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绾把萧远小跑送来的两坛小酒一左一右摆在萧霁面前。

    萧霁面色还是有些苍白,眉间未散尽的阴霾能看出心情不佳。

    “喝吗?”秦卿绾笑问。

    “怎么,还怕明日不够你喝吗?”似是她的轻松,让萧霁也舒缓了些。

    “没事儿。”秦卿绾自顾自坐下,就开了自己那坛。

    萧霁见状,顿了顿:“明日比试,今日喝酒,不是个好决定。”

    “我知道。”秦卿绾说着便往嘴里送。

    萧霁急了:“那你还……”

    “难道我不喝,明日就能胜过吴将军么。”秦卿绾小酌一口,久违的辣感。

    这答案,很明确。

    萧霁无言,仰头喝了一口酒。

    “若你不是礼亲王妃,不会如此艰难。”萧霁沉声道。

    他是有些后悔的,因为原本与她无关的纷争,让她只是想守住关于父母最后的念想,都如此艰难。

    秦卿绾却笑了:“王爷的意思是,若成了太子妃,今日会容易些?”

    “当然不会,”萧霁几乎是立刻就否认了,“太子妃更不自由。”

    不知道为什么,萧霁觉得”太子妃“三个字,格外刺耳。

    他不能接受秦卿绾成为什么太子妃。

    秦卿绾听完这句话,立刻收敛了神色,端坐于桌前。

    “我有些心底肺腑言语,不知道可否讲与王爷听。”

    萧霁点头。

    秦卿绾看着萧霁的眼睛,柔声道:“王爷,我知道娶我进门,并非你本意。恩爱、抢亲、情深不能自抑,不过是做给他人看的。”

    “这件事,是我做错了。”萧霁目光沉沉。

    秦卿绾立刻摆手:“我没有责怪王爷的意思,而且,我知道,这其中,有误会。”

    入王府这些日子,虽然各路势力梳理不甚清楚,但是能够知道,她原本便是命定要淌这趟浑水,而这个为她定命之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德妃了。

    “王爷,您是王爷,帝王之子,您的志向,我这种燕雀女子不知。但是,您说的有一句话,却是我梦寐以求的。”

    萧霁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

    “自由。”

    萧霁内心有树枝断裂的声音。

    “父母已逝,我在京都并无依靠。唯一的亲人外祖母远在千里之外,年龄也愈花甲。我想要的,不过是自由。不过是回到外祖母身边,再给她老人家几年天伦。”

    萧霁一直默默听着,酒却已经下了半坛。

    萧霁内心竟然涌出恐慌,为一个小女子向他索要自由而恐慌。

    他几乎立刻可以回绝,告诉她不要妄想。

    可是他却开不了口。

    他也可以立刻说,放她自由,不是难事。

    可是他却不愿开口。

    只把拳心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攥着。

    女子的眼睛水葡萄似的看着他。

    满是真诚、满是渴求。

    他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萧霁几乎要说出点什么。

    却听秦卿绾道:“我在京都,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是您了,王爷。”

    说完她垂了头,低下眼眸。

    萧霁紧握着道拳心却觉一阵酥麻,好像窒息的人突然被赦免,在大口大口地呼吸。

    “我知道,现在的我,还不能谈自由。所以,我也没天真着,要王爷现在能助我走。”

    秦卿绾拿起酒,直勾勾看向萧霁:“我力量微薄,但是在王爷身边,我愿永远站在王爷的立场,永远以王爷利益为先,永远助王爷一臂之力。待王爷想做的事已做,想了的心愿已了,可不可以,让我离开京都,去过我的人生?”

    萧霁顿住:“你的人生?”

    秦卿绾没想到萧霁会是这般反应,却笑了:“王爷是男人,又身份高贵,古来我们女子见着王爷这样的,都要迫不及待地攀着高枝儿,以防掉下来。所以,对我这样的言辞觉得可笑是不是?可是这世上也有人,并不想富贵显赫,只想自在逍遥,哪怕她是女子。”

    秦卿绾这次几乎是祈求,她又问道:“我就是那个女子,可不可以?”

