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姐姐!”陈效娴收到府里人的报信,匆忙赶回。

    曲东升见到容貌倾城的陈效娴,面上一喜:“娴儿妹妹不会也要悔婚吧,这可是叫你母亲难做人……”

    竟然如此胁迫人,陈效凌心下郁闷,知道此事已不是她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不再说话。

    大不了,她就去元维宁府门口坐着,虽然不太光彩,但事关妹妹的终身大事,丢些脸面又如何,反正她脸皮厚,不在乎了。

    陈效娴莞尔一笑,“上次曲公子来侯府时,娴儿避而不见,是娴儿的不是。”其人国色天香,令曲东升一愣,看直了眼,不忍心再发难:“娴儿妹妹别这么说,女儿家害羞些,理解理解。”

    “娴儿这几日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入宫选秀得好。”陈效娴语调平平,不辩情绪,也不知被折磨几日才选了这么条不归路。

    背后不能为外人道的为难心酸,唯有自己知道。

    终身与家庭难以两全,陈效娴再明白不过。姐姐可以为了陈家、为了大宁嫁到北燕,她又有什么可推脱的。她不愿沦为家族博弈的把柄,更不能日后嫁到曲家后令父亲和母亲掣肘。索性参加选秀,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况且她还可以请梁王帮忙,必不会山穷水尽。

    陈效凌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娴儿你别开玩笑,那皇宫……”

    不是人待的。

    “妹妹没有开玩笑,拿这种事开玩笑,岂非对皇上不敬。”陈效娴走到陈效凌和陈云鹤身旁,安抚着两位亲人。

    陈云鹤掐了掐眉心,一时没消化话中的深意,更不愿孩子们掺和进这些是非,“娴儿,本朝规定官员之女不是必须参选,别记错了……”

    “女儿心意已决,望爹爹成全。”陈效娴知道她此举不妥,更加不孝,姐姐已经要嫁人,自己又一意孤行,势单力薄之际,只能出此下下策,保全自我。

    这下谁都无话可说,曲家人只得悻悻离去。

    戏看完了,何君逸和黎鸿道别后离去,回王府路上,二人沉默。

    何君逸见惯了用姻亲博弈的戏码,旁观今日一场,心情却分外沉重,只能自行缓和气氛,道:“侯府的两位小姐关系倒是不错,与那些为了嫡庶尊卑打破头的家族,当真不同。”

    “嫡庶尊卑不过是世人的偏见,纠结于此的人才无聊吧,明明到最后都要作为牺牲品……”黎鸿自顾自念着,有感而发。

    “七殿下所思越来越有深度了,不错。”何君逸半开玩笑道:“说不定选秀之日,皇上还能将二小姐指给你,让他们姐妹团聚呢,虽然咱们北燕不比大宁,也比这里清净。”

    黎鸿忙摆摆手,示意自己没这个意思:“二小姐好看是好看,我还是更喜欢陈大小姐那样的,有什么说什么,直率得很。”

    何君逸轻轻一笑:“七殿下喜欢可不管用,二殿下说不定喜欢就先王妃那样恬淡的个性,对于泼辣性子的,消受不来。”

    黎鸿有些不服气,经此一事,再加之听过陈效凌的一些往事,甚是欣赏她的性情……也可以说是个性。

    比之北燕女子的豪迈,她身上有着天真的娇憨;比之大宁女子的和婉,她似乎有些不羁与潇洒。

    何况,人生下来,就是要让自己问心无愧便是,何必在意旁人喜不喜欢。二哥若是不喜欢她,自是他没眼光。

    黎鸿忽然惊诧于,自己怎能忽然间想通这么多大道理,当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

    为了让陈效凌更快熟悉婚礼流程,以及北燕相关事务,太后派到侯府一位女官,负责教习陈效凌礼仪、习俗等相关事宜。

    天刚蒙蒙亮时,就要被拉起来听课,每当陈效凌困到摇头晃脑时,还会被轻敲脑袋。

    有些事情她其实早就知道……那就选择不听,却因此容易错过她所不知晓的。

    正当她困意袭来,频频点头之时,只听女官不慌不忙地说道:“说到这肃王黎湛……”陈效凌即刻清醒了。

    说起来,关于肃王的事情,她不能说是略知一二,至少是浑然不知,这几日她与家人忙前忙后,与家中的长辈交流不多,也就没有刻意去打听。

    对于肃王,只停留在其人英勇无匹的战神事迹……

    “肃王黎湛今年三十,是北燕国君黎夺锋的第二子。只有一子黎在野,年十四。而后从北燕宗室过继了一女黎玄锦,年十三。”

