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绾的气势云天,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但是能立刻听出来,这不过就是强弩之末罢了。

    秦卿绾这一大声之后,却不是立刻要酒。

    反而是从萧霁怀中挣扎着抬起小脸,乖乖巧巧问询道:“我喝,好不好?”

    萧霁垂头看着她,因为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秦卿绾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包裹了一层小绒毛。

    许是醉困,她笑得眯起眼睛,一脸讨好的乖劲儿。

    萧霁忍不住用手轻抚去她鬓边的发丝,哑着声音道:“好。”

    德妃无声地冷笑一声,心道不自量力。面上却关切:“看王妃这样,估计再只一杯,便真的倒下了。”

    陆南南向萧霁投来问询的眼神,萧霁道:“无妨。”

    烟霞立刻回道:“那我再去选一坛酒来。”

    她还记得最后一坛酒的样子,照着选一坛一模一样的。

    萧霁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更清楚,这哪还有一模一样的酒。

    德妃或是怕其中有什么文章,立刻轻呵下面的宫女道:“还不寻坛酒给王妃拿过去?”

    殿内摆放的酒已经给王公朝臣分去大半,一个宫女随便拿了一坛便呈给烟霞,烟霞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犹豫间还未伸手,便听身后桌案一响:“便喝这个吧。”

    陆南南拿了一坛精美的小酒:“这和刚才陛下所喝是一样的,酒性如何,陛下十分清楚。若是王妃能清楚说出,陛下圣裁,判断王妃无误,便说明王妃没醉。”

    说完她转身问询:“陛下觉着,如此可好?”

    皇帝萧炎拿着酒杯,神思飘渺,最终点头。

    萧霁小心翼翼松开秦卿绾,站到一步以外的地方。

    秦卿绾似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这热乎乎的暖炉子,怎么突然就没了。

    烟霞给她倒了一盅酒:“王妃。”

    小声递来,满是担忧。

    秦卿绾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站起身,萧霁立刻上前准备扶她。却又猛地顿住。

    若是秦卿绾现在便需要人扶着,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他握拳站在那里,不再动作。

    秦卿绾却上前,有些委屈道:“为何你今日不陪我喝了?”

    语气黏腻得很,听的人都不由得心尖儿一颤。

    “我陪你喝。”萧霁给自己倒了一盅,仰头一饮而尽,口中甘甜辛辣,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秦卿绾满意了,也一饮而尽,喝完还把被扣朝下倒一倒:“我也一滴不剩哦。”

    萧霁喝完后,心中异样。这酒,这酒他未曾喝过。

    连他都不曾喝过的酒,秦卿绾又怎么会知道。

    这酒是陆南南亲自挑的,真的是她随便选的吗。

    萧霁转头看陆南南一眼,陆南南却一瞬不瞬地盯着秦卿绾。

    秦卿绾踱着小步子,对皇上微微一笑道:“桑落酒,入口甘甜,瞬生辛辣。口感绵柔,后劲绵长,一如离别之情。情谊甜蜜却走到离别的时候,只觉得心肺如火烧,如火烧……”

    秦卿绾说着说着,委屈极了,似眼角含泪。

    萧霁紧张上前。

    秦卿绾则委屈看向他:“火辣辣的,王爷。”

    萧霁深深看了陆南南一眼,陆南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陛下,依我看,王妃与吴将军在品酒上各有造诣,不分伯仲。”陆南南道。

    “这还叫不分伯仲,王妃站都站不稳了,吴将军神清气爽,高下立见吧!”黄禄年站起来道。

    陆南南挑眉:“黄尚书怎得对我们女子如此苛求?规则有言,倒下则为败,如今两人都未倒下,难道让我判王妃醉倒不成?”

    黄禄年不忿:“不是我对女子苛求,依我看,是陆尚宫对王妃偏袒吧!”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各不相让,吵不出个结果,就都向皇帝求援。

    “皇上,还请皇上圣裁。”黄禄年对皇上道。

    皇上却在出神:“陛下,陛下?”