    秦卿绾的目光似乎发烫,萧霁对上一眼就赶忙移开。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不再看她:“可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赌赢了!”秦卿绾高高举起酒坛,萧霁生怕酒坛掉下来砸住她,赶忙去接,这才发现,酒坛早已空空。

    “你竟然全都喝完了?”萧霁有些气地把酒坛夺过来。

    这才发现,秦卿绾已经面色潮红,眼神迷离。

    兴奋完便乖乖趴在桌子上,抬眼看着皱眉的萧霁。

    “你好凶啊。”

    “我……”萧霁语塞。

    他一向只会让别人无措,哪应付过这种情景。

    秦卿绾撅着嘴,不高兴,委屈屈看着他。随后哼咛一声,又忘了似的,转过头去。

    萧霁满满往前凑,看到她脸蛋儿压在胳膊上,眼睛半阖,似在打瞌睡。

    便轻声问:“你,赌什么,赌赢了?”

    秦卿绾艰难地从左胳膊下抽出右胳膊,高高举起,伸出一根食指道:“赌你。”

    “我?”

    秦卿绾有些兴奋,仰起小脸,眉眼笑成弯月,乐呵呵道:“赌你是个好人,礼亲王殿下。”

    萧霁安排秦卿绾睡下,便起身去了书房。

    萧远轻手轻脚进来,萧霁背对天光站着,手上还握着那坛酒。

    “说吧。”萧霁道。

    “王爷,确实如您所料,王妃执意要回秦将军府,或许另有隐情。”

    萧霁转身,看向萧远。

    萧远立刻一五一十说来。

    “秦将军与秦永成他们并不亲厚。秦永成靠着秦将军的功勋也才是个侍郎,可不知怎么就以亲情蒙蔽了陛下的眼,占据了秦将军府,还成了王妃名义上的挚亲,甚至自诩皇亲国戚。”

    萧霁面不改色,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秦永成入住将军府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由着妻子郑氏侵占秦将军家财。

    萧霁有些嫌弃皱眉。

    “但是咱们王妃是个了不起的。”萧远把打探来的,秦卿绾是如何将财产回收,又闹了一场,让郑氏有苦说不出统统讲个遍。

    他本就话痨,这次萧霁半分也没打断他,反而神色比刚才愉快许多。

    萧远现在知道了,关于王妃的事情,话再多也不多。

    说到后面,萧远想起什么,有些遗憾道:“但是那些嫁妆,还是在出嫁那日全丢了。”

    萧远边说边看萧霁脸色,萧霁神色有一瞬间不自然。

    萧远立刻道:“王爷放心,这次咱准备的礼,当是有丢的三倍还多的多。”

    萧霁这才点点头。

    “将军府现在已经俨然秦永成的天下,而且,这次比试,虽然大家都没有公开宣称是要做什么,但是陛下的彩头早已经传了出去。但是秦永成非常坐得住,一点也不觉得王妃会赢的样子。”

    萧霁微不可闻一声轻笑。

    “王爷,秦将军之死,有疑。”

    萧霁猛地抬眼。

    “京都这边一切正常,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按王爷吩咐,我们的人,从秦将军亡故便在查访。”

    萧霁点头:“秦将军安定边境,代价却几近全军覆没。几乎是以命换命。秦将军本人可能并不惜命,但是他绝不会拿所有将士的命去换。”

    萧远道:“秦将军的心腹将领杨留岩,战后甚至曾经向京都发过求救信号,但是后来却不知所踪。”

    “可有消息?”一个原本打算求援的人,却在朝廷大肆肯定秦印山丰功伟绩之后不知所踪。

    这人要么是背叛者,要么,便是有人要他的命。

    “可能是逃往祁县。”萧远把调查信笺放到萧霁手上。

    萧霁握住信笺:“此事先不要声张。”

    “那王妃那里……”

    “也不要说。无论是哪种可能,都难免惹她伤心。在调查水落石出之前,保护好她。”

    “是。”

    皇上要亲临最后一场的喝酒比试是晚上传出来的。

    自此,原本入夜安静下来的宫廷,又进入一片喧嚣之中。

    天下珍惜的美酒,流水般地送进尚宫局。

    陆南南眼前的酒坛子堆积如山。

    侍女拿着登记的册子,眼前的酒水看得她眼花缭乱,她不知所措地问眼前稳坐泰山的陆南南:“大人,明日也不过是王妃和秦将军二人喝酒而已,咱们尚宫局都快被酒给淹了。这些酒该如何处置?”

