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五则添
红泥炉里的栗子壳已经烧得焦黑，用火钳拨弄一回，让炭火慢悠悠地煨着茶水和两只胖乎乎的柑橘。
吃过香喷喷的烤栗子，再来一盏茶水润喉，踏雪又把魔爪伸向了表皮半黑的柑橘。
烤橘子止咳润燥，清肺化痰，又解馋，热热的橘子甜美多汁，踏雪眯着眼睛才尝出些滋味，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踏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来人恍若未见，继续埋头吃橘子。
等了一会儿，润玉小心问道：“叔父可有为难你么？”
踏雪摇了摇头，仍不说话，院子里一时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
润玉不请自坐，默默地剥橘子，不等踏雪手里的吃完，便又续上了。
橘子被贴心地分成两半，去了正中的白色丝络——因为她不喜欢吃。
热橘子落在手里沉甸甸的，踏雪一个没绷住，气笑了。
润玉处理政务时杀伐决断，滔滔雄辩问得诸仙哑口无言，偏在她这里予取予求，逆来顺受。天道为证，她是多么亲善讲道理的小仙子啊。
本以为哄他气恼一回，可以让他在自己面前多些自在，不再时时小心翼翼。谁知几日不见，竟又打回原形了。
这些时日的花痴脸和彩虹屁终究是错付了。
踏雪气不打一处来。
近来月下仙人心中愁苦左右为难，便整日看着她，像看自家刚长成的白菜。重聚、晋仙……名目林林总总的宴饮折子戏开了一场又一场，白日不见青天，夜里不见繁星，搅得姻缘府上下不得安宁。
今日缘机仙子请老友过府一叙，众仙娥仙侍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清静了一日，另一个讨债的就来了。
踏雪眼皮略抬了抬，便知润玉大神仙是为什么提前显灵了。
踏雪好气又好笑，遂挺直腰背，上身微微前倾，去找润玉强装淡定的眸子，然后压低声线，将润玉素日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雪儿近来可好？如此闷闷不乐，可是叔父跟你说了什么？”
润玉一怔，被揭穿的赧然转瞬即逝，知道她并没真的恼了自己，安心不少，却还是难以全然松弛。
“难怪小鹿那么傻，她的心眼肯定都被你据为己有了，”恶猫不仅要调侃人家，还要给人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我真是不明白，”踏雪摇摇头，拿着剥好的橘子，背手踱步。
“你在外面有猫了？”
踏雪停下来，吃两瓣，然后弯着身子看润玉，认真道：“你背着我，跟人家相知相许、相亲相爱、相夫教子了？”
面对橘香四溢的无端指控，润玉哭笑不得，“绝无此事。润玉并非大圣大贤，也决非轻佻之徒。既已心有所属，便不会三心二意，有誓言为盟，此心不渝。”
呃，踏雪点点头，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再来两瓣橘子进嘴，才勉强忍住不笑。
糊涂官踱了一回方步，走过来，又生一问：“那你为非作歹、为所欲为、为君不仁了？”
这是那里的话？润玉渐渐有些明白踏雪的意思了，涉及职责，他分外坦然，“自然也没有。”
“那你紧张什么？”踏雪抛出终极一问。
没有寒盟背信，不曾渎职枉法，有什么值得他这般忐忑不安，要摆出一副上法场的模样？
润玉其人哪里都好，温柔体贴，处处周全，唯独这张嘴一到她这里就急人得很。自己选的，自己受着。踏雪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旧事。
“哦——我知道了，”踏雪眯着眼睛揶揄一笑。
润玉未及开口，就被打断，眼眸中尽是懵懂，显然不知道眼前的糊涂官又给他罗织了什么罪名，可无论什么，都很值得一听。
“彦！佑！”踏雪吐字铿锵，润玉果然神色紧张起来。
糊涂官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闪着意味不明的罪恶，继续乱判案，“其实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天天把我困在身边，就是因为彦佑，对不对？”