    皇上猛地回神,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哦,爱卿请讲。”

    黄禄年还没讲,陆南南抢话道:“臣以为王妃与吴将军当是平局,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嗯,平局,甚好。”

    黄禄年又道:“王妃虽未曾倒下,也几乎站立不稳,这怎么能是平手呀陛下。”

    陆南南道:“在品鉴上,王妃与吴将军都十分通酒性,但是王妃在酒性描述与场景上,都略胜一筹。综合来看,确实平局无疑。”

    眼看新一波争吵便要开始,萧朗打断道:“父皇也定是多方考量,才作此裁决。黄尚书稍安。”

    黄禄年意识失态,目光看向萧乾,正对上萧乾微微摇动的头。

    黄禄年收到示意,立刻低头道:“是。”

    “哎呀。”秦卿绾摇摇晃晃跌坐在凳子上,小指划到清理遗漏下来的酒坛碎片,瞬间一片殷红。

    献血顺着指尖留下。

    “传太医!”萧霁立刻蹲下身,撕掉怀中里衣一条,即刻便给秦卿绾缠上。

    秦卿绾自喝了最后一杯酒,心里就难受得厉害,闷闷的,像要哭一场才好。

    李文明连滚带爬地来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直到看到王妃包裹的小指,打开看,他来得还是有些慢,伤口已经愈合结痂了。

    他想到刚才礼亲王亲卫去请他的急切样子,眉头抽动。

    这礼亲王是上过战场、负过伤、杀过人的,竟然为这一点小划痕惊慌失措。

    李文明心内叹息美色威力实在大,手上谨谨慎慎给王妃除去血迹,又上了愈合的药物,仔仔细细包扎好。

    这才站起身回话:“回皇上、王爷,王妃的划,王妃的伤,不可碰水,三日见好。”

    萧霁的目光这才恋恋不舍离开秦卿绾,转身对皇上道:“父皇,比试结束,卿卿受伤了,我要带她回府休息。”

    德妃道:“众卿都为王妃在此饮酒,礼亲王怎好离席呀。”

    德妃和萧霁都清楚,若是不离开这里,秦卿绾怕是撑不了一刻。

    萧霁扫视一圈道:“父皇和众卿自便。”

    说完伸手拉住秦卿绾,柔声哄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秦卿绾乖乖道:“好。”便摇摇晃晃站起来。

    黄禄年得意奸笑对旁边人道:“看吧,不出十步,王妃必然倒下。这下,皇上就要改判咯。”

    话音刚落,黄禄年惊得长大了嘴巴。

    只见萧霁一把打横抱起秦卿绾:“儿臣告退。”

    皇上似乎被雷电击中一瞬,随即扶额。

    眼不见为净。

    一炷香后,陆南南束发便装出现在京都一处茶楼,一副男人模样。

    侍女书琴道:“公子,茶已喝了三盏了,我们为何还不回去?”

    “等人。”陆南南尽享滋味地喝着茶。

    “那人真的会来么?”书琴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就默默东张西望。

    突然她眼神一亮:“王爷,是王爷。”

    “萧公子,这儿!”

    萧霁快步过来,萧远走向掌柜柜台。

    陆南南有些不满地放下杯子:“茶还尚可。”又满满抬眸,打趣道,“心尖子送回去了?”

    萧霁一身白衣,站在桌边,不置可否,只道:“姑姑那儿的东西都是全天下最好的,今天您一句尚可,便是高高的夸赞了。”

    “你小子又哄我开心。”陆南南白他一眼。

    书琴插嘴道:“只是这茶楼架子实在大,不管我们给多少银子,掌柜的就一句话,‘没有包厢,不可坐’,楼上明明有一间。”

    书琴学得惟妙惟肖,将二人都逗笑了。

    萧霁看一眼二楼,正好萧远过来:“请陆公子和萧公子上楼。”

    陆南南道:“果然,还是得老板来。”

    萧霁笑:“姑姑放心,以后您随意出入包厢。”

    “这还出不多。”说着二人就往楼上走,书琴紧紧跟随,被萧远一把拉住:“有没有一点眼力见。”

    书琴叹气一声,老老实实待在楼下。

    一到楼上,陆南南便自顾自坐了,萧霁坐在她对面。

    “你怎么谢我?”陆南南问道。

    “但凭姑姑要什么,霁儿能做的。”

    “行了,看在小姐的面子上。”

