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蒙恬与笔仙
蒙氏秦将，内史忠贤。长城首筑，万里安边。赵高矫制，扶苏死焉。绝地何罪？劳人是稥。呼天欲诉，三代良然。——司马贞
-------------------------------------
（一）笔仙
我是一支毛笔，我的主人是蒙将军家的公子蒙恬。
别人不会想到，一位驰骋沙场的将军从不离身的，不是盔甲宝剑而是一支笔。
三十多年前，主人行加冠礼。
“一加缁布冠，可治人事，不忘本初。”
“二加皮弁，可掌兵事，配剑。”
“三加爵弁，可行祭祀。”
“蒙恬，从今以后你成人了！”他祖父蒙骜将军将爵帽加在他头上后说道。
从此，“忠信”便成了他以及他那个淘气弟弟一辈子奉行的原则，咳，也是用生命去奉行的原则。
那一天，蒙骜交给他的，除了那把至今仍配在他身边的宝剑，还有一个精美的漆木盒，里面装着的，正是我这支毛笔，还有一把铜错刀和一枚玉印。
我已经忘记我是怎么来到蒙家的了，只记得我从一开始就一直被放在架子的最上层，从不被主人们轻易拿出来示人，他家满门习武，一支笔，怕是派不上用场的。听人说，老而不死为仙，世间生灵，若用心修炼，皆可成仙，我也知道有些东西可以存在很久很久，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东西。
“一只破笔，不知什么时候就烂到土里了，还妄图成仙？”架子中层的铜器摆件嘲笑道，“怕是主人都把它忘了吧！”
后来，我随着蒙家从齐国迁到秦国，从蒙骜开始三代尽忠于秦，就此算来，我还算是主人的前辈。有一次蒙毅小屁孩好奇，爬到架子上没站稳，手一滑，把漆木盒摔倒地上，差点挨了蒙武的一顿揍。蒙恬看弟弟挨揍，心疼的说了一句：“不就是一支笔嘛？”
“不就是一支笔嘛？”他们哪里知道，我这支有着远大志向的笔，可是有灵性的。我也想不到蒙毅这个小屁孩最后也能成为始皇帝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他们兄弟俩一文一武，辅佐追随始皇帝左右。可蒙骜将我传给蒙恬，不知其深意何在。
蒙恬在刚开始的时候也常常看我不顺眼，不是嫌弃我的笔毛不够软，就是嫌弃我的笔杆太硌手，还常常拿着锉刀在我身上动手动脚。“喂！小子，你弄疼我了！”我气得从他手里跳出去，躺在地上不理他，当然他并不知道我的抱怨。他把我捡起来，擦净灰尘放回盒子，这还差不多。
最终我还是被他改造一新，除了保留原有枯木笔杆外，鹿毛为柱，羊毛为被。他给我起了个新名字，叫苍毫，还挺帅！
他嫌漆木盒子带着不方便，便自己做了个皮袋子，把我们这些老伙计装进去。然后就可以骄傲的上战场了！大哥，你的重点错了吧！
于是我便一直跟随着他，他无论去到哪里，身边总挂着一个结实的皮袋子。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他拿着我在兵书上写满标注；
他拿着我写每一封给王的奏疏，从秦王殿下一直到始皇陛下；
他拿着我记录每一个入伍兵士、徭役征夫的名字；
他拿着我一笔一划教始皇帝的大公子写字。
他落笔很慎重，所以书写的东西很少有修改的痕迹，就像他一贯的行事和用兵风格,错刀也常常抱怨没有用武之地了。“兵者，凶器也，用之不祥……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我看着他从少年将军到守边老将；
我看着他修好直通九原的通道；
我看着他攻灭齐楚，再把匈奴打回到草原老窝去。
他常常在长城之巅，一个人看月亮，灌一口酒，醉道：“你们不会白死！”
他是累了罢，我这样想。
始皇三十七年，皇帝的使者来到。
上谕：“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馀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
这封信一定是假的，连我都知道，而那个傻孩子，竟然信了。
主人第一次骂了那个他从下带大手把手教出来的，从不舍得打一下骂一句的乖孩子。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打回咸阳并不困难。
“这孩子太乖了——这正是皇帝陛下担心的地方，所以他才会把公子送到长城，既是保护，也是磨砺。”他总害怕辜负了始皇帝的信任。
扶苏捧着那封诏书落寞的回到自己的营帐，我察觉到一道剑光闪过，接着一道血迹溅到白色的帐布上，十分刺眼。