乌压压一口黑锅从天而降，可他并不是为了和彦佑争抢斗气，熟悉的窘迫感呼啸而来，几近窒息。润玉浑然没听出踏雪的玩笑话，“不是这样，我是爱你的……”
“好了好了别解释了，越描越黑。”官老爷大袖一挥，表示她自有决断，任白衣对她拉拉扯扯，也初心不改，坚持她的英明神断，“你心尖尖上人其实是那条小青蛇，对不对？”
踏雪明明是只雪白的朏朏，为什么时常令他眼前一黑？
大抵是近“朱’者黑的缘故。
“难怪我一提他你就紧张，生怕我接近他，玷污你心中所爱，是不是？什么都别说了，”踏雪一边审问堂下小民，一边捂住人家的嘴，枉法得目无王法。
“我太伤心了，别拦着我，你扣住本官的腰也是没用的，我须得找个神仙多的地儿好好哭一会儿……”
“真的有这么伤心么，”被踏雪揣着明白胡闹一通，润玉心绪实在紧张不起来，便低头逗她，“到了九霄云殿，哭不出来岂不麻烦？有什么冤情，还是在小神怀里先说一说的好。”
“可以吗？”踏雪秀眉微蹙，面露难色，似乎颇有顾虑。
“自然。”上了九霄云殿，也是他的活计，不如就地解决了吧。
“那好吧，”沉默良久，踏雪沉重叹息一声，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不妨说来听听，”朝夕相对，润玉对这个起板并不陌生。
“小女子本是下界姑苏的一名绣娘，心灵手巧，绣工精湛，才名远播。”
润玉大神仙听得眉头一皱，第一句就假得过分，踏雪那个防水的荷包还在他寝殿里收着。
“忽有一日，遇见一位书生。他才貌双全，出口成章，然后……”原告窝在大神仙怀里，露出了一丝羞赧。
大神仙使劲儿抿嘴，才控制住情绪，竟然毫无人性地追问：“然后怎么了？”
“然后，”原告伸着脖子，抬起下巴，骄傲地说：“他就强骗了小女子回家。”
大神仙眉头一皱，认为此事并不简单，“你确定是他强骗了你？”
“非常确定，”原告不满地推开了质疑她的大神仙。
怀中一空，便觉得风吹在身上有些冷，“那你是要告他欺男霸女？”
“不不不，这件事不重要，”说到此处，原告甚是愤恨，激动地拨开了大神仙的援助之手，“问题是我被他骗回家，才发现他是个哑巴。”
“你方才还说他出口成章，这会儿怎么又是个哑巴？”润玉大神仙一下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是啊，大神仙，你说他骗我那天还好好的，”原告拍了声巴掌，两手摊开，“怎么一到家就成了个哑巴呢？”
冤情不难，只是原告给的干扰太多，才让大神仙一路掉进了圈套，但若此时还不明白，便委实说不过去了。
润玉踌躇半晌，矮身坐下，缓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啜尽，“为什么要瞒着我去升仙府？”
踏雪修行的速度实在惊人。起初还可解释为天资聪颖，禀赋卓然。但数日着意试探下来，幻形术、破魔咒等高阶仙法，踏雪也能一日学会，绝非误入凡间的灵兽。
天书有载，朏朏一族不善修行，便是五千年，亦未必足够一只朏朏得如此修为。
润玉的推测，踏雪的记忆曾被刻意抹去，而修行的部分随着重温在不断苏醒，如同从前他曾服下的浮梦丹，浮梦丹压制了他对人和事的记忆，回到故地，他的儿时记忆也在逐渐完整。
踏雪的修为蒸蒸日上，再得一位六界中德高望重、超然世外的神仙高人收入门下，便是两全——既可给踏雪一个清贵的身份，亦可含混解释踏雪异于常人的修行速度。如此，他们的婚事便可早些订下。
以长远计，踏雪能得上清境神佛认可最好。
数月后，上清境神佛闭关结束，他便可带着踏雪求教心疾的治愈之法。到时由他保举，晴山君引荐，踏雪拜师未尝不可。若不能，他再寻他途亦不迟。
然而，踏雪暴露自身修为，打破了润玉的筹谋良久。
“没有瞒着你，”踏雪纠正道：“因为我想晋仙，而升仙府主理此事，所以我就去了，就这么简单。我不要破格晋封，我可以自己稳扎稳打地修行，光明正大地走到你身边。”
傲骨铮铮令人起敬，但是走过来太慢了，润玉觉得自己额角疼得厉害。
啧，既生贪求，便有烦恼。
踏雪看破不说破，转而也提了一个建议：“那，我入凡尘历劫可好？”
润玉周身一震，揉额角的手骤停。
“下凡只要几个月，就可论功德晋封。晋封的时候，你过五则添，稍稍地帮我提高一级半级的，这样既不会破坏天规，也能更快一点。而且老君当初说过，我的元神不稳，更需要劫数度化。如此一来，三全其美，对不对？”