    听到陆南南提母亲,萧霁心头一软,他知道陆南南对他多年照拂,皆是因为她当年与肖容容的情谊。

    萧霁端起茶,道:“敬姑姑。”

    若真论起来,萧霁当叫陆南南一声“姨姨”,她当年虽为肖容容侍女,但是二人情同姐妹。只是陆南南是肖容容入宫后,皇帝指定服侍肖容容的,萧霁便称起了姑姑。

    “即使今日你那心尖子与吴将军打成了平手,又有何用?还是输了。你又为什么执着于要我助她这一臂之力。”

    “总比输了好。”萧霁满不在乎道。

    “得,看你这样子,知道你心里有成算了。”

    萧霁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姑姑当知道我今日找你,是为了什么。”

    陆南南神色微动:“不知道,为了什么。”

    萧霁有些着急:“那酒……”

    陆南南沉默一会儿:“如你猜测,那酒是你母亲酿的,后来和皇帝微服出游的时候,在苏州给了一个酿酒的庄家,桑落酒便流传下来。只是小姐不许庄家高价出售,所以并没有风靡寸土寸金的京都。”

    果然如此。

    萧霁看皇帝喝完这酒的神色,再看德妃难看的脸色,便多少猜出来定与母亲有关。

    但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他还没问,陆南南便站起身:“得了,我该走了。为了你,还得给皇帝找酒去。以后京都怕是少不了这种酒咯。皇帝要喝,活招牌。”

    萧霁一把拦住:“姑姑!”

    陆南南挑眉:“还有何事?”

    “你有事瞒我。”萧霁声音有些发颤,“为何,为何卿卿也知道这酒?”

    陆南南道:“我怎么知道,我不是说了这酒给的是苏州的庄子么。她兴许喝过吧。”

    “你不知道你当时为何如此肯定地把这酒给她?”

    “赌一把咯,也没有别的办法。”

    “殿内当时剩下的还有苏州名酒。赌一把不是给名酒胜的几率更大?”

    “萧霁!”

    “姑姑!”

    陆南南终是拗不过萧霁。

    叹口气,重新坐下道:“我自知今日走这一步,便再瞒不过你。”

    “但是你要答应我,不可莽撞行事。”

    见萧霁点头,陆南南手心攥着茶盏,缓缓开口道:“你如今的王妃,她的母亲你可知道是谁?”

    “秦将军夫人,苏州宋氏锦缎大小姐,宋云溪。”萧霁道。

    “这都是她入了京都后广为人知的事情。她入京之前,是华春剑派的大弟子。她无心商贾,云游在外。便与闺中也喜四处游历的小姐相识,二人成了最好的姐妹。所以,宋云溪的女儿能喝出来肖容容酿的酒,这便不足为奇了。”

    萧霁静静地听着,问:“可是为何我完全没有二人亲近的记忆。”

    在萧霁的记忆中,肖容容并无姐妹朋友,唯一有的,也只是陆南南这个旧人罢了。

    “一个成了妃,一个是将军夫人,君臣有别是一。”陆南南欲言又止。

    萧霁道:“怕父皇,也怕天下人……”

    一个妃子背后,最好只有皇帝自己,怎能有武将势力。

    “再后来,朗儿和你相继出生。”陆南南没有说完,便陷入静默。

    后宫皇子一共才三位,肖容容手握两名皇子,若是再与秦印山夫妇过从甚密,看上去实在是威胁。

    萧霁心头蓦的一沉。

    他儿时那样欣赏过将军夫人宋云溪,连母亲也对她赞赏有加。甚至私下谈起她说的是“宋姨母”。

    原来,她们本就是一类女子。

    只是一个驰骋疆场、自在翱翔,一个囿于深宫,不负当初模样。

    而今,黄土一抔,斯人已逝。

    “两人也不是当真没有来往。”陆南南宽慰地笑了,“没想到你们两个人最后还是兜兜转转走到了一起。”

    萧霁惊,抬眼道:“姑姑是说,我与卿卿自小便认识?”

    “你当真不记得了?”陆南南有些讶异道,“你抢婚是?”

    她一直以为萧霁心中至少该有些眉目影子才是。

    萧霁的心头猛地一震,那大雨中哭喊着不愿离开,却渐行渐远的小影子。

    “难道,难道,那个小女孩……”

    陆南南点头:“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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