主人听到一声鹿鸣，公子营帐内，一头雄鹿的幻影正在舔舐他颈部的伤口，可是血还在汩汩流出。主人认识这招式是呦呦鹿鸣，招贤之意。扶苏并没有皇帝赐剑自裁，而是用的自己的佩剑，这把剑叫做鹿鸣。
“将军——我——我知道——父皇可能已经——可——胡亥是我弟弟，我不怪他——你一定要好好辅佐他！忠义之道不是你一直教我的吗，为了父皇，为了大秦！”
主人将公子葬在长城边上，长城军团转交王离，他决定随使者返回咸阳，只为讨一个说法。
“大秦已经没有了始皇帝，也没有了公子，大秦不能再没有蒙恬！”他对王离如此说。
但还未到咸阳，他便被囚在阳周，又听到蒙毅被囚在代地。他猛然醒悟，赵高李斯所忌惮的，并不是毫无防人之心的扶苏，而是蒙氏家族的力量。
后来，他们兄弟都死了。可笑，真是可笑，他们兄弟都是死忠之人，竟然——原来忠义有时也会成为一副枷锁，对扶苏是，对蒙家兄弟也是。
当然，这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因为蒙恬走的时候，并没有带上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王离把蒙恬将军的遗物归置到一个木箱子里好好保存，然后他被调去镇压南边的造反。这仗一打就打了好多年，直到大秦亡国，王离也没有回来。长城沿线便无人再守。
一只脚蹋在我的身上，踩碎了我的笔杆，我被野蛮人斫断，随意丢弃在长城的角落，任被凭风沙掩埋。没人知道，这是一支将军的笔。
再也没有人会宝贝的擦拭我身上的尘土，理顺笔锋把我好好的放回盒子了。
将军，匈奴又回来了，你知道吗？
………………………………
“苍毫——你已渡劫成仙，在人间可还有什么心愿？”，西王母对台下刚有些人形一身墨绿身材修长的幻影说道。
在此之前，我只是一支普通的笔，因为蒙恬我有了新的名字，苍毫，我很喜欢。“虽然我的真身已毁，但我想在真正化为人形之前，能够用一些时间，继续去完成蒙恬的心愿。”
“好吧——不过只有二十四年哦！”
于是在那个被后世谥为“武”的汉朝皇帝身上，我又看到了当年在始皇帝陛下身上的那种霸气和决心。
在他的身边，仍有一个稳重低调的将军追随左右。
我决定去帮帮他们！
-------------------------------------
（二）笔娘娘
卜湘莲从镜湖回到咸阳的时候，明月已经离开了秦国。她寻到蒙家得知了明月离开的原委，可不知为何，这一次竟没有一个人想着把明月找回来，明明这个人在王上心中无法被轻易取代，之于在蒙恬蒙毅也十分重要。但有时她也想，若是明月就此不回来了，蒙恬有没有可能会喜欢自己呢。
她把书馆对面废弃的医馆重新开了起来，每天忙忙碌碌，从白天到黑夜，还好蒙毅会经常出现在她的身边，给她讲笑话逗乐。这个医馆也成了蒙毅每日都要驻足看顾的地方，他常对她说：“明月不在这里，我看湘莲你总是孤孤单单的，这怎么行，若是不嫌弃，以后你就在我家吧，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啊？！”湘莲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又不是蒙家的什么人，凭什么在蒙家。
“那当然——我可是蒙家二公子呢！”蒙毅拍拍胸脯骄傲地说。
湘莲看看他笑出了声，后来她才听蒙将军说，是蒙恬年龄到了，该娶亲了。按照蒙毅的说法，湘莲这么好，他可不想便宜了别人。
蒙毅给了她在蒙家绝对的权力，可她只想把这个家打理好，这样，他回来的时候能够看见。她知道蒙恬喜欢做笔，便也学着做。
就这样，她在蒙家住了两年，蒙将军和夫人对她也十分满意，想着这次蒙恬回来，就把亲事给办了。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上次出征之前，蒙恬喝的酩酊大醉。
那一夜，她把自己献给了他。他醒过来的时候，十分懊悔，他一直守礼，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少将军不必如此，都是湘莲自愿的，你若不愿，湘莲走便是——”
“湘莲你是个好姑娘——我定会娶你的！”蒙恬这样对她说，可她从不需要他带着愧疚将她娶进门。
事后蒙恬跟蒙毅提起这事，也十分懊恼。
“哥——你就别犹豫了——你知道香莲一直心仪与你，这些年她在咱家尽心极力，为我们兄弟解决了多少后顾之忧，但她身份低微又怎么敢提？”
若不是王上坚持，蒙恬定不会大张旗鼓的办婚礼。
后来蒙毅从稷下带来消息，原来这些年明月一直隐居在韩国，还为王上生了个小公子，王上高兴得不行，正打算把她们母子接回来。
