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山城作为妖族都城一般的存在,自是繁华兴盛、热闹不已的,又时逢岳甲节,妖族除了大家族祭祖的仪式繁复,需要多些时日,这个时期对其他人而言,就和凡间的节日是差不多的,所以此地近日人也格外的多,在妖界,如此摩肩接踵的场面,是不多的。

    但以前花前辈就和她说过,这个地方的热闹与凡间是完全不同的,那里可能确实红尘万丈,但也实实在在有人间烟火,可这地方的兴盛,却是在妖族这么个彼此间相处,都相对冷漠的前提下存在的,可想而知此地的种种笙歌鼎沸下,都藏着多少的魑魅魍魉,和凡间比,这地方可复杂多了。

    但这些和辛详妍都没什么关系,她来此处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查古怪的修炼丹药的,她到了芸山城之后,就直奔目的地了。

    芸山城北部,就是之前芙翾提醒辛详妍要格外要注意的地方,就是这个奇怪丹药的来源地,具体铺子在一个叫做夔字埠的街面上,这个地方横三条竖三条的路都叫个夔什么街,所以此地放在一起才被人称作夔字埠。

    这药铺很隐秘,在这片区域的西北角上,那地方是个死角,没办法直接从街面上绕过去,得穿过中间的一个很大的坊市才能到,进出都得走这个坊市,很是不方便。

    但这种隐秘的地方,不方便反而成了优点,坊市里常年都有人放风和接应,那小角落里也不止这一家特殊的药铺,还有不少卖其他说不清道不明东西的地方,他们都是这么躲过的芸山城城主府的巡视和排查的。

    之前花前辈说这是个小作坊,确实没错,但她的意思不仅仅是说药铺本身不成气候,还有一层含义是,这个药铺后面没什么势力,要不然也不会找这么个犄角旮旯,又是城内各势力范围都不太管的地方了。

    赶上了岳甲节,来芸山城的人多,许多第一次来的人都愿意各处走走逛逛,芸山城城主府也为了芸山城的名声,给全城都下了城主令的,话不可能明说,但主要意思就是,这阵子,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店都收着点,人多眼杂少给他们城主府惹麻烦。

    此刻,像辛详妍这样的生面孔,在这坊市里也不算少的,她抬眼扫了一圈儿,就能看出来几个铺面边上,盯着这些外来人的放风的,她没太管这些人,径直从坊市另一边出去了。

    果不其然,这边边角角处的那些个奇怪的小铺面,现下都关着门的,但辛详妍毕竟是司命,也不是真的要管这些事情的,她做好了伪装,找个僻静没人的地方,掐了隐身诀后,直奔那个药铺的院里。

    和外面的大门紧闭门可罗雀相比,里面可是热闹多了,买药的人不少,都是三五成群的,估计都是一传十十传百,一个带一个的那种。

    她略微看了看后就去了后院,后院果然就是这个加工的小作坊了,但一路看下来,她发现这个地方只是负责最后一步,简单将材料做个聚合,而丹药的核心药液是事先准备好的。

    这后院最显眼的人就是那个坐着喝茶的管事,这人前尘往事里,辛详妍能看出来,这药液是有人每逢初一十五送过来的,但来人每次也没真露面,都是大半夜的过来,也不走街面,而是走水路,直接从后院直通的城北夔鸣河划船来往,这管事平时也是听东家的话办事,不多问,对这提供药液的人也不清楚底细。

    还有个有意思的地方,雇这管事的东家也没露过面,这管事就是芸山城这片区域土生土长讨生活的,这种事情在芸山城也算司空见惯,他也不怕担风险,再说这地方在城里就是个边边角角,各势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真找他麻烦,真找了使些好处也就过去了。

    辛详妍看着后院目前存有的药液的量,心上有了想法。

    她转回到前院,找了个自己独自过来,但已经来过好多次,和此地的小厮也算熟悉的人,然后掐了傀儡诀,以他的名义说也是受人所托订了比往常多了不少的量,因为是熟客了,这种情况确实正常,小厮就没说什么,只说让他付了定金,三日后再来,这定金自然是辛详妍自己拿,不过对于她而言就是掐个诀罢了,也简单。

    这人拿了自己本来要买的药,自然就离开了,等他穿过坊市走出去之后,辛详妍收傀儡诀的时候顺带改下他记忆就好了。

    这半天的时间,她就这么在这院子里,如法炮制找了类似情况的人,多订了不少丹药。每个人都只是多一些而已,可这些人加在一起的量就有些大了,不过毕竟是岳甲节期间,来来往往的人多,这也算正常。很快下了订金的药量,就超过了后面现有药液能加工出来的量了,果然管事联系东家了。

    这东家比这管事似乎要警醒很多,只说会再送一些药液过来,但是却并不会满足全部的订单,也告诉管事只给那些买家一部分,而且以后也不要接量大的订单了。

    辛详妍自然就等着晚上来堵人了。

    这天夜里,她是跟着那个管事和两个小厮一起从后门出去的,他们没打灯笼,四下都是黑灯瞎火的,但走路都挺大步流星的,显然眼睛上都施了术法。

    到河边的时候,已经有一艘船停在那里了,然后这些人就直接开始从船上卸货了,大概得有十几个箱子吧,就这两个小厮来来回回搬,估计他俩是这管事的心腹,毕竟这事情是药铺的关键,不然若是一般的体力活儿多叫些人怎么都是更方便。

    辛详妍看到这情景,觉得这小药铺恐怕还是有点意思的,这船呢就是艘普通的船,特殊的点在于,这船上是没人的,是别人做好阵法操控的,卸完货之后,这管事把船头的灯点上后,这船就自己走了。

