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柜台,目之所及是规规矩矩的摆设,电脑在左手边,点钞机位于右侧,打印机躲在暗格里,纵使世界是色彩斑斓,但这里那么单调规整,单得像一帧帧黑白照片的拼凑。

    朱馨娴面前没有一个客户,几年柜台经验,让其有了可以自我思考的时间,眼下,张了然与顾知也将步入婚姻殿堂,而自己也不止一次被调侃除了结婚证,什么证也不缺。

    同事朝着后方,不时瞧上几眼,许是又百无聊懒了。

    眼神略微空洞,但对于投来的目光,她是能够感受到的。微微一笑后,打趣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没有客户的柜台,看了又看今天的业务办理,再次将所有管控的现金清点一遍。搞定后抬头,恰与刘江河对视。

    他的不时是有多么频繁?也许举头三尺的监控可以见证一二。

    “电话营销完了?让主任看到你无所事事,要唠唠叨叨了。”

    “没事,我保准她和颜悦色。”

    几声敲击桌面的咚咚咚,朱馨注意到了同事的拳头,稳住后一秒,手掌打开,一块小小的黑巧映入眼帘。

    见同事没有取走,他将巧克力悄悄塞在了显示器下方,一个监控看不到的地方,他常常做这样的事,好几年了。即使当时没有被取走,之后也会瞥到垃圾筒里的糖纸。

    “相亲了吗?”朱馨整理完脚之所及、手之所触的区域,停了下来,悠悠然的注视着前面的同事。

    “没有,我相亲一般看心情。”

    “那最近心情不怎么好了。”

    “好极了,我有两张舞台剧的票,朋友没空,要不一起?”

    她在对视中,狡黠而笑,点了点头,见有客户取过号朝这边而来,未再回应什么。

    傍晚时分,网点外的区域零零散散摆上了各式各样的小吃摊,油炸食物带来的爆香味在瑟瑟秋风中扑面而来。

    刘江河读到了同事的心之所念,快速跑向对面的摊位,一通指手画脚后甚是开怀,向不远处的一个人招了招手。

    当听到感应的声响后,一把拉开门,她先行俯身入座了。

    三分之一的人生耗掉了,近几年,从拳头叫嚣解决问题到实在不行就出手,她被同事称之为复读机,因为喜欢重复别人说的话,像不在动脑子的样子,很享受独处,朝那个想泡她的男生慧心笑笑,腼腆中透着娇羞。

    大学时候确定关系到现在的不伦不类,那些个与男友的甜甜蜜蜜早被稀释得七零八落,门不当户不对得太痛苦,这种痛苦比她小时候所承受得还混浊,以致于性格变得温温吞吞,适时摆弄姿态的心机,倒也有点顾知也的影子了。

    同事拎着热气腾腾的肉串,麻溜地上了车。

    缓缓转过身,她将遮住侧颜的几缕头发嵌入耳后,不动声色的梨涡浅浅显现,整个人散发出小家碧玉的气息。

    觉得有两层的包裹,许是仍会弄脏同事的手,刘江河抽出纸巾,垫在下面,将小袋放在了朱馨手中。

    一路上,没有什么交流,偶尔对视一眼。

    他等她吃完想吃得,将剩余的一并解决掉,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离舞台剧开始的时间近在眼前,即使尽是行色匆匆的人流,她也吃得不急不燥。

    对于没有期待的东西,有时注定带来惊喜,比如这部改编自日本知名推理作家的舞台剧,看得朱馨热泪盈眶,年轻演员们的付出,从台词到走位,从个别角色到整体呈现,无不让人记忆犹新,也有种心有灵犀的呼应与渴求,要在一个领域取得成功,它是有多难呢?

    跟随着大部队走出剧场,他们挨了几下,类似衣服的碰撞。

    “刘江河。”

    正在开着车的他,轻声答应了个嗯字。

    “我不知道同事们怎样议论,目前,我有个男朋友,八年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家很有钱,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妈妈不待见我。”

    朱馨坐在副驾驶上侃侃而谈,说到一些字眼时,也会比划起,八年了,对于很多人来说,足矣结婚生子,乃至说处得不顺意不合适的,分开之后又另寻他人的了。

    “每个人都有过去。”他不确定她是否在对自己暗示些什么,曾经感叹于有缘无分的相遇,好像听了这些话后也是苦尽甘来的命中注定。

    “那种我不介意你是否是处女的话,别说了,我是个有始有终的女人。”

    屏住吸吸后倒吸口气,她说这话怎么不觉得尴尬的呢?刘江河体会到无法言语的局促,可恶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好感竟然不降反增:“如果,他放弃了、呢。”

    “放弃了?这?如果呢。”

    如果?潜意识里没有这种如果,有的是她对成功不渴望了。

    傻呵呵的同事,刘江河纵有千般不屑,一个切字、一记斜视也没有,全神贯注开着车,在其这里,她可不是复读机,有野心,对自己够狠。

    朱馨朝同事打了个招呼,看着车子呼啸而过,没了踪影,才记得要回家去了。

    空无一人的两室两厅,与往常不同,她并没有将灯开得透亮,昏沉沉的沙发一处,她蜷缩在抱枕边,四周柔软,像儿时母亲的怀抱,没一会儿,睡了过去,也做了个从小到大都会做的梦。

