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窒了一下。

    她想挣开,又不敢真的伤到病号,没怎么用力,

    只敢轻微地一点点往外挪动。

    这是个近乎禁锢的姿势,她和谢苏年挨得极近,对方的呼吸若有似无洒在指缝,带着清浅的柑橘香气,痒痒的。

    指尖都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她手腕纤细,单手就可以轻易扣住,仿佛轻薄的蒲柳,轻轻一折就能掰断。

    “喂。”

    沈梨用气音在他耳畔小声道:“打个商量,别拽这么死行不行。”

    对方眉头紧蹙,毫无反应。

    “……”

    也是。

    睡得这么死,能有什么反应。

    沈梨认命地叹了口气,盯着他的侧脸出神。

    视线从棱角漂亮的眉骨顺到喉结,最后落到柔软的嘴唇上。

    看着看着,她有点酸了。

    这脸,不进娱乐圈,合理吗?

    完全是可以挣出一座金山的程度。

    不过很快,她连半点欣赏美色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

    整个人酸软到不行。

    原因很简单,虽然只有手腕被这人死死按着,但其他部位也因此牵一发而动全身,丝毫不能动弹。

    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沈梨下定决心,使了点力气。

    缓慢地、一寸一寸地,开始往外移。

    挪到大半,对方的手指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

    仿佛有细微电流向指尖袭来,沈梨心跳骤停,跟触电似的,身子一僵。

    猛地把手抽了出来。

    “……”

    这一下力气极大,谢苏年颤动的睫毛终于睁开了。

    一瞬间。

    那种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的致命压迫感再度出现。

    沈梨几乎无法想象他醒之后发现自己床上还有个人的反应。

    一定相当可怕。

    她颤颤巍巍地低头,迎上谢苏年的目光。

    整个人都呆滞了。

    想象中的世界爆炸局面并没有发生。

    谢苏年眼尾眉梢都泛着不正常的薄红,眼底朦胧,带着好看的雾气。

    睁开时,不适地眨了两下,神色罕见的迷茫。

    看上去又乖又懵,有种灵魂出窍的美。

    过了好几秒,他仿佛终于慢半拍地从起床气中恢复,目光缓缓偏移。

    落到咫尺近的沈梨脸上。

    下一秒,沈梨清清楚楚看见他的表情从混沌变得清醒。

    脸上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错愕。

    喉结滑动,低哑且清晰地滚出一个字。

    “……操。”

    沈梨:“…………”

    她平复呼吸,拉远距离,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

    仿佛大白天出现在他家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没错。

    就是很正常。

    沈梨云谈风轻地道:“啊,是这样的,听说你生病了,我来还个东西,顺便看望一下。”

    说完,她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给自己打气:“就是这样。”

    “……”

    这个理由。

    太尬了。

    但是无所谓。

    沈梨秉持着将自己洗脑成功,也能洗脑别人的心态,诚恳无比地看着他。

    眼神充满正直。

    出乎意料,谢苏年没有立即回怼她漏洞百出的离谱发言,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

    手肘撑着床板,勉强坐了起来。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很单薄的居家T恤,上半身衣带着褶皱。

    大概是睡太狠了,乍一清醒,还看到这种阴间场面,呼吸都有点儿不稳。

    这些平时沈梨完全不会关注到的细节,在昏暗的空间里无限放大,善解人意地贴在耳边。

    与此同时,她还看见了另一样东西。

    刚刚离得太近,没能看清卧室内部的布局。

    现在,注意力被转移,她才发现,谢苏年的床头并不只有那盏小灯。

    还有一张巨幅的摄影画像。

    靠近床头灯的那小片地方被照亮,晕出一层昏黄的光圈。

    似乎是某处的天台一角。

    莫名有些眼熟。

    光线太暗,什么也瞧不清楚。

    紧接着,谢苏年的手指搭在T恤下摆,抬眼看向她。

    沈梨:“?”

    半晌,他淡淡道:“你确定想看我换衣服?”

    .

