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田秋声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他一只手攥紧被角,另一只手抓起放在枕边的方巾擦了擦前额,然后习惯性地环顾四周。此时正是午夜,窗外连绵不断的雨声和风声都在提醒着他,自己现在身在帝国图书馆,而不是那个时候的京都。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将窗户打开一条缝,然后倒头继续和被子相亲相爱。

    第二天清晨,打破宁静的依然是织田作之助充满元气的大嗓门。可能大阪人都这样吧,何况那又是个一向如此的年轻人,德田秋声想;他拖着略沉重的身躯从床上爬起来,飞速洗漱完毕,赶往食堂吃过早饭,接着和织田作之助一起处理今日份的事务。

    早饭的内容和往常无异:一碗简单的天妇罗拉面,和一小碗年糕红豆汤,仅此而已。帝国图书馆的常住人口本就简单,除了德田秋声和织田作之助两位文豪,就是馆长高桥弘之和他的两个小跟班,再加上一只会说话的吉祥物馆猫,实在也无需什么复杂的吃食。

    想到这里,德田秋声沉默着放下笔,托着下巴,向窗外望去。下了一夜的大雨已经停歇,此时正是晴空万里,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后院里有几只小鸟在树梢上休息,悦耳的鸣叫随着微风传出去很远;几滴雨水挂在草尖,摇摇晃晃,折射出耀眼的七彩光芒。眼前如此平和的场景,让德田秋声和织田作之助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多时馆猫迈着优雅的猫步走过来,尾巴高高竖起,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两位文豪的神游天外。

    “秋声大人,织田作大人,馆长有请喵,客人已经到达了喵。”

    闻言二人立即放下手中书卷,快步跟上馆猫,一路穿过大小曲折的回廊,最终来到馆长办公室。高桥弘之已经在那里了,正和另一位衣着庄重的青年男□□谈;两位文豪很快就认出,这人正是琅嬛阁的馆长,大名杜衡,表字文怀。他们悄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身上看出“什么身份需要做馆长的亲自出马”这样的疑惑。

    德田秋声把视线转向另一边。一个小姑娘正端坐在窗根下的沙发中,模样大概十几岁,体格比起他见过的孩子瘦小太多,鹿角棕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根麻花辫,怀里搂着一只玩具熊,琥珀黄的眼睛扑闪着四处张望,水灵灵的。

    分坐在小姑娘两边的是高桥弘之的两个小跟班,这一刻正和她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听到有趣的地方,她便抿起嘴角笑笑,眼睛也跟着弯起来,间或以得体的言语回应,显得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馆猫则是从进门开始就自来熟地蹦到她腿上,此时正舒服地蜷成一球,享受着来自小姑娘的梳毛服务,不时哼唧两声。

    两位馆长又说了些什么,随后高桥弘之就亲自将杜衡送到门口。青年嘴唇动了动,最后向屋内深深地望了一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直到杜衡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高桥弘之才将不情不愿的馆猫从沙发上赶下去,牵着小姑娘走向办公室中央,精神焕发地接受来自几双眼睛的注目礼。“今天开始,帝国图书馆就有新成员了!”

    “各位老师中午好,我是从琅嬛阁来的林倾落,今天正好满14岁——啊,我的工作ID是长谷川鹤子,老师们叫我什么都可以!”小姑娘稳重里略带羞涩,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总之我会竭尽全力做好一位司书的!请多关照!”

    听到这里,织田作之助眼前一亮,顿时精神抖擞起来。“咱是织田作之助,阿鹤姑娘也可以叫咱织田作!就请多关照咯!”他大大咧咧地笑,半蹲下去,轻揉一把林倾落的发顶。“期待咱们以后的日子!”

    “原来是司书……吗。”德田秋声探询的目光落在林倾落身上,变化了一下,又很快收了回来。“我是德田秋声,如果没有必要,还请不要让我也掺和进麻烦事去。”说着他和小姑娘简单握了手。“图书馆们以后都拜托你了。”

    “我们已经认识过了,不过我也不介意再说一遍——我是赤,这是我的双胞胎兄弟青!”高桥弘之的小跟班之一,黑发红眼的小少年骄傲地抬头挺胸,指着另一侧银发蓝眼、看上去文静许多的眼镜少年。“既然鹤子小姐来了,有啥事跟我说,我罩着你!”

    “赤大人又在说大话了喵。”馆猫悠然自得地甩了几下尾巴,又舔了舔爪子。

    见林倾落眨巴眨巴眼,好奇地盯着在角落几乎拧成一团的两人一猫,高桥弘之适时出声解围。“他们一直如此闹腾……如果丫头有需要的话,直接跟我说就可以了。”

    过了半晌,林倾落点点头,声如蚊蚋。“我觉得现在我就很喜欢这里啦,谢谢您。”她含着孺慕的神情,轻轻扯了几下高桥弘之的衣角。

    高桥弘之顿觉慈父之心油然而生,怜爱地将林倾落单手抱起,又颠了几颠;这个举动成功叫停了正在打闹的和看热闹的那几只,之后大家其乐融融地吃了新成员加入以来的第一顿午饭。

    “大家想拍照吗?”酒足饭饱之后,高桥弘之再次提议。“为了庆祝我们迎来新的伙伴!”

    提议不出意料地得到了全员认可。“这将会是完美的全家福!”赤信誓旦旦地说着,首先占据了有利地形——门前两行樱花树中距离大门最近、最粗壮的那一棵;馆猫没有接话,自顾自地在林倾落腿上趴成一团,打起呼噜。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全家福成员也会越来越多的。”小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馆猫的脊背,似乎在回应赤说的话。“——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拍一张照片如何?”

    “好耶!”这是本日第二个全员通过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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