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她。”那声音重复了一次,语意越加阴森。

    黑衣人只得放手,艾丝美拉达迅速躲到了埃利克身后。

    “放下枪,往后踢。”他继续命令。

    黑衣人把枪慢慢放在地上,作势要向后踢。

    陡然他横腿扫过,迫使埃利克下意识往后一退,他趁机闪电般捡起枪,举起便扣动了扳机。

    砰!

    黑衣人全身一震,缓缓跪倒,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头下一缕鲜血慢慢流淌成血泊。

    埃利克的枪口冒着轻烟。

    艾丝美拉达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埃利克把她拥进怀里,冷冷地盯着情敌。

    阿莱桑德罗捡起外套披回身上,过去审问重伤的那个黑衣人。

    “你们是哪国人?谁派你们来的?”

    “你别想……知道……”那黑衣人陡然鲜血狂喷,挣扎了几下就死了。

    “服毒?”

    阿莱桑德罗翻查他身上的衣物,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这伙人身份的东西。

    “说德语的。”那个冷冽的声音说。

    “你怎么知道?”

    “我研究过人类的发声方式。他说话时口腔紧张,小舌音震颤,停顿感和摩擦感很强。”

    “奥地利还是普鲁士?”

    埃利克没有回答,看看怀里的爱人,说:

    “阁下,我不关心这些是什么人,也不关心您惹了什么麻烦,我只关心您什么时候从我妻子和我眼前彻底消失。”

    刚才在紧张的局面下暂时忘记的愤恨和屈辱轰地一声冲天而起。

    “那就用您的剑或枪让我永远消失吧!假如您做得到的话!”

    他扯下手套,摔在埃利克身上。

    埃利克淡然说:

    “我已经赢了。”

    自从他出现,艾丝美拉达眼里便只有他一人,这让他无比满足。

    比决斗失败还丢脸的,是对方根本不屑于和他决斗。一个狞笑扭歪了年轻人的嘴角。

    “是么?整个欧洲都在通缉那个该死的海盗,我看你能赢到几时?!”

    斯布里克湖尽管偏僻却也不是法外之地,警察虽然照例迟到,但总算还是来了。

    “哪位先生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伙强盗企图打劫我。”阿莱桑德罗竭力捡拾起刚才碎裂一地的骄傲和尊严。

    “他们劫持我的未婚妻。”埃利克冷冷地说。

    那个胖乎乎和蔼可亲的警官看看艾丝美拉达被吓坏了的样子,便直接对准了阿莱桑德罗,很礼貌地说:“先生,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做个笔录。”

    卡斯蒂略勋爵此刻应该已经带着真正的退位诏书安全脱险了。阿莱桑德罗冷笑了一下,跟着警方离开了。

    艾丝美拉达绷紧到极点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整个人倒在埃利克怀里。他把她横抱起来,往剧院走去。

    她在瑟瑟发抖,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她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但一下子看见六七个人当面被打死,尸横遍地鲜血淋漓,也是会受不了的。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我的孩子。”他柔声安慰她。

    她喘了一口气,低声说:“我不是怕自己……最后那一枪……我以为打中你了……”

    她把脸埋进他怀里,泣不成声。

    他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陪伴和依靠,唯一的知己和爱侣。

    他以为世上不会有人爱丑陋的幽灵,一点点温情便足以令他甘心去死。

    可世上却有那么个人,爱他甚于爱自己。

    “我应该直接开枪的,但是我怕吓着你。没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刚才警察过来的时候,我好怕他们来审问你……”

    阿莱桑德罗最后抛下的那句话犹在耳际。她把他伤得够狠的,他不会因此向警察告密吧?

    他轻蔑地笑了一下:“你放心。能让他们抓到,我就不是魅影了。”

    他把她抱回化妆室,轻轻放在沙发上。

    “你要喝点什么压压惊吗?”

    他正想起身去给她倒点热茶,她突然抓住他的手。

    “别离开我。”

    他低头看着她。她苍白的脸颊慢慢笼上玫瑰色的轻纱。

    他回身把她抱进怀里,她靠着他的胸膛,听那强劲有力的心跳。

    那让她觉得很安心。

    “阿莱桑德罗惹上什么事了?”

    埃利克冷冷地说:“不要再提那个人。”

    他绝不原谅那家伙把他的至宝带入险境。

    随即他就后悔自己语气太生硬,放柔了声音说:

    “我猜想是什么政治阴谋。这种事我在波斯和土耳其干得多了。那些人直接用抢,真是愚蠢透顶。”

    窃取、下毒、酷刑、暗杀……他曾干得平平静静,理所当然。

    他曾是一把毫无人性的利刃,但那颗珍贵的种子毕竟仍深藏于心,只等待那一缕阳光,一阵甘霖降临,便破土而出,蓬勃直上,枝叶扶疏。

    然而,那些黑暗的过去是抹不去的,它们只是龟缩在某个角落,也许在等待一个机会,再次对他张开獠牙。

    他浑身颤抖了一下,紧紧抱住怀里的少女。

    她就是他渴求了一辈子的光明。

    “艾丝米,不要去想那些。政治是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她眉头轻蹙,摇了摇头。他的心被柔柔地牵动了。

    他知道什么能让她开心起来。

    婉约缠绵的歌声轻轻响起,像月光流连在清泉,暗香散逸于微风,美到不可方物。

    “我的歌声穿过深夜,向你轻轻飞去。

    在这幽静的小树林里,

    爱人我等待你……”

    那双迷人的黑眼睛闪耀着幸福的光晕,朝他抬起来。

    他恨不能淹死在那双明眸里。

    “皎洁月光照耀大地,树梢在耳语。

    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亲爱的别忧虑。

    你可听见夜莺歌唱,他在向你恳请,

    他要用那甜蜜歌声,诉说我的爱情。

    他能懂得我的期望爱的苦衷,

    用那银铃般的声音,

    感动温柔的心。

    歌声也会使你感动,来吧亲爱的,

    愿你倾听我的歌声,

    带来幸福爱情!”