润玉抬头，重新审视着他娇养大的爱徒。
“我的命格你来帮我写，好不好？”踏雪拾起润玉曳地的长袖，拉拉扯扯,摇摇晃晃。
天界并不如看上去这么安定，天帝的王座太过冷硬无情，她实在不愿润玉因为她而授人以柄。
她的修行一日千里是不同寻常的事实，但无法解释给诸仙，让他们信服。劫数这等事多少直观些。凡间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再如何难过，也不会比从前更难。
“你……你是为了瑛娘吗？”润玉陡生一问。
“啊？”踏雪眉头一皱，润玉的问题着实奇怪，他不是早就有意无意地给她透露过凡人转世便是新生么，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时候，她坦然道：“不是，为你！”
啧啧啧，这么久了，还总是这么羞涩。踏雪颇觉有趣，轻轻拍着润玉的背，示意抱她再松一点。
踏雪无聊到开始数润玉头发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忽见陌上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是哄好了的意思，已经松了口，还有心和她玩笑。
踏雪迅速在润玉唇上烙下一吻，额头抵在润玉肩上，笑道：“来不及了，我已经落了印了。”
“什么？”润玉被取悦到，却要明知故问。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踏雪大气地给他又补了一枚印，飞快地躲回原处，不让润玉得逞。
“今日风略大了些，听得不甚清楚。”润玉凑在踏雪耳边呢喃：“雪儿，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有求于人，难免少些骨气，明知有诈，也只好从了。
踏雪再度舍身求全，润玉却未能如愿。
院门处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大声呵斥：“住嘴！”
吃过香喷喷的烤栗子，再来一盏茶水润喉，踏雪又把魔爪伸向了表皮半黑的柑橘。
烤橘子止咳润燥，清肺化痰，又解馋，热热的橘子甜美多汁，踏雪眯着眼睛才尝出些滋味，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踏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来人恍若未见，继续埋头吃橘子。
等了一会儿，润玉小心问道：“叔父可有为难你么？”
踏雪摇了摇头，仍不说话，院子里一时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
润玉不请自坐，默默地剥橘子，不等踏雪手里的吃完，便又续上了。
橘子被贴心地分成两半，去了正中的白色丝络——因为她不喜欢吃。
热橘子落在手里沉甸甸的，踏雪一个没绷住，气笑了。
润玉处理政务时杀伐决断，滔滔雄辩问得诸仙哑口无言，偏在她这里予取予求，逆来顺受。天道为证，她是多么亲善讲道理的小仙子啊。
本以为哄他气恼一回，可以让他在自己面前多些自在，不再时时小心翼翼。谁知几日不见，竟又打回原形了。
这些时日的花痴脸和彩虹屁终究是错付了。
踏雪气不打一处来。
近来月下仙人心中愁苦左右为难，便整日看着她，像看自家刚长成的白菜。重聚、晋仙……名目林林总总的宴饮折子戏开了一场又一场，白日不见青天，夜里不见繁星，搅得姻缘府上下不得安宁。
今日缘机仙子请老友过府一叙，众仙娥仙侍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清静了一日，另一个讨债的就来了。
踏雪眼皮略抬了抬，便知润玉大神仙是为什么提前显灵了。
踏雪好气又好笑，遂挺直腰背，上身微微前倾，去找润玉强装淡定的眸子，然后压低声线，将润玉素日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雪儿近来可好？如此闷闷不乐，可是叔父跟你说了什么？”