    辛详妍只能这么隐秘地远远地跟着,它最后进了城北的崇洪水寨,收船的是广运堂的人,那显然这是个它们的运送生意了,她去到了广运堂的水楼中,查到了这一趟的买主,有记录没名字,洄汐咒看了下,竟然是广运堂的内部人员。

    翻手拿出了个与此地有关的命簿,掐决对了一下,这人真名叫梦沔,是水寨里广运堂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管事,一家人就住在水寨里,她过去查看了一下他的前尘过往,发现那个小药铺的东家就是他,而他有个正经营生的情况下,还非得干这个,也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之前说过,妖族是很少有缺钱的,主要是他们的修炼中用钱的地方很少,但梦沔就是个特例,他就是有不得已的原因而缺钱的一个人,所以才会做了这个事情。

    梦沔这人虽然没正经念过书院,但自己愿意钻研,在医道上小有所成,平时修炼用的丹药啥的也都是自己炼制的,虽说原材料啥的都是他自己采集的,不算是等级很高的那种,但也够他们夫妻俩用的了。

    只是他还有个孩子,梦沔的妻子是灵族,但等级和境界都不算高,修妖族功法也是可以的,可他们的孩子资质却很好,但由于灵族和妖族的血脉混合,且两种血脉的强度都不低,互相抵触,所以他孩子从还未化形开始,就体弱多病,他就多了不少需要用钱的地方了。

    他自己是没有混合血脉传承的,所以要用的东西无法自己炼制,都只能去外面买。

    他家孩子快化形的那几年开始,必须长年吃妖族大商号半仙楼的落脉散,这东西属于半仙楼独有,价钱特别高,专门针对灵族和妖族血脉混合的,快化形的时候连续服用,能慢慢让灵脉枯萎,强韧妖族经络,化形后,基本能实现血脉的纯净化,不再有血脉相互抵触的破坏存在了。

    还有一个就是功法问题了,混合血脉经过落脉散的净化之后,冲脉期的功法是比较特殊的,和妖族常见的都不同,对这个研究得比较好的是无风台,这个地方和河谷书院不同,它隶属于半仙楼,和半仙楼坐地起价的经营方针类似,无风台的束修是非常高昂的,对于大家族自然不算什么,对于梦沔夫妻这种没什么背景的人家讲,就是笔不小的费用了。

    因为这些情况的存在,所以这梦沔才开了这个药铺。

    想着多挣一些之后,就把广运堂的活计辞了,去南边的无风城开个正经的炼药铺子,也正好送孩子去无风台上书院。而且,最近他一家已经开始整理东西了,无风城那边也已经置办好了落脚的地方,很快也要把药铺关了,这也是他这次得了这么大量的订单,却没贪心多挣的原因,一来是已经够了,二来最近岳甲节风声紧,他这都快离开了,也不想横生波折。

    辛详妍能理解他,但她最关注的还是这个药液的来源,这个东西说来很有意思,是他在水寨东边的废矿深处发现的,似乎是山体内部的渗透积聚形成的,他最开始发现它对修炼的作用,是因为这一处积水边上的伏夏藻生长得特别好,甚至能达到很高的等级,他便将这里的特别的水拿回去提炼研究了一下,结合他自己以前所学,钻研出了那个特别的冲脉方法,以这个为原料炼制了很有效的丹药,并还有配合的功法。

    这梦沔还是有些自己的门道的,就是早年出身和运道过于缺乏助力,资质一般的情况下,冲脉期还被耽误了,这后面就算他脑子再聪明,有些东西也是无力回天的,所以他才会因为孩子的原因,愿意铤而走险一次,况且还是在芸山城这么个地方,他见过的比这过分的事情多多了,心里虽然有亏,但也不算影响道心。

    这个事情辛详妍是这么处理的,首先她先去把那个废矿的积水都收拾了,然后把这个矿先封上了,这个只是暂时的,她回头还会回来处理。

    然后是药铺那边了,这边最容易,她这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悄无声息地把这个地方从里到外砸了一遍,有用的东西都收走了,看着就像是有人来打劫了一般,晚上看院子的小厮夜里起来,发现此地如此,吓得不行,通知了管事之后,都没敢继续在这里待着,直接去院外的路上坐着了,确实有点吓人,这小厮一点动静没听到,外面就这样了,怎么看都像是“鬼打劫”。

    至于梦沔这边,她也没多做什么,用了个他用来装药液的小瓶子,把药液倒出去,留了个空瓶在他家门口,特意把瓶口朝下扣过来,凝聚一点术法固定好。

    这哪怕是大半夜的,管事接到消息也自然得去店里查看,然后赶紧和东家联系,这梦沔也是大半夜起来,一开门就看见了那个倒扣的瓶子,这人毕竟是妖族市井长大的,又多年跑江湖,立刻就懂了这个意思。

    瓶子扣过来意思就是让他以后别再干了,瓶子没有被打碎,含义就是若他到此为止的话,便不会再追究了,这是个芸山城约定俗成的小习惯,几个大势力都这么处理事情的,不拿到台面上说,但稍微有些经验的都懂。

    这梦沔自然明白,于是连夜就先把妻子孩子送到无风城去了,虽说这走的有些匆忙吧,但好在也已经有一些准备了,无非是提前了而已,广运堂那边他早就已经打好招呼了,掌事的自然也没责怪,交接明白就放他走了。

    至于药铺,他自然就多给了些银钱遣散了,那药铺管事常年替人做事,这种事情也算是习惯了,小厮们就更是了,于是这个药铺就这么一夜之间消失了。

    但命簿上这个任务却并没有结束,辛详妍明白,是那个废矿的问题还没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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