    “那……先王妃呢。”陈效凌自知这样问有些失礼,又禁不住有些好奇。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女官叹了口气,面露不忍之意:“先王妃赵煊璃,出自北燕四大豪族赵家,十五岁那年指婚给肃王。婚后二人很是恩爱,只是……”

    北燕比之大宁成婚较早,十四岁到十七岁都是适宜婚龄,而大宁则是比北燕平均晚上三年。

    “只是什么?”陈效凌瞪大双眼,生怕听漏什么。

    “唉……肃王早些年奋勇杀敌,打得西昭是又恨又怕,故而仇家寻上门,那日肃王不在府中,子女躲了起来逃过一劫,可是先王妃就……”

    女官话语中有着说不尽的悲凉。

    怎叹英雄,命途多舛。

    陈效凌忽然觉得先王妃可怜,肃王可怜。

    通过女官的讲述,陈效凌对北燕王室错综复杂的关系有了一定了解,尤其还穿插了一些难以言表的宫中秘闻,什么娶小妈、强占儿媳、叔嫂相恋……只能让她叹一句:贵国真是不拘小节。比起那话本子,当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为何,她有些手痒……何不把这些点子记下来,将来写话本子也用得上。

    *亲王府

    入秋了,王府添了几分沁凉。府内后院树木错落有致,枝叶稍显枯败之意。

    一朝木落,潺潺流水化作写意诗情,引得碧霄长空,不见归远。

    远山鸦雀惊秋,鎏金余晖托得天地失色,岁岁回眸。露珠沾衣,落英卷入秋风,落于肩侧。黎湛轻轻一掸,拂去衣间浮尘。

    案上清茶热气氤氲,茶汤澄澈。清冽逸散在黎湛的发间,与墨竹香交织。

    黎湛此时并没有心情品茶,而是聚精会神地挨个过目礼单,以及后续的婚礼流程。大宁与北燕的礼制有别,生怕在此出了差错。

    距离皇上赐婚至今已有一月有余,再过一月,就要正式成婚。

    这般仓促,是怕他跑了不成。

    想到这里,黎湛些许无奈地摇了摇头。

    “二哥二哥!我们今天去看嫂子了……”黎鸿眼笑眉舒,边走边说,一进门就忍不住向黎鸿分享今日的见闻。

    何君逸向黎鸿摇了摇头,他担忧黎湛始终没有忘记亡妻,黎鸿这般言语,只怕是要勾起他的伤心事。

    黎湛眉眼闪过一刹那的黯淡,而后恢复了惯常的自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嗯,你觉得她怎么样。”

    忽见二哥这样问,黎鸿也不知如何作答,说轻说重,都是他的不是。

    他细思片刻:“反正……我瞧着她特别亲切。”

    黎湛缓缓搁下笔,嘴角微微扬起:“这倒奇了,你瞧着旁的姑娘,都用一句不合眼缘来搪塞,想必这位陈小姐确实有过人之处。”

    “二殿下还记得,臣在京郊之时,遇见一位自称来自北燕,帮助被圈地村民解困的那位姑娘么?”何君逸眼中赞许之意更甚。

    “就是这位陈大小姐,听声音,臣绝不会认错。”

    黎湛闻言,稍稍讶然,同样感叹巧合作怪,忍不住打趣:“没想到,她还是位嫉恶如仇的奇女子。”

    “然后她真成了北燕人……看来只要我每天想,黎鸿才是北燕第一美男,大哥终有一日会让贤于我。”黎鸿开了个让人发冷的玩笑。

    黎湛甚是无奈,假装没听见他的痴心妄想,亦不愿承认这个傻弟弟,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七殿下快别胡思乱想了,你和大殿下的样貌比,还是差了点。”何君逸毫不留情回绝,又怕给他留下阴影,安慰道:“大殿下比你大了快十几岁,超越他,那不是指日可待么。”

    黎湛忍不住清清嗓子,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和大哥就差一岁,明里暗里指谁年纪大呢?