    陆南南选了一坛顺眼的酒水,拆开便灌了一口:“全搬过去。”

    “全部?”侍女惊呼,“非得把重华宫的前庭堆满不可。”侍女抬头看院子,一坛坛酒根本看不过来。

    “这么多人呢,怕什么。他们俩喝不完,还有这么多看客呢。”

    侍女撇撇嘴,也是,能去看的人非富即贵,还有皇帝陛下亲临,怎么喝不得这些酒呢。

    侍女看着这些酒都替比试的人发愁:“真是不知道王妃和秦将军会怎么选,这么多,都挑花眼了。不过喝什么都一样,一看那王妃就不是个会喝酒的样子。”

    “哦?你还会看相?”陆南南自顾自喝酒,觉着好笑,问她一句。

    侍女来了兴致:“对啊,您看礼亲王妃,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又身量纤纤,只怕胃口还没半坛子酒大。怎么能赢得过吴将军呢。”

    陆南南不置可否,只道:“这么多美酒,只想以往那般玩法,岂不是可惜了。咱们给皇帝陛下换换玩法。”

    陆南南眼睛看着眼前最早送到她这里的十坛酒:“拿纸笔来。”

    翌日重华宫分外热闹,不仅是因为皇帝要来,也是因为比试最后一场,众人想要亲眼看个结果。

    结果其实很明确了。

    吴眉笑已经赢了三场,今日这一场,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输。

    吴眉笑一到场,就一片提前祝贺恭喜之声。

    声音随着萧霁的到场渐弱,直到萧霁和秦卿绾落座,周遭彻底安静下来。

    比试由尚宫陆南南操持。

    陆南南也不急,反倒慢悠悠站出来道:“皇上,宫中许多年没有这么热闹的比试了。”

    陆南南说完这句,德妃的脸色却是僵了一下。

    皇上沉思一会儿,点头:“陆卿有何想法?”

    “臣觉得,喝酒最是潇洒恣意事,不如今年就换个有意思的玩法。借着王妃和吴将军的东风,在年关,让大家都乐上一乐。”

    “甚好,你且说来。”

    “从前比酒,不过是比谁的酒量更大,一股脑灌下去,没什么意思。会喝酒的人,见识广,天下珍藏之酒,种类何其之多,若能识得珍稀,也算懂酒之人。”

    “好,便加识酒一项。”皇帝来了兴致。

    “只是识得,还不能说明真正是酒知己,还得知道其中的好处和厉害。这才算得上会品。”

    “那便加品酒一项。”

    听到这,秦卿绾瞪大了眼睛,自昨日她酒醒,萧霁便拉着她,讲了许多种类酒的特性。只是她醉了一场,萧霁便不让她再喝,只是闻,至多便用筷子沾沾尝尝。

    现在想来,原来一切都是萧霁安排好的。

    昨天将心中所求,借着酒劲向萧霁破釜沉舟一说,萧霁竟然答应,秦卿绾心中是有感激的。

    细想之下,除抢婚一事外,在秦卿绾所求所遇之事上,萧霁一向是有求必应,或者暗中帮助。

    萧霁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便转头看过来。

    秦卿绾冷不丁对上萧霁的鼻尖,他黑沉的眼眸瞬间震颤了她的心。

    秦卿绾报纸一笑,萧霁面无表情地轻轻转头,只有耳尖红红。

    皇帝答应得爽快,陆南南便手一挥,无数坛酒酿往重华宫搬运而来。

    皇上大惊:“陆卿,怎得这样多?”

    陆南南回道:“这都是众位同僚所献,具体名册臣已经录下呈递陛下。”

    “这么多酒,可怎么喝呀陆卿?”德妃笑问。

    “回娘娘,依臣只见,便许王妃和吴将军从中各挑十坛,识、品、喝,既能比试,又有赏鉴价值,岂不是一举两得。”

    德妃道:“若是如此,每个人都选自己熟悉之酒,岂不是失去了比试的意义?”

    “娘娘此言差矣。诸多酒混在一起,王妃和亲王妃选出所识之酒已经不易,若再能品鉴一二,一定能分出高下来。”

    皇帝大笑:“有趣,有趣得很。就照陆卿说的办。”

    德妃温声道:“皇上,这样比试甚是有意思,只是最先的比试规矩也不能失了。”

    “润怡的意思是?”

    “除了识酒、品酒外,不倒者为胜。”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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