润玉一怔，被揭穿的赧然转瞬即逝，知道她并没真的恼了自己，安心不少，却还是难以全然松弛。
“难怪小鹿那么傻，她的心眼肯定都被你据为己有了，”恶猫不仅要调侃人家，还要给人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我真是不明白，”踏雪摇摇头，拿着剥好的橘子，背手踱步。
“你在外面有猫了？”
踏雪停下来，吃两瓣，然后弯着身子看润玉，认真道：“你背着我，跟人家相知相许、相亲相爱、相夫教子了？”
面对橘香四溢的无端指控，润玉哭笑不得，“绝无此事。润玉并非大圣大贤，也决非轻佻之徒。既已心有所属，便不会三心二意，有誓言为盟，此心不渝。”
呃，踏雪点点头，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再来两瓣橘子进嘴，才勉强忍住不笑。
糊涂官踱了一回方步，走过来，又生一问：“那你为非作歹、为所欲为、为君不仁了？”
这是那里的话？润玉渐渐有些明白踏雪的意思了，涉及职责，他分外坦然，“自然也没有。”
“那你紧张什么？”踏雪抛出终极一问。
没有寒盟背信，不曾渎职枉法，有什么值得他这般忐忑不安，要摆出一副上法场的模样？
润玉其人哪里都好，温柔体贴，处处周全，唯独这张嘴一到她这里就急人得很。自己选的，自己受着。踏雪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旧事。
“哦——我知道了，”踏雪眯着眼睛揶揄一笑。
润玉未及开口，就被打断，眼眸中尽是懵懂，显然不知道眼前的糊涂官又给他罗织了什么罪名，可无论什么，都很值得一听。
“彦！佑！”踏雪吐字铿锵，润玉果然神色紧张起来。
糊涂官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闪着意味不明的罪恶，继续乱判案，“其实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天天把我困在身边，就是因为彦佑，对不对？”
乌压压一口黑锅从天而降，可他并不是为了和彦佑争抢斗气，熟悉的窘迫感呼啸而来，几近窒息。润玉浑然没听出踏雪的玩笑话，“不是这样，我是爱你的……”
“好了好了别解释了，越描越黑。”官老爷大袖一挥，表示她自有决断，任白衣对她拉拉扯扯，也初心不改，坚持她的英明神断，“你心尖尖上人其实是那条小青蛇，对不对？”
踏雪明明是只雪白的朏朏，为什么时常令他眼前一黑？
大抵是近“朱’者黑的缘故。
“难怪我一提他你就紧张，生怕我接近他，玷污你心中所爱，是不是？什么都别说了，”踏雪一边审问堂下小民，一边捂住人家的嘴，枉法得目无王法。
“我太伤心了，别拦着我，你扣住本官的腰也是没用的，我须得找个神仙多的地儿好好哭一会儿……”
“真的有这么伤心么，”被踏雪揣着明白胡闹一通，润玉心绪实在紧张不起来，便低头逗她，“到了九霄云殿，哭不出来岂不麻烦？有什么冤情，还是在小神怀里先说一说的好。”
“可以吗？”踏雪秀眉微蹙，面露难色，似乎颇有顾虑。
“自然。”上了九霄云殿，也是他的活计，不如就地解决了吧。
“那好吧，”沉默良久，踏雪沉重叹息一声，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不妨说来听听，”朝夕相对，润玉对这个起板并不陌生。
“小女子本是下界姑苏的一名绣娘，心灵手巧，绣工精湛，才名远播。”
润玉大神仙听得眉头一皱，第一句就假得过分，踏雪那个防水的荷包还在他寝殿里收着。
“忽有一日，遇见一位书生。他才貌双全，出口成章，然后……”原告窝在大神仙怀里，露出了一丝羞赧。
大神仙使劲儿抿嘴，才控制住情绪，竟然毫无人性地追问：“然后怎么了？”
“然后，”原告伸着脖子，抬起下巴，骄傲地说：“他就强骗了小女子回家。”
大神仙眉头一皱，认为此事并不简单，“你确定是他强骗了你？”
“非常确定，”原告不满地推开了质疑她的大神仙。
怀中一空，便觉得风吹在身上有些冷，“那你是要告他欺男霸女？”
“不不不，这件事不重要，”说到此处，原告甚是愤恨，激动地拨开了大神仙的援助之手，“问题是我被他骗回家，才发现他是个哑巴。”