    十分钟后。

    沈梨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低头滑着手机。

    谢苏年随便套了件浅灰色纯棉卫衣,头发稍显凌乱,在厨房里倒了杯水。

    沈梨抬起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如此客套周到的举动,刚想说声谢谢,对方就端着水杯自顾自喝了一口。

    “……”

    谢苏年不紧不慢咽了下去,这才注意到她的表情,瞥来一眼,慢腾腾在沙发另一边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

    沈梨总觉得,能从他的眼神里品出一点儿轻微的嘲弄。

    不对。

    她怎么连这都看得出来???

    在卧室里,谢苏年也算难得失态了一下。

    但一清醒过来,就完全没刚才那个样子了。

    像个没事人一样。

    沈梨的心里,竟然莫名其妙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这人果然还是不清醒的时候最好相处。

    客厅灯光大炽,落地帘拉开一半,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晚霞铺满天际,大片大片粉紫色云朵渲染晕开,美得很热烈。

    微风带过窗帘,布料随之轻轻摆动。

    她看向窗外,端端正正坐着,谢苏年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水。

    想到刚买的药,沈梨清了清嗓子:“你的病怎么样?”

    谢苏年:“谁说我病了?”

    沈梨毫无心理负担地出卖队友:“许奕。”

    谢苏年明显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敷衍道:“他瞎说的。”

    可是刚才她分明摸到这人温度烫得很不正常。

    沈梨下意识反驳他:“我明明……”

    谢苏年放下杯子,双手抱臂,懒懒散散地看着她。

    “明明什么?”

    沈梨哽了一下,有点说不出口。

    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说这个,很不合适。

    像是她趁人不清醒偷偷占便宜似的。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立即打住,提了一个自认很中肯的建议:“这样吧,你家里有温度计吗?拿出来量一量不就知道了。”

    谢苏年:“没有。”

    沈梨:“……”

    这人平时在家是完全不测温度吗。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沈梨忍了,从包里掏手机,好脾气地道:“我现在替你下单一个。”

    “用不着。”

    “为什么?”

    谢苏年看着她,很清晰地说:“你刚刚没摸出来吗?”

    “……”

    沈梨拿着手机的手一抖。

    不敢相信,自己能从他嘴里听到这种有伤风化、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内容。

    刚刚到底是谁死拽着她不放手的啊?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摔门而出的欲望,跟他讲道理。

    “我没摸你。是你攥着我不放。”

    谢苏年“嗯”了一声,毫无诚意地道:“我信。”

    ……跟这个人,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曲解成那种意思吗?

    她不理解。

    她想了想,干脆顺着他的话道:“你温度有点高,还是吃个药比较好。”

    谢苏年略微扬了扬眉梢,示意她接着说。

    “然后呢?”

    “……”

    这话实在没法接。

    有那么一瞬间,沈梨甚至觉得,他就是故意想怼得自己无话可说。

    换作许奕在这,肯定当场就跟他掐起来了。但是她没有。

    相反,因为拿走了谢苏年的伞,在害他生病这事上,沈梨甚至负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微妙的责任感。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

    她非常冷静:“所以你把药吃了吧。”

    谢苏年又绕回了最开始那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这人搁这儿绕口令呢。

    沈梨不想继续纠缠这种没意义的东西,看了他一眼,主动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然后,故作镇定地将手心覆在他额头上。

    手心的温度比想象中还高。

    沈梨被他骤然升高的体温烫得一缩,没忍住低头瞟了过去。

    似乎是被自己胆大包天的举动震住,谢苏年靠在沙发上,第一时间没有反抗,反而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眼神相当意味深长。

    过了几秒,沈梨听见他轻松地说:“铺垫了那么久,就为了这个?”

    沈梨空白了一瞬:“……啊?”

    试个温度而已,他为什么可以脑补这么多不正经的内容?

    这个问题完全正面回答不了,沈梨只好继续执行步骤,将药盒推了过去。

    足足盯了好半天,谢苏年才做出反应,大发慈悲拆开药片的包装铝箔,就着剩下的水喝了进去。

    沈梨看着他喝完,松了口气,仿佛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重磨难,心态都变得苍老。

    她指了指门口的伞:“东西我给你放这了。”

    谢苏年放下杯子,嗓音低哑,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正在此时,放置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震了起来。

    猜到有人给他发消息,沈梨不便多留,拎好东西,识趣地走到门口:“好好休息。”

    临走前,她拧开门锁,想起一件事,贴心地补充:“要是身体实在扛不住,明天去宛城,可以跟导演申请不出外勤的。”

    似乎没料到她张口就是这个,谢苏年眼眸漆黑,很慢地说:“多谢关心。”

    “不用谢。”沈梨不计前嫌地认真道,“多喝热水。”

    “……”

    “祝你早日康复。”

    .