    门被人打开,清脆的声响,屋子里敞亮了好多,随意发出的脚步声,这种频率与力度,自然而然透露着对这里熟悉的味道。

    蹲在沙发旁,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人,如此静好,甚是心安,王飞丝毫不觉得双腿的麻木与地面的冰凉。

    今天晚上,她干嘛去了?这么累睡得也这么香,指尖划过耳垂,细软耳廓,小巧脸蛋,只是头发短了,这几年来没有长过。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流声,朱馨倏地醒来,拨弄着手指,仿若掐指算着什么,蹑手蹑脚走向餐桌边,拿起手机,熟练的操作来,从电话、短信到微信,她测算时间的相关与连贯性,没道理有一段时间是空白的,点开近期的新晋朋友一并加入脑海。

    “朱~馨。”他都洗好了澡,可女友还没有醒,弯腰俯身,贴耳呼唤,总算有了反应。此时,她也将头顺势压在了其诺大的手上。

    戳了戳显现的梨涡,他轻而易举地将人抱起,径直地走向卧室。

    “你晚上干嘛去了?”

    “如果我去参加顾知也的婚礼,你说我们是坐在一起还是分开来呢?”

    平躺在一起,各自面对着视线之内的屋顶上方,暗沉沉的环境,如若不想要看清楚事物本来的样貌,有可以遮掩的理由。

    见王飞没有回应,她接着说道:“还是分开来,我有几个同事也会去,我和他们一桌比较好,对了,我晚上和同事去看话剧了。”侧转过身,抱紧绵软的被子,安然自若的睡去。

    早晨七点,闹钟一如既往响起,为了不影响到男友,声音极小,小得好像是她与手机之间约定的暗号。

    煮蛋器上放上一颗生鸡蛋,从冰箱拿出小瓶鲜奶,自己又轻轻的走向了洗手间,洗好脸,换上衣服,在岁月的蹉跎中,速度愈发的快,王飞也不止一次的发出惊叹,你一个女生是怎么做到的?十分钟就出门了。

    缘于有个有钱的男朋友,他们租住的房子离她单位很近,除非时间紧迫,一般步行十五分钟就可以顺利抵达。

    玻璃之外,一位白发苍苍的爷爷意志决绝的要将即将到期的存单取出,苦口婆心也是毫无效果,最后,朱馨也只有尽职免责的追加了一句,一旦取出就没有任何办法挽回了。

    掂量存单,她仿佛审视着人生中的某些时刻,那些不可以反悔的决定,自己两次跪在戴姨面前誓言与了然绝无任何可能,义无反顾的离家出走即使背负着不好名声,也要与王飞过着名不正言不顺的生活。

    “大爷真逗,听见没,你说会损失大几千的利息,他说这哪能和他日进一万的基金相比,搞笑。”刘江河在人走后,借着滚动的椅子,刺溜一下靠近了来,照着平时样,单手撑在同事凸起的桌沿上。

    朱馨打量着同事,丝毫没有听进去一字一句,而是思考起这个人,相处几年,稳稳妥妥的性子,中规中矩的举止,挂在口边的句话是普通无罪,平凡万岁,要说没有欲望,其又有,被客户尊称经理、主任时,笑得那叫一个自然而然。

    他说什么东西搞笑来着?她应承了一句:“我也觉得搞笑。”瞧见大堂经理与一名客户在争执着什么,取号列表中也跳出了个号,随即顺呼了。

    “美女,你这个去智能柜台就可以了,不用到柜台的。”

    即使客户已稳稳地坐在了座椅上,厅堂经理也依然没有放弃劝说,偶尔有几个不爱使用智能柜台的客户,也常常是些上了年纪的,但年纪轻轻就直奔柜台而来的不常见。

    客户不为所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柜台里面的人,仿佛是铁定了要在这里办。

    “你耳朵聋了吗?我和你说的是全部取出来,7474。”

    “不好意思,那我再给你取4元,好吗?”

    “你脑子有病啊,我要的是一笔,你说拆两笔,还若无其事的说没有区别,你工号多少我要投诉你!”

    此时,运营主管,厅堂经理与前方的刘江河皆凑了过来,暖言劝慰,好心安抚,轮番上阵也纷纷败下阵来,最后面对不依不饶仍不死心的只有一人,主管从内厅甚至走到了大堂外,持续输出的状态简直战斗力爆棚。

    美女客户一脸生无可恋,瞧见朱馨从柜台要撤退,立刻打起了精神,一句你别溜,呆住众人。

    即使知道对方在叫自己,她也是从容的向茶水室而去。

    没一会儿,当她从里面出来,映入眼帘仍是主管慈爱无比的姿态、客户愤怒无比的目光,乘着空档,她写了几行字在白纸之上,洋洋洒洒、落落大方,乘着主管背对,将白纸平铺相向。

    夕会上,主管对自己今天的战绩啧啧称赞,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为主题,对所有下属一番谆谆教诲,只要功夫下得深,铁杵尚能磨成针,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各行各业,不外乎此。

    “我看你写了个什么东西,那女的才肯走,写了啥?”

    “我把工号告诉她了。”

    刘江河瞬间呆住,岂不是到头来还会收到工单,这不是打脸主任吗?错愕的表情传达出丫头,你疯了吗?

    “别担心,我上面有人。”朱馨拍了拍同事肩膀,全副武装好、开开心心下班回家去了。很少动手下厨的她,也路过了趟菜市场,今天这么特殊,不如做几个菜庆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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