明月见到湘莲，得知她已如愿嫁给了蒙恬，打心眼里为湘莲高兴，也为蒙恬高兴。她入了宫，真真正正成了王上的女人，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好，或者说至少，没有当初那样好了。
统一天下的战争已经拉开帷幕，蒙恬一心扑到战事上，更是不常回家，蒙毅也随侍王上左右。她每天都会在院子里等，等到很晚。看着他一身征尘，扑到他怀里。那铠甲是冷的，但她能感受到他的心是火热的。
“哥——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嫂嫂有多担心！”
夜里，抚着他身上的伤疤，有些心疼：“打仗太危险了，以后不去了好不好？”
“别担心——不疼的——”蒙恬抚上她的脸，“要是我不在了，蒙毅会替我照顾你！”
“我不要蒙毅的照顾，我要你——”她拥住他。
蒙恬不说话，看着她，为她擦掉了眼角的泪。自从上了战场，他就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为国尽忠，是他的荣耀。她理解。
“我还是想要个孩子——我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她说着钻进了他的被窝。成婚后的这些年，她也曾怀过孕，但都因为身体的缘故没有留住，就连王上都替他们着急，赐了一大堆补药。
“湘莲——是我蒙恬对不住你！”他紧紧搂住她，下颚上的胡茬蹭着她的脸，他的怀抱是温暖的。
蒙恬下次回来的时候，湘莲已身怀六甲。他弯着眼睛温柔的看她，让她觉得世界里充满了阳光。“你在战场上一定好好保护自己，等你回来，我们的孩子就出生了，我和孩子会好好的在家等你——你要记得！”
“我知道啦——”蒙恬宠溺的把她拥在怀里，“你们也要好好的——如今我最希望的就是天下安定，再无战乱，这样我就可以一直在家陪你们了！”
卜香莲生产的时候，蒙恬在战场上，难产，母子尽失，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蒙恬回来后，打开卜香莲的柜子，里面少见脂粉，而是一柜子的毛笔。
他对蒙毅说了句，把你嫂嫂葬入蒙家祖坟。可卜湘莲又怎会知道，最后蒙恬都没能葬入蒙家祖坟，成了长城脚下的孤魂野鬼，第一批为这个帝国陪葬。
-------------------------------------
（一）笔仙
我是一支毛笔，我的主人是蒙将军家的公子蒙恬。
别人不会想到，一位驰骋沙场的将军从不离身的，不是盔甲宝剑而是一支笔。
三十多年前，主人行加冠礼。
“一加缁布冠，可治人事，不忘本初。”
“二加皮弁，可掌兵事，配剑。”
“三加爵弁，可行祭祀。”
“蒙恬，从今以后你成人了！”他祖父蒙骜将军将爵帽加在他头上后说道。
从此，“忠信”便成了他以及他那个淘气弟弟一辈子奉行的原则，咳，也是用生命去奉行的原则。
那一天，蒙骜交给他的，除了那把至今仍配在他身边的宝剑，还有一个精美的漆木盒，里面装着的，正是我这支毛笔，还有一把铜错刀和一枚玉印。
我已经忘记我是怎么来到蒙家的了，只记得我从一开始就一直被放在架子的最上层，从不被主人们轻易拿出来示人，他家满门习武，一支笔，怕是派不上用场的。听人说，老而不死为仙，世间生灵，若用心修炼，皆可成仙，我也知道有些东西可以存在很久很久，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东西。
“一只破笔，不知什么时候就烂到土里了，还妄图成仙？”架子中层的铜器摆件嘲笑道，“怕是主人都把它忘了吧！”
后来，我随着蒙家从齐国迁到秦国，从蒙骜开始三代尽忠于秦，就此算来，我还算是主人的前辈。有一次蒙毅小屁孩好奇，爬到架子上没站稳，手一滑，把漆木盒摔倒地上，差点挨了蒙武的一顿揍。蒙恬看弟弟挨揍，心疼的说了一句：“不就是一支笔嘛？”
“不就是一支笔嘛？”他们哪里知道，我这支有着远大志向的笔，可是有灵性的。我也想不到蒙毅这个小屁孩最后也能成为始皇帝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他们兄弟俩一文一武，辅佐追随始皇帝左右。可蒙骜将我传给蒙恬，不知其深意何在。
蒙恬在刚开始的时候也常常看我不顺眼，不是嫌弃我的笔毛不够软，就是嫌弃我的笔杆太硌手，还常常拿着锉刀在我身上动手动脚。“喂！小子，你弄疼我了！”我气得从他手里跳出去，躺在地上不理他，当然他并不知道我的抱怨。他把我捡起来，擦净灰尘放回盒子，这还差不多。
