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珠宝匣街的家里,艾丝美拉达才扑进埃利克怀里,失声痛哭。

    她所有的努力、坚持、抱负与梦想全部毁于一旦。

    她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在人前还硬撑着倔强的骄傲,到了父母这里才能肆意发泄心中的痛苦。

    她从来没有这样崩溃过。埃利克完全不知所措,只能紧紧抱着她颤抖的身躯,喃喃地安慰她,给她唱温柔的歌曲。

    可是连他的音乐魔法也失灵了,她哭着哭着,怎么也停不下来,泪水把他肩头胸前的衬衫打湿了一大片。

    最后她哭累了,迷迷糊糊地在他怀里睡着了,梦里还不时发出一声呜咽。

    埃利克轻轻把她放在床上,拿手帕给她拭去满脸泪痕,褪下舞裙换上睡衣,盖好被单。看到她肩头那个惹祸的烙印,他陷入沉思。

    都是自己的错,自己这段时间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疏于防范,没能保护好她。

    他的珍宝从不存害人之心,是谁出手如此狠辣,设计安排得如此周全,要毁掉她的前程?

    假面舞会,所有人都戴着面具,让他无以辨认面目。

    选择她远离他,站在聚光灯下,旁边还有一大群人当掩护的绝妙时机。

    安排记者拍照,固定证据,让他无法抵赖。

    他毫不怀疑,明天全巴黎的各家报纸会同时刊出这条丑闻,让他无从调查。

    他碰上了个可怕的对手。

    到底是谁?

    也许是索尔莉表面上假装友好,实际上嫉妒得发疯。

    也许她成了两个经理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但她一直很谨慎地保护着那个致命的秘密,自己也是到了化妆室里那一夜才知道。

    难道是德.坎波斯那小子因爱生恨?

    她向他坦白过以往的经历,那小子有机会看到它。

    身为贵族,他有钱有势,可以串通记者乃至其他一切需要串通的人物。

    他真后悔那天没有一枪崩了他。

    “埃利克……”

    身后传来她低低的呼唤。

    “我在。”

    他转身看到她醒过来了,眼眶还红肿着,眼白布满血丝,深黑的眸子望着他。

    那双黑眼睛向来只有火焰的热烈,什么时候盛满了黑夜的悲伤?

    “我做了个噩梦。”她轻声说,“梦里怎么也找不着你了。我好害怕。”

    “梦都是反的。”他轻拍她的脸颊安慰她,“我就是死了,鬼魂也会寸步不离地缠着你,到那时你可不要嫌弃我。”

    她勉强笑了笑。

    “我梦见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处都是人,扛着枪,唱着马赛曲,乱哄哄的,好像是在前线打仗。我觉得自己好像也是要去打仗。我到处找你……可是找不到……”

    从海上回来之后,他就经常梦见失去她,惊醒过来,一身冷汗,战栗不已。

    会做这样的梦,只是因为太爱,太在意。

    他只是一个非人的怪物,一个可怕的幽灵,竟能得到世上最美好的女孩如此倾心,一定是用尽了天下所有的幸运。

    “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在身边守护你。”

    她把脸颊偎在他掌心里,低声说:

    “埃利克,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我都答应。”

    “这件事到此为止。”

    “为什么?这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界——”他激愤地说。

    她却很平静:“说出真相又怎样?让别人来对我妈妈说三道四,飞短流长?”

    她愿意担下所有的污名,为了母亲身后不再受人议论的安宁。

    他低下头去吻她明净如月亮的眉心。

    她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颈,贴着他耳边说:

    “也不要去找剧院的麻烦。”

    “我答应你。”

    “还有,不是阿莱桑德罗。我相信他的人品。”她用额头蹭着他的额头,柔声说,“我不想知道是谁干的。我也不要你去报复——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好。”

    她如释重负地微笑:“抱抱我好吗?”

    他在她身边躺下,把她拥进怀里。

    泪痕下闪烁出幸福的微笑:“真丢人啊,为了这点小事哭哭啼啼,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赢过了。我还有你。”

    他吻她的朱唇,然后吻到小巧的下巴,柔润的脖颈……

    她紧紧攀住他的肩膀,像在险恶风浪中抓住仅有的浮木。

    他抚慰她的悲伤,燃烧她的激情,用汹涌炽热的洪水填满她失落的空虚。

    最后她疲惫而满足地睡去的时候,他却轻轻起身,披上黑色斗篷。

    对不起,你要我承诺的,我做不到。

    天快亮了,再不行动就太迟了。

    一张短简被一枚红色骷髅头的火漆钉在全巴黎所有报纸总编的办公桌上。

    信上威胁这些总编,假如胆敢刊登污蔑他爱妻清誉的新闻报道,赫尔森男爵有权向他们每一个人公开要求决斗。

    从新大陆的丛林搏杀回来的暴发户新贵,身上都自带亡命徒气质。而且这些短简全是被神不知鬼不觉地钉上去的,这是又一重震慑,如果总编们胆敢不从,或者当缩头乌龟逃避决斗,他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于是许多报纸被连夜从印刷机上撤下销毁。

    然后他去了歌剧院,在经理办公室的抽屉里找到了舞会嘉宾名单。

    名单里的人物,基本都是经常出入歌剧院的贵客,他对他们了如指掌,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对象。

    他不禁失笑,那人如此狡猾,怎么会蠢到把名字留在名单上等他来查?