    黎鸿很是识趣,转头就把绿豆饼递到了黎湛嘴边,“这是方才我和君逸哥去城西排队买的绿豆饼,特别好吃,还是未来的二嫂告诉我的。”

    “是是是,绿豆饼就能把你收买,可真有出息。”何君逸扇着扇子,故作调侃。

    “你啊你啊……”黎湛接过绿豆饼,轻咬一口,还不错,甜而不腻。

    忽然想起一事,“七弟若实在无事,可以看看这本书,陈小姐写得还不错。”说着递给黎鸿一本名为《南望》的话本。”

    黎鸿有些惊奇:“陈小姐原来私底下还写话本!”没想到他和未来的二嫂都喜欢话本,只是他水平不够,只会看,人家不仅能看还能写。

    “二哥,你不是总说我看话本子是不务正业么,今日怎么反倒给我一本。”

    “你且细看看这本《南望》,虽是话本,内里却丰富,非你看的那些鬼神可比。”黎湛一想到黎鸿看得那些不太“入流”的话本,不忍叹息,还好七弟素来正直,没看更不入流的……譬如什么风月韵事。

    不过孩子到年纪了,看看也无妨。

    “钱钱生,好似有些眼熟……”黎鸿看到作者署名,哑声失笑,对上黎湛面无表情的脸色,不由得收了收笑意,换上一副正经面孔:“这本书说的是什么?”

    “一位叫庄垣的女子,出生在群鸦王朝末年,看到民生多艰,人世险恶的现状,打算加入起义军,扶持女帝登基,建立女子也可参政的王朝。”黎湛想到此处,忍不住点点头:“我看到的部分,已是把权贵从头至尾批了一遍,讽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实质上的利欲熏心,又揭露了其与民争利,压迫平民行径。”

    “二哥,权贵都是坏人么?”黎鸿不禁疑惑,此词原指官高权势大,但逐步演化之下,变了味道。

    黎湛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轻叹道:“有权应当谋事,而非为己谋利。有权,贵重的应当是德行而非钱财。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二嫂想法不错,只是书名为何叫南望?”瞥见那个奇怪的笔名,黎鸿像是想起好笑的事情,忍不住扬唇一笑。

    “站在国家的北方,可不就是向南望了。亦或是做难以忘记之解,就像是主人公庄垣,也是状元的谐音,预示着她要一展抱负。”黎湛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如果可以,他还是很想当面问一问本人。

    何君逸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写得深刻,不怕官府之人上门拿她么。”

    “如今圣上鼓励读书人的言论自由,也不用太害怕。再者,凡此通病是各朝各代皆有,大可推说批判前朝,咏赞新朝。”黎湛轻抿薄唇,意味深长接着道:

    “书中写到,当地藩王圈占民田,强抢民女,草菅人命,以至有冤无处诉。以及好不容易等来为民的好官,要施政企图力挽狂澜,却因触动同僚利益,处处掣肘……凡此种种,定是设身处地,才能写出如此泣血之字。”

    黎湛轻垂眼眸,继续道:“书中的民风民俗,以及对于边疆关系的理解,还真像是出自常居边境之人笔下。陈小姐在蓟州八年,想必相关阅历丰富。”

    想必将来的肃王府,倒也不会太冷清。

    ……

    黎湛本就是抽出时间来细看婚礼流程,用过晚膳后又开始处理军务,未曾歇息却毫无倦容。

    何君逸坐在一旁,细细打量着他。

    大婚之后,只盼身边有个人能嘘寒问暖……不过,陈效凌小黎湛十三岁,又那般有个性,何谈照顾他。反过来,莫不是又要黎湛操心。

    黎湛似是注意到了何君逸的目光,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却是眉宇间写满了哀色:“君逸,你觉得我……对璃儿如何。”

    “自然是好的,就拿大殿下来说,娶妻后纳了三四房妾室,还不算通房的。而你的身旁,自始至终只有煊璃一人。彼此间恩爱,北燕王室谁人不知。”

    何君逸十分不解,黎湛为何有此一问。

    “是啊……原都是外人看来。”黎湛喃喃自语。

    孰是孰非,个中恩怨,怕是唯有他与亡妻最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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