最终我还是被他改造一新，除了保留原有枯木笔杆外，鹿毛为柱，羊毛为被。他给我起了个新名字，叫苍毫，还挺帅！
他嫌漆木盒子带着不方便，便自己做了个皮袋子，把我们这些老伙计装进去。然后就可以骄傲的上战场了！大哥，你的重点错了吧！
于是我便一直跟随着他，他无论去到哪里，身边总挂着一个结实的皮袋子。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他拿着我在兵书上写满标注；
他拿着我写每一封给王的奏疏，从秦王殿下一直到始皇陛下；
他拿着我记录每一个入伍兵士、徭役征夫的名字；
他拿着我一笔一划教始皇帝的大公子写字。
他落笔很慎重，所以书写的东西很少有修改的痕迹，就像他一贯的行事和用兵风格,错刀也常常抱怨没有用武之地了。“兵者，凶器也，用之不祥……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我看着他从少年将军到守边老将；
我看着他修好直通九原的通道；
我看着他攻灭齐楚，再把匈奴打回到草原老窝去。
他常常在长城之巅，一个人看月亮，灌一口酒，醉道：“你们不会白死！”
他是累了罢，我这样想。
始皇三十七年，皇帝的使者来到。
上谕：“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馀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
这封信一定是假的，连我都知道，而那个傻孩子，竟然信了。
主人第一次骂了那个他从下带大手把手教出来的，从不舍得打一下骂一句的乖孩子。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打回咸阳并不困难。
“这孩子太乖了——这正是皇帝陛下担心的地方，所以他才会把公子送到长城，既是保护，也是磨砺。”他总害怕辜负了始皇帝的信任。
扶苏捧着那封诏书落寞的回到自己的营帐，我察觉到一道剑光闪过，接着一道血迹溅到白色的帐布上，十分刺眼。
主人听到一声鹿鸣，公子营帐内，一头雄鹿的幻影正在舔舐他颈部的伤口，可是血还在汩汩流出。主人认识这招式是呦呦鹿鸣，招贤之意。扶苏并没有皇帝赐剑自裁，而是用的自己的佩剑，这把剑叫做鹿鸣。
“将军——我——我知道——父皇可能已经——可——胡亥是我弟弟，我不怪他——你一定要好好辅佐他！忠义之道不是你一直教我的吗，为了父皇，为了大秦！”
主人将公子葬在长城边上，长城军团转交王离，他决定随使者返回咸阳，只为讨一个说法。
“大秦已经没有了始皇帝，也没有了公子，大秦不能再没有蒙恬！”他对王离如此说。
但还未到咸阳，他便被囚在阳周，又听到蒙毅被囚在代地。他猛然醒悟，赵高李斯所忌惮的，并不是毫无防人之心的扶苏，而是蒙氏家族的力量。
后来，他们兄弟都死了。可笑，真是可笑，他们兄弟都是死忠之人，竟然——原来忠义有时也会成为一副枷锁，对扶苏是，对蒙家兄弟也是。
当然，这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因为蒙恬走的时候，并没有带上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王离把蒙恬将军的遗物归置到一个木箱子里好好保存，然后他被调去镇压南边的造反。这仗一打就打了好多年，直到大秦亡国，王离也没有回来。长城沿线便无人再守。
一只脚蹋在我的身上，踩碎了我的笔杆，我被野蛮人斫断，随意丢弃在长城的角落，任被凭风沙掩埋。没人知道，这是一支将军的笔。
再也没有人会宝贝的擦拭我身上的尘土，理顺笔锋把我好好的放回盒子了。
将军，匈奴又回来了，你知道吗？
………………………………
“苍毫——你已渡劫成仙，在人间可还有什么心愿？”，西王母对台下刚有些人形一身墨绿身材修长的幻影说道。
在此之前，我只是一支普通的笔，因为蒙恬我有了新的名字，苍毫，我很喜欢。“虽然我的真身已毁，但我想在真正化为人形之前，能够用一些时间，继续去完成蒙恬的心愿。”
“好吧——不过只有二十四年哦！”
于是在那个被后世谥为“武”的汉朝皇帝身上，我又看到了当年在始皇帝陛下身上的那种霸气和决心。
在他的身边，仍有一个稳重低调的将军追随左右。
我决定去帮帮他们！
-------------------------------------
（二）笔娘娘
卜湘莲从镜湖回到咸阳的时候，明月已经离开了秦国。她寻到蒙家得知了明月离开的原委，可不知为何，这一次竟没有一个人想着把明月找回来，明明这个人在王上心中无法被轻易取代，之于在蒙恬蒙毅也十分重要。但有时她也想，若是明月就此不回来了，蒙恬有没有可能会喜欢自己呢。
