根深蒂固的传统的内涵进行修改是很困难的。况且并不是你修改了它的内涵，它就会被民众轻易接受。）
……
“Wow, you are great!!” Grace撑着讲台，看向两组同学，笑着赞扬道。
点评了一番后，她又指了指林音这队，夸她们很有默契，配合得很好，而后又单独夸了林音几句。
林音坐在那，机械地笑了笑。
回到座位上，她已经满脸通红。
骆屹转头看她，两人对视上，被他看得，林音感觉自己脸更热了，肯定一片潮红。
女孩赧然，立刻撇过头去，打开保温杯喝水。
一口，两口，三口......
讲台上的Grace滔滔不绝讲着课，
而这一边，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旁边的男生微勾了勾唇角，默默笑了下。
下课了。
Grace提前祝大家中秋国庆双节快乐，大家纷纷回祝她。
林音站起身来，低着头默默整理刚刚辩论用的文稿，脸上潮意并未褪去。
骆屹突然开口，清清亮亮的声音被压低了些，有一点点颤颤的磁性，“你刚刚...”
女孩讶异抬头，有些惶惑，“嗯？”
他似在忖量，与他不太相符的话一字一字蹦出：“你今天好厉害。”
咦，他是在学她吗，学她之前对他的赞扬，连声调都很相似。
林音啊了一声，错愕定住，等回过神来她忙道了声谢谢。
过了几秒，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转头看他，再回过头。
复又看他。
像是不确定，想确认些什么，又似心已惘惘然走入迷途之中了，一条名为不知返的迷途。
疑惑间，Grace站在讲台上，突然喊住她，“你是叫林音对吗。”她又笑着招手，示意她过来。
林音忐忐忑忑地走过去，没想到Grace开口就夸她：“你发音很好听诶，刚刚辩论上举的那几个例子也很贴切。”
“谢谢老师。”她被夸得不好意思，指间捏住的一小撮衣服形成一簇一簇的褶皱。
“没什么事，”讲台上的女人略俯身，眉眼间的温柔笑意顺着皱纹流淌，漾平女孩心中的无措和不安，“就是想问一下你，你有没有兴趣参加盛大和其它几所高校联合举办的英语演讲比赛，可以先参加校选赛。”
她当然看出了女生的犹豫和不知所措，“没关系的，林音，你可以考虑一下，校选赛可以自选主题，其中就有和女性相关的，我就是觉得你在阐述女性和性别平权这个话题上很有自己的想法，特别好啊！可以尝试着把这些内容表达出来，这样也有助于自己对于女性处境的理解和对性别平权的思考嘛，对吧。”
又简单说了几句，Grace表示她考虑好了可以在微信上答复她。
……
课间，学生上下楼趿趿的脚步声竟然显得格外遥远，她也隐没在人群中赶往下一个上课地点。
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感受了，具体是什么感受，她也说不清，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很复杂，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擦燃，那一瞬间有微弱的光亮。
上了大学后，她发现自己之前对大学学习的想象都被颠覆了，无聊的专业，没有知识，只有成绩，一切都是那么无趣和浑噩。
而，Grace的话像是一盏将熄未熄的灯塔，似新鲜的绿植气息，又仿佛冲开绊石的一小股泉。
在她心里种下了一个锚，一个足以牵动女孩一生的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