    她像不胜朝露的蔷薇娇羞低头,小巧精致的鼻翼在呼吸间微微翕动,蝶翼般的睫毛颤动着在红晕的双颊上投下阴影。

    强烈的渴望再也无法遏止。他抬手轻抚她散落的秀发,缓缓抽出发髻里的玳瑁插梳。

    乌黑的发卷像瀑布般滑落。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

    他额头宽阔,下巴方正,颌角线条锐利,眉弓有棱有角。从骨骼结构上看,原本应该很英俊。

    她伸手轻柔地爱抚着他的脸,慢慢滑到他的脖颈,感受他动脉中狂热的搏动和澎湃的血流。

    丝缎领结掉在地上。

    他从衣领里解下一条细细的银链,链子上穿着一枚白金戒指,碎钻围绕着中央祖母绿明艳的光芒。

    他牵住她的右手,给她戴上中指,声音像管风琴般低沉迷人:

    “这不是一个束缚,只代表一个承诺——我会倾尽所有,给你想要的全部,自由、梦想、照顾、守护……”

    他顿了顿,下定决心般补充说:“哪怕有一天,你爱上了别人……我的承诺也不会变。”

    她的呼吸越来越热。

    “我是你的妻子。从今往后,直到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

    天下有比这絮语更动人的音乐吗?

    纤细手指解开他衬衫的领扣,感觉到里面的喉结在剧烈地起伏滑动。

    他握住她的手,慢慢移到心口,让她感受自己狂乱的心跳。

    她自己的呼吸也被搅乱了。

    “我的身体……和脸一样可怕……”他喃喃说。

    她柔媚地笑:“我要真实的、完整的——你。”

    扣子依次解开,他的呼吸越来越深,越来越慢。

    肌肤疤痕重重叠叠,纵横交织,奇形怪状,有的是鞭子抽的,有的是烙铁烫的,还有的像兽类的咬痕,几乎没有一寸完好无损。

    他曾经历过怎样的颠沛流离。

    她一点一点地抚摸着那些疤痕。一丝丝轻柔甜蜜的触感,直蚀到骨髓里去。

    “还会疼吗?”

    他摇摇头。

    “那个打我的人,已经成了酷刑室第一个试验品。”

    她微微一笑:“痛快。”

    那些黑暗的复仇一点也不让她害怕,她是狂野的火焰,桀骜的风,路西法另一半纯白而张扬的翅膀。

    他的大手笼住她纤薄紧致的双肩,肩带被慢慢褪下,黑发簇拥中圆润光洁的肩头像乌云里浮现的月亮。

    她轻轻掠开黑发,他的眼眸被瞬间刺痛了。

    明媚的满月上赫然一个丑陋的V字烙印。

    “这是当年我被判盗窃罪烙下的刑印。”她平静地说。

    他轻轻摩挲着那道疤痕,在上面印上炙热的亲吻和泪水。

    记忆深处烧灼的剧痛和恐惧,似乎都在他一吻之下消散如烟。

    她捧住他的头,纤指爱恋地梳理着他的棕色长发。

    “你不要担心,那些事都过去了。有你在,我再也不会孤独,再也不会害怕。”

    他如痴如醉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这个V,代表的不是voleur,而是victoire。你的勇气和爱,可以战胜一切,救赎一切……你,就是我最终的胜利……”

    两人灼热的呼吸越来越紧地连在一起,终于唇舌交缠。

    “来吧……”她眸光迷离,叹息般低语。

    下一秒,她被一头狂暴的雄狮掀翻。

    舞裙的扣子哗啦散落一地。

    警局里,阿莱桑德罗坐在沙发上,面对两个做笔录的警察。

    “您的姓名身份?”

    “我没必要交代这个。”

    “那伙人您认识吗?”

    “不认识。”

    “他们打劫您什么东西?”

    “不知道。”

    “您为什么会跟赫尔森男爵和阿玛亚小姐在剧院后门?”

    “无可奉告。”

    米华警官皱起眉头。本来案情肉眼可见,那些黑衣人肯定是劫匪,这位显然出身贵族的先生是自卫开枪的,做笔录不过是走个程序。但他如此不配合调查的态度让他都开始怀疑眼见不一定为实了。

    “米华,这位先生显然有些不便公开的事情,不如我单独和他谈谈吧。”

    一位高级警督走了过来,向阿莱桑德罗伸出手去。

    “巴黎警局副局长维克多,很荣幸见到您。”

    他把阿莱桑德罗请进一间密室,微笑说:

    “阿莱桑德罗.德.坎波斯勋爵阁下,我得为巴黎警方的无能向您道歉,希望您的使命一切顺利。”

    “先生,您知道的有点太多了。假如您不是以这个身份跟我说话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您放心,我不是因为今天这桩案子结识您的。我经手’黑天使’的案子,想来您对那个海盗并不陌生。”

    那双敏锐而冷酷的灰色眼睛捕捉到他一瞬间的神色震动。

    “他作案不留任何证据,但有一次,他在海上救助过一条遇险船只,我拿到了那条船的乘客名单,您和那位舞蹈家阿玛亚小姐恰巧在名单中。因此我关注到了您。以您的身份,您的证词是可以被直接采信的。”

    没错,他可以直接举证所谓的“赫尔森男爵”就是那个幽灵海盗,把他送上绞刑架,报那被骗受辱的一箭之仇。

    他恨透了那个幽灵,也再不爱那个薄情善变的吉普赛女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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