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进来时,正巧听到宋老夫人的喊话,顿时抖了一下,有些念起自己初嫁进来时宋老夫人的威风来。

    “母亲何故发这么大火,是谁惹了您?”周氏瞟向一旁被宋老夫人搂在怀里的宋明仪,暗戳戳下眼药道:“仪姐儿可是好久不见了,我道是仪姐儿厌烦我不愿见我了,不说每日请安,便是上个月的家宴仪姐儿都没来呢!”

    宋老夫人听此拔高音量,一手抚着胸口,另一手直指周氏,“在我面前就这么埋汰仪姐儿,私底下不知如何磋磨呢!我可怜的仪姐儿啊!周氏,你看看仪姐儿的小脸,病歪歪的,你是如何照看的,我不过是这几年偷了会懒让你管家,你就管成这样?”

    宋明仪转身扶住宋老夫人,捻着帕子拭泪道:“祖母您可莫骂母亲了,是我福薄……”

    周氏哪敢接宋老夫人的话茬,忙看向宋明仪身后的丫鬟,“仪姐儿一应起居都由院里照看,我想着仪姐儿也大了不便插手,哪想得这群恶仆竟然敢欺主!”

    跟在后头的见夏抖如筛糠,扑通一声跪下了地,急急慌慌地开口求饶:“都怪奴婢照顾不周,是钱娘子说大小姐病了不宜见人,才叫我给大小姐抹了粉……前些日子我们给大小姐请客府医,都道大小姐只要歇歇就成了,哪想病的这般严重!”

    周氏如何不知,府医的敷衍了事都是在她的暗示下促成的,但她哪能由得丫鬟就这样说出来:“府医没开药方子?定是你们偷懒耍滑了!”

    朱婆子瞧着见夏犯了错还敢出声讨饶,几步过去把见夏踢翻在地,恨恨道:“还不闭嘴?主子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见夏悔恨不已,早知道就把怜春喊出来陪大小姐来了,何苦来挨这一趟骂!

    宋明仪渐渐敛了声音,看着这堂屋里面四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嚷起来乱成一团,都想把她的体虚甩给他人来背锅,好不热闹。

    外头越是吵嚷,宋明仪的内心就越是平静,暗自想着改如何让自己利益最大化,借由各个人的反应,她看出了每个人的小心思。

    宋老夫人想要借此重得管家权;周氏则是自己埋下了祸根,在给自己辩解;朱婆子一心讨宋老夫人欢心,如同宋老夫人的枪杆子,指哪打哪;见夏只跪在地上簌簌发抖,渴望早日结束这场祸事。

    宋明仪扭身抱住宋老夫人的腰,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面目狰狞地哭诉道:“既是如此,还请祖母为我做主!”

    宋明仪委下身子,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宋老夫人的袍子里,再攥着帕子捂住眼睛,呜咽道:“我知母亲操劳家事,不敢拿院中的事情劳烦她。可院中的奴仆却是一日比一日过分!自从祖母不再过问家中内务,那些奴仆仿佛脱了僵的野马,再没人管得了了!”

    宋明仪一句话夸得宋老夫人心花怒放,她等的可不就是这句话。

    “周氏,既然这个家你管不好,就别管了,再在我身边好好学个两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你将那对牌交予我。等下让朱嬷嬷去料理了仪姐儿院中的奴仆们……”

    宋老夫人一通恩威并施,周氏也只能红着眼睛点头,两手将帕子攥得死死地,生怕自己憋不住怒火与宋老夫人吵起来。

    “母亲何故生气?可是周氏哪里惹恼了您了?”在外头偷听了许久的宋父见里面安静了下来,理了理衣袍,迈步走了进来。

    不是他想偷听,主要是他也不想惹毛几个女人合力讨伐他。

    宋父身着霁青色圆领交袍,腰间系着红色腰带,再挂一支白玉在上头,衬得身姿挺拔。宋父头戴着直角襆头,簪着拳头大小的牡丹花,纵情酒色多年也不减宋父的俊美,一双凤眼狭长有神,鼻梁高挺,薄唇似笑非笑,看着倒似个才貌双全的。

    宋明仪看着宋父的样貌,略略有些理解了姚氏的恋爱脑。再年轻个十来岁,就宋父这样貌打扮,哪个女郎看了不得迷糊?

    宋明仪站起身子行了一礼,柔声说道:“阿爹,不过是我院中的奴仆们闹腾,惹恼了祖母…”

    周氏见宋父来了,只能压下心中的愤恨,走到一旁拉过跟在宋父后面的儿女们,招呼着几人落座。宋老夫人收回了管家权,也不在发作,由朱婆子伺候着入座用宴。

    待几人都吃饱喝足,宋母漱了漱口,率先开口道:“朗哥儿,今日我办这个宴会,是为了与你们商讨仪姐儿的婚事。虽说仪姐儿明面上有周氏给她谋划,可我怎么看都觉得周氏是个不中用的。”宋老夫人边说边剜了周氏一眼。

    宋明仪暗暗皱眉,面上却要装出一副娇羞的模样来,只能低头思考自己该怎么办。

    宋父不理会两个女人的交锋,沉吟了些会儿,开口道:“上头似乎对扬州的盐铁使很是不满,使了英国公府的世子来监管,听闻前两日便到了扬州了。我虽不曾得见,但听闻这世子文武双全,长的更是貌比潘安,十六那年便中了探花,早早地开始接触政事,极得圣心……我们家还有几个盐铺,若是能攀上这位,何愁没得收益!”