    楚韵这次出差的地点选在宛城,和南城隔着三四百公里,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费用剧组全包,为了节省时间,直接选了大手笔的机票。

    堪称有钱任性。

    南城机场上午不算人多,偌大的大厅地板新上了反光蜡,亮得光滑可鉴。

    中间整齐排列的公共座椅没有坐满,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乘客在托运处排队称重。

    机场门口,一位波浪卷发、身材窈窕墨镜美女拖着大小两个行李箱,迎着来往行人的注目礼,浩浩荡荡杀了进来。

    在朴实无华的机场大厅,架势堪比女明星出街。

    裴珍借反光板凹着造型,确认自己精致到头发丝儿,满意地一推墨镜,低头看了眼手机,潇洒划开,朝座椅区走去。

    好不容易拖着一大一小俩行李箱挪到座位上,她长出一口气,伸手对隔壁道:“有水吗?”

    沈梨专心致志看着手机,没注意到有人过来,被她吓了一跳,慢吞吞将喝了一半的矿泉水递给她:“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裴珍摇摇头,高深莫测:“算了,你这种宅女理解不了的。”

    “理解不了什么?”

    “理解不了我们这些现充的兴奋。”

    沈梨对自己的宅女属性心里有数,噎了一下:“……有可能。”

    她今天穿得很随便,跟平时上班没什么区别,裴珍歪着身子捏了捏她的脸,发现她一直在看手机,多问了一句:“在给谁发消息呢?”

    沈梨心虚地扣住屏幕:“没什么。”

    这话当然是假的。

    自打昨天从清川园回来,谢苏年的身体状况就成了她心头的不解悬案。

    表面上看,他挺正常的,口齿清晰,神志看上去也还好,怼她三百个回合不在话下。

    但是……体温确实很烫。

    这事跟她没什么直接关系,但谢苏年好歹是因为伞被自己打走才生病的。

    多少得负起一点责任。

    今天一早,沈梨就在想要不要发消息问问谢苏年的情况。

    犹豫了一路,好不容易才发了条消息,问他过不过来。

    对面却没有回复。

    这种不回消息的举动,放在谢苏年身上,并不少见。

    沈梨也知道他是那种看到消息就会回的人。

    自己刚跟他认识那会儿,关系最尬的时候,发消息他也是秒回的。

    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现在根本没在看手机。

    如果要来的话,没看手机,大概就是在路上。

    剧组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到齐,沈梨这么安慰着自己,顺带不动声色地抬头张望。

    裴珍从她欲盖弥彰的举动里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心里痒痒,又知道沈梨不会说,憋了半天,主动转移话题:“你听说了吗,小桃源最近有个剧组也在拍戏。”

    沈梨回过神:“什么剧组?”

    “捕梦江南。”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她想了想:“楚韵的竞组?”

    “对。”裴珍说,“很爱抄袭那个。”

    捕梦江南,原名叫捕梦,也是做非遗纪录片的,比楚韵要晚一年。

    楚韵第一年把项目做火了之后,市面上出现了很多类似的节目。可是非遗这块楚韵珠玉在前,占了大部分市场份额,很多模仿的节目超越不了原版,赚不到钱,就自发消失了。

    捕梦是坚持得最久的一个。

    这个节目组老早就意识到在纯内容输出这方面拼不过楚韵,因此,和楚韵完全走的是两个路线。

    楚韵喜欢请有经验的素人,专注内容,捕梦干脆就请娱乐圈有头有脸的明星,在嘉宾阵容上营造热度。

    裴珍顺手翻开微博,查了查,说:“他们今年官宣的女明星是秦潇。”

    沈梨回忆了一下:“拍古装戏火的那个?”