她把书馆对面废弃的医馆重新开了起来，每天忙忙碌碌，从白天到黑夜，还好蒙毅会经常出现在她的身边，给她讲笑话逗乐。这个医馆也成了蒙毅每日都要驻足看顾的地方，他常对她说：“明月不在这里，我看湘莲你总是孤孤单单的，这怎么行，若是不嫌弃，以后你就在我家吧，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啊？！”湘莲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又不是蒙家的什么人，凭什么在蒙家。
“那当然——我可是蒙家二公子呢！”蒙毅拍拍胸脯骄傲地说。
湘莲看看他笑出了声，后来她才听蒙将军说，是蒙恬年龄到了，该娶亲了。按照蒙毅的说法，湘莲这么好，他可不想便宜了别人。
蒙毅给了她在蒙家绝对的权力，可她只想把这个家打理好，这样，他回来的时候能够看见。她知道蒙恬喜欢做笔，便也学着做。
就这样，她在蒙家住了两年，蒙将军和夫人对她也十分满意，想着这次蒙恬回来，就把亲事给办了。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上次出征之前，蒙恬喝的酩酊大醉。
那一夜，她把自己献给了他。他醒过来的时候，十分懊悔，他一直守礼，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少将军不必如此，都是湘莲自愿的，你若不愿，湘莲走便是——”
“湘莲你是个好姑娘——我定会娶你的！”蒙恬这样对她说，可她从不需要他带着愧疚将她娶进门。
事后蒙恬跟蒙毅提起这事，也十分懊恼。
“哥——你就别犹豫了——你知道香莲一直心仪与你，这些年她在咱家尽心极力，为我们兄弟解决了多少后顾之忧，但她身份低微又怎么敢提？”
若不是王上坚持，蒙恬定不会大张旗鼓的办婚礼。
后来蒙毅从稷下带来消息，原来这些年明月一直隐居在韩国，还为王上生了个小公子，王上高兴得不行，正打算把她们母子接回来。
明月见到湘莲，得知她已如愿嫁给了蒙恬，打心眼里为湘莲高兴，也为蒙恬高兴。她入了宫，真真正正成了王上的女人，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好，或者说至少，没有当初那样好了。
统一天下的战争已经拉开帷幕，蒙恬一心扑到战事上，更是不常回家，蒙毅也随侍王上左右。她每天都会在院子里等，等到很晚。看着他一身征尘，扑到他怀里。那铠甲是冷的，但她能感受到他的心是火热的。
“哥——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嫂嫂有多担心！”
夜里，抚着他身上的伤疤，有些心疼：“打仗太危险了，以后不去了好不好？”
“别担心——不疼的——”蒙恬抚上她的脸，“要是我不在了，蒙毅会替我照顾你！”
“我不要蒙毅的照顾，我要你——”她拥住他。
蒙恬不说话，看着她，为她擦掉了眼角的泪。自从上了战场，他就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为国尽忠，是他的荣耀。她理解。
“我还是想要个孩子——我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她说着钻进了他的被窝。成婚后的这些年，她也曾怀过孕，但都因为身体的缘故没有留住，就连王上都替他们着急，赐了一大堆补药。
“湘莲——是我蒙恬对不住你！”他紧紧搂住她，下颚上的胡茬蹭着她的脸，他的怀抱是温暖的。
蒙恬下次回来的时候，湘莲已身怀六甲。他弯着眼睛温柔的看她，让她觉得世界里充满了阳光。“你在战场上一定好好保护自己，等你回来，我们的孩子就出生了，我和孩子会好好的在家等你——你要记得！”
“我知道啦——”蒙恬宠溺的把她拥在怀里，“你们也要好好的——如今我最希望的就是天下安定，再无战乱，这样我就可以一直在家陪你们了！”
卜香莲生产的时候，蒙恬在战场上，难产，母子尽失，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蒙恬回来后，打开卜香莲的柜子，里面少见脂粉，而是一柜子的毛笔。
他对蒙毅说了句，把你嫂嫂葬入蒙家祖坟。可卜湘莲又怎会知道，最后蒙恬都没能葬入蒙家祖坟，成了长城脚下的孤魂野鬼，第一批为这个帝国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