    周氏只听到“世子”二字,便急慌慌开口道:“这样好的亲事仪姐儿哪里配得!不如让我们馨姐儿去相看相看!”

    宋明馨正端坐在一旁听长辈们讲话,忽而听闻自己亲娘的胡言乱语,羞得满脸通红,挥着帕子轻拍了下周氏的膀,再将脸埋进周氏怀里,不让众人看她的脸。

    不等周氏说完,宋老夫人便啐道:“糊涂精!人堂堂世子是你一个商户想攀就攀的,更别说仪姐儿比馨姐儿还占了个长字!”

    宋老夫人饮了一口花茶,突兀问道:“你是想让仪姐儿去做妾?”

    宋老夫人一面觉得这儿子异想天开,一面又想着仪姐儿若是去做妾了,那能带的嫁妆可比不上做正头娘子的,必是不可能全部贴给仪姐儿。

    周氏也正巧想到这茬,永远挨骂,永远不长记性的挑拨道:“那姚氏给仪姐儿的嫁妆如何使得给一个做妾的女儿!论资排辈馨姐儿也是姚氏的女儿,不如三分之二留下给馨姐儿罢。”

    宋老夫人和宋父二人听闻此言气的头脑发直,他们也日思夜想着那嫁妆,但这么直接开口和抢晚辈的物件儿有什么不同?

    宋明仪总算弄懂了这几人的心思,这是想要名正言顺地扣押原主的嫁妆了。但是这几人明显心不齐,各有各的小心思。

    宋明仪内心发笑,这几个说是一家子人,互相使得心眼儿可海了去了。

    宋明仪仔细考量了一番自己的处境,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原主,这嫁妆都不能给宋家人。眼下宋氏母子二人齐齐将矛头对准了周氏,骂她糊涂。

    宋老夫人转头看向宋明仪,露出一抹慈祥的笑道:“仪姐儿可有中意的男子?”

    宋明仪回道:“一切都听祖母安排的。”

    那是不可能的,宋明仪盘算着这郎君的人选还得她自己捉摸,可她现在被困在后院里,还是得寻个借口出去看看世道。

    “祖母,还是让我搬去庄子罢。”宋明仪站到宋老夫人背后去,揉捏着老夫人的肩膀,摆出一副孝顺的模样,低眉顺眼道:“母亲留下的嫁妆是万万不可给了出去的,我自幼失母,只有这些死物能让孙女寄托一下思母之情……”

    周氏狠狠盯着宋明仪,嚷嚷道:“你母亲嫁进来便是宋家人,她的陪嫁也当充进宋家库房!”

    宋明仪不理会周氏,只装出一副被欺辱的可怜模样,一心伺候着宋老夫人。宋老夫人到底年长,万事都想全个脸面,私下里谋划孙女嫁妆是一回事,哪能拿出来光明正大的说,便安慰道:“仪姐儿别听你母亲胡扯,我自会帮你想法子的,以后可莫再提搬去庄子上的事了。”

    秉持着要好好拉拢孙女再图谋嫁妆,宋老夫人握住宋明仪的双手道:“想必仪姐儿这几日歪在塌上躺乏了身子,不若去静安寺待上几日散散心,顺便为你的母亲姚氏上柱香?”

    宋明仪面上露出感动的神情来,斜靠在宋老夫人的肩头,撒娇道:“还是祖母疼宠我,万事为着孙女考虑。”

    宋明仪的话里明里暗里指责周氏不是个慈母,可她自个儿立身不正,也无从辩驳。

    宋老夫人也做出慈祥老太君的样来,叮嘱道:“路上可要小心,多带点人护着。”

    宋老夫人不急着开口讨要宋明仪的嫁妆,她本就未给宋家诞下子嗣,便想着从添几分疼爱后辈的名声来为自己谋个美名。

    只是宋明仪在去静安寺的路上发生些什么,那她就管不到了,她只需要借此拿捏好这个孙女的婚事,再慢慢谋划好了。

    宴散离席,宋明仪在朱婆子的陪同下回到了院子。

    朱婆子一进入便踹了开院门的奴仆一脚,“几个小子是如何伺候主子的,进个门还需要主子在外头等候?”

    那小厮颤颤巍巍地跪下磕头道:“今天府上办家宴,小的们也跟着主子们高兴,不慎多喝了几杯,还请嬷嬷宽恕……”

    朱婆子也任由奴仆求饶,在院中显了好一番神通,叮嘱奴仆们仔细照顾着大小姐,罚了众人一个月月例以示惩戒。

    宋明仪看着朱婆子耍威风,被黑夜遮挡的脸上全是一派冷酷的神情,丝毫未被朱婆子感动到。

    欺主的奴仆们仅是罚银一月,同样作为奴仆的朱婆子却在这院中替她这个小姐做主,真是不知所谓,这宋家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宋明仪打定了主意。

    等朱婆子料理完了,宋明仪仿若天真无邪的深闺女郎,丝毫看不明白这些肮脏事,脸上挂上感激的笑容道:“好在有朱嬷嬷主持公道,不然我还不知如何是好呢……”

    安宁堂中,月色透过厚厚的云层撒下一片清辉,虽不及灯笼亮堂,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宋老夫人正坐在小院中与身后的奴仆们说话。

    周氏送别了宋父和一双儿女,再悄悄返了回来,径直坐到宋母身旁:“母亲可是想让仪姐儿去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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