    裴珍点点头:“就是她。”

    沈梨很少关注娱乐圈,知道这个,是因为秦潇跟她真有那么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年前,她和谢苏年还没领证的时候,秦潇和谢苏年合作过一个广告片。

    当时的拍摄花絮被粉丝洗了出来,二人因为外形太过登对,背地里又有人推波助澜,收获了相当一大批cp粉。

    那段时间,秦潇和谢苏年的绯闻大炒特炒,隔三差五就上个热搜。

    谢家是南城首屈一指的名门贵族,这种傍上谢家的绝佳机会,对于秦潇及其团队来说,简直可遇不可求。

    更何况这位少爷脸那么顶,比其他糟老头子金主不知要好到哪去。

    因此,秦潇对于这场炒作也十分乐意。

    甚至多次在故意手滑点赞cp粉微博,人工塞糖,大有假戏真做的意思。

    不过这对cp没炒多久,就莫名销声匿迹了。

    谢苏年对初恋念念不忘这事在圈内人尽皆知,没多少人把秦潇当真,最多就是说着玩玩,私底下还嘲笑她登月碰瓷。

    渐渐的,这个人的名字也消失在了茶余饭后的闲谈里。

    这些小道消息还是程意安告诉她的。

    现在看来,秦潇在碰瓷失败后重新转型搞事业,混得倒也风生水起。

    同为圈内人,裴珍对这些破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对于捕梦,她越看越觉得不爽:“这也太巧了。”

    “什么?”

    “就秦潇啊。”裴珍拧着眉,“她不是上个月官宣了要进组么,怎么突然空降到捕梦了。”

    沈梨合理猜想:“这节目很火?片酬给得很大方?”

    “……”

    裴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没什么。”

    沈梨:“?”

    裴珍:“你是真心大。”

    “……”

    .

    航班起飞的时间是下午一点,沈梨来得不算早,没聊多久,就收到了出发提醒。

    她的座次在32L,裴珍在33L,两个人前后挨着,没坐在一块儿。

    对此,沈梨也觉得可以接受。

    这种纯靠公司报销的项目,不花她的钱,她一般是没有意见的。

    裴珍对此耿耿于怀:“他们竟然不把我俩订在一块儿。”

    沈梨安慰她:“人家乱选的也说不定。”

    32L在飞机中间偏后的位置,她所在的登机口离那儿有一段距离,索性拖着行李,从长长的连接走廊往里走。

    走廊两边是透明的隔板,宽度狭窄,仅能容纳很有限的几个人通过。

    转头还能看到底下停机坪的景象。

    沈梨拉着行李走进去,进了机舱,视线骤然暗了些许。

    悠扬的广播声响起,乘客和空乘人员在走道里穿梭,她让着位置,好半天才走到后半截,背部都沁出了点汗。

    她的角度面朝着座椅,方便避让,也能很清楚地将位置上的乘客收入眼底。

    剧组订票都订在一堆,越往后走,眼熟的人越多。

    沈梨走到某一处,甚至看到了岑宿:“……”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费力,岑宿站了起来,作势要帮忙:“你要不坐我这儿吧。”

    沈梨抬头看了眼座次,随便扯了个理由婉拒:“你旁边有人,我就不坐了。”

    岑宿旁边的也是剧组工作人员,是个男生,听到这话,别有深意地笑了:“换吧,我不介意。”

    沈梨:“……”

    岑宿对她的这种若隐若现的好感,其实是很难处理的。

    既不明显表现出来,又时不时暗戳戳来上那么一两句,弄得她很尴尬。

    沈梨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身边的男生伸手要来拉她:“哎呀,客气什么呀,我岑哥的人品你还不相信么。”

    岑宿没拦他,只是笑骂了一句:“胡说什么。”

    沈梨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破天荒有点无语,再次拒绝:“真的不用。”

    这次,她的语气十分强硬。

    岑宿嘴角的弧度僵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沈梨没理他,硬着头皮往后走去。

    她的位置离岑宿这边有点远,有将近半个机舱的距离。

    快走到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了一声。

    她边掏手机边拖着行李往后走,拿出来一看,是谢苏年发过来的消息。

    回的是中午那条。

    内容很简洁。

    谢苏年:「来」

    与此同时,她心有灵犀般抬头往对面看了过去。

    不远处,谢苏年低头看着手机,眉眼微敛,似乎正在敲字。

    而他旁边的座次序号,清清楚楚印着几个字符。

    「32K」

    ——恰好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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