    他想起那道怨毒凶狠的目光。假如她没有看错那个前男友,那么会是谁,对她仇恨至此?

    很快,他从久远的记忆里找到了那个绑架她的塔楼色魔。

    被动了“外科手术”的波塔尔伯爵。

    埃利克冷笑一声。

    那禽兽销声匿迹多年,他还当他已经死了。

    如果证实是他干的,他活不到这个周末。

    但现在自己该回去了,要是她醒来见不到他,又要担心了。

    他匆匆把抽屉恢复原状,经由暗道返回,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黑暗角落,有个诡异的影子远远盯着他。

    第二天早上,埃利克被咖啡的香气唤醒。艾丝美拉达正在梳妆,从镜子里看到他醒了,便过来吻他的眼睛。

    左边一下,右边一下。

    柔柔的,润润的,带着淡淡橙花香。

    他的渴望瞬间被引燃,伸手想把她拢进自己怀里。

    “不行……我们得出门去。”

    “除非是去结婚,否则我不出门。”他痴迷地盯着她,近乎耍赖地说。

    男人都是这样长不大的小孩吗?

    艾丝美拉达无奈又甜蜜地笑笑:“好啊。”

    “一言为定?”他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

    她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可是我要先去抒情剧院。大家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却因为我一个人的原因泡汤了,我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她的眼神变得忧郁。

    他握住她的手:“有我在,你不要担心。”

    她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回身到镜子前,仔细地在眼眶周围打上一些妆粉。

    她心里明白有人想要击垮她,因此她决不示弱。

    她穿上一身男装,和埃利克并肩跨马出门。

    路上,埃利克停下来向报童买了两份巴黎销量最大的报纸,《费加罗报》和《新闻报》。

    昨夜的努力卓有成效,两家报纸的艺术专栏都开了天窗,此外就是连篇累牍关于战争的评论和报道。

    “索尔莉说得没错,一打仗大家都不再关心艺术了,”艾丝美拉达松了口气,自我解嘲地笑笑,“我还真是幸运啊。”

    她一点儿也没有起疑,埃利克觉得自己应该为此给索尔莉送上一束鲜花。

    这时一辆高级马车从他们身旁经过,车窗打开,里面的人用相当大的声音说:

    “瞧,那个吉普赛小偷。罪行败露被赶出剧院,还敢招摇过市,真不要脸。”

    艾丝美拉达也听到了。她转向她们,微抬帽沿行了个致意礼,扬起下巴露出高傲的微笑。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但她要让这个世界看到,她不会被它打倒。

    艾丝美拉达原以为不会有团员来了,但出乎她意料,他们都在。

    她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吉普赛族人们簇拥过来,挨个儿跟她拥抱贴面表示安慰。

    “艾丝美拉达,你是好样儿的,”路西亚说,“别理那些外乡混蛋。”

    绍拉说:“我们可以上演给罗姆人看,每个人都会爱上你的。”

    胡安娜说:“你永远是罗姆人的宝贝和骄傲。”

    艾丝美拉达咬着嘴唇,努力平静地说:“对不起,我……”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伯纳德大声说,“昨天我真是个胆小鬼,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

    蒙托雅说:“酷刑是违反法律精神的,早一百年就该取消了。”

    丽莎没说话,只是过来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谢谢大家……我不是小偷……”艾丝美拉达终于哽咽起来,“我拿耳环是为了救我妈妈……”

    科斯塔猛地一拍绍拉的肩膀,大声说:“你们听到没有?我就说她不会干那种事!”

    在真相大白以前,只有这个大男孩彻底相信她。艾丝美拉达感动地望了他一眼。

    绍拉龇牙咧嘴地说:“你那么重打我干嘛,又不是我说的……”

    “我们照常排练,按原计划上演。”埃利克冷峻地一锤定音,看看她惊讶的目光,补充道,

    “大不了我买下这座剧院。”

    艾丝美拉达微笑了一下。

    “那只好麻烦我的美第奇阁下先给大家发一下薪水了。你给我的年金已经被我花光,剧院又开除了我,我现下是真的身无分文了。”

    埃利克怔了一下。他从来没有为钱烦过神,竟没想过这个舞团除了艺术之外,是靠什么支撑的。

    “艾丝米,你怎么不早说?”

    “我本来可以撑到首演的。”她云淡风轻地微笑,“这是我的梦想,我理当支付代价。”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晶莹。

    “你用不着独自支撑的,因为,这也是我的梦想。”

章节目录

【歌剧魅影】火舞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帕格尼尼的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帕格尼尼的猫并收藏【歌剧魅影】火舞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