“你方才还说他出口成章，这会儿怎么又是个哑巴？”润玉大神仙一下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是啊，大神仙，你说他骗我那天还好好的，”原告拍了声巴掌，两手摊开，“怎么一到家就成了个哑巴呢？”
冤情不难，只是原告给的干扰太多，才让大神仙一路掉进了圈套，但若此时还不明白，便委实说不过去了。
润玉踌躇半晌，矮身坐下，缓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啜尽，“为什么要瞒着我去升仙府？”
踏雪修行的速度实在惊人。起初还可解释为天资聪颖，禀赋卓然。但数日着意试探下来，幻形术、破魔咒等高阶仙法，踏雪也能一日学会，绝非误入凡间的灵兽。
天书有载，朏朏一族不善修行，便是五千年，亦未必足够一只朏朏得如此修为。
润玉的推测，踏雪的记忆曾被刻意抹去，而修行的部分随着重温在不断苏醒，如同从前他曾服下的浮梦丹，浮梦丹压制了他对人和事的记忆，回到故地，他的儿时记忆也在逐渐完整。
踏雪的修为蒸蒸日上，再得一位六界中德高望重、超然世外的神仙高人收入门下，便是两全——既可给踏雪一个清贵的身份，亦可含混解释踏雪异于常人的修行速度。如此，他们的婚事便可早些订下。
以长远计，踏雪能得上清境神佛认可最好。
数月后，上清境神佛闭关结束，他便可带着踏雪求教心疾的治愈之法。到时由他保举，晴山君引荐，踏雪拜师未尝不可。若不能，他再寻他途亦不迟。
然而，踏雪暴露自身修为，打破了润玉的筹谋良久。
“没有瞒着你，”踏雪纠正道：“因为我想晋仙，而升仙府主理此事，所以我就去了，就这么简单。我不要破格晋封，我可以自己稳扎稳打地修行，光明正大地走到你身边。”
傲骨铮铮令人起敬，但是走过来太慢了，润玉觉得自己额角疼得厉害。
啧，既生贪求，便有烦恼。
踏雪看破不说破，转而也提了一个建议：“那，我入凡尘历劫可好？”
润玉周身一震，揉额角的手骤停。
“下凡只要几个月，就可论功德晋封。晋封的时候，你过五则添，稍稍地帮我提高一级半级的，这样既不会破坏天规，也能更快一点。而且老君当初说过，我的元神不稳，更需要劫数度化。如此一来，三全其美，对不对？”
润玉抬头，重新审视着他娇养大的爱徒。
“我的命格你来帮我写，好不好？”踏雪拾起润玉曳地的长袖，拉拉扯扯,摇摇晃晃。
天界并不如看上去这么安定，天帝的王座太过冷硬无情，她实在不愿润玉因为她而授人以柄。
她的修行一日千里是不同寻常的事实，但无法解释给诸仙，让他们信服。劫数这等事多少直观些。凡间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再如何难过，也不会比从前更难。
“你……你是为了瑛娘吗？”润玉陡生一问。
“啊？”踏雪眉头一皱，润玉的问题着实奇怪，他不是早就有意无意地给她透露过凡人转世便是新生么，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时候，她坦然道：“不是，为你！”
啧啧啧，这么久了，还总是这么羞涩。踏雪颇觉有趣，轻轻拍着润玉的背，示意抱她再松一点。
踏雪无聊到开始数润玉头发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忽见陌上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是哄好了的意思，已经松了口，还有心和她玩笑。
踏雪迅速在润玉唇上烙下一吻，额头抵在润玉肩上，笑道：“来不及了，我已经落了印了。”
“什么？”润玉被取悦到，却要明知故问。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踏雪大气地给他又补了一枚印，飞快地躲回原处，不让润玉得逞。
“今日风略大了些，听得不甚清楚。”润玉凑在踏雪耳边呢喃：“雪儿，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有求于人，难免少些骨气，明知有诈，也只好从了。
踏雪再度舍身求全，润玉却未能如愿。
院门处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大声呵斥：“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