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和缓,飘絮漫天。

    洁白如雪,形似鹅毛飘落。几乎遮住树下卓约人影。

    那是脱下繁重宫服的宁恬。她只穿了一件素雅淡静的襦裙,一头青丝只用木箸盘发。眉眼倒多了几分温婉,只是还有大家风范。

    此刻,她那出水芙蓉般嫩白细腻的脸并不平静,一双翦水秋瞳的眸子染上焦虑。

    终于,那高大黑影姗姗来迟。

    他的步履迈得快而急,很快便到了宁恬跟前。并无树影云层遮挡的圆月撒下柔和的光芒,落在宁恬白玉似净白的脸上。也让他看清那双含着薄怒和质问的漂亮眼眸。

    荣长林抿了抿唇,请罪:“属下来迟,请公主降罪。”

    宁恬不悦的仰起脸,又下意识地皱眉,往后退却几步,这才说:“犯错领罚便是,同本宫说做什么?”

    荣长林垂眸,隐在黑暗里的脸没有波澜,似乎早已习惯公主的态度。刚点头,正欲说护送公主回府,就听见她问:“慕公子呢,他可好?”

    荣长林答到:“慕公子无恙,可要回府?”

    听见慕棫卿安然,宁恬明显的松了口气。她用着命令的口吻说:“回府。”

    宁恬此番身穿私服出府游玩,只带了随身的丫鬟饱池,饰月和丞相之子慕棫卿。还有几名侍卫。

    宁恬作为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公主,向来是要什么就有什么,就是天上的星星,她想要,皇帝都会想方设法为她摘来。

    如今宁恬出府游玩,皇帝虽不悦,却仍旧暗地里安排人手保护公主。本以为万无一失,却还是途中遇刺。

    荣长林作为宁恬的近身侍卫,自是第一时间保护宁恬,保护过程中不免与刺客交锋。

    这一交锋,荣长林自是察觉到他们身手不凡。这些刺客显然是有备而来。

    荣长林不禁担心公主身边是否有人走漏风声。

    想到这,荣长林不禁看了一眼放下帷裳的马车,忍不住轻声说:“殿下。”却是饱池的声音响起:“何事?”

    荣长林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殿下呢?歇息了吗?”

    饰月说道:“一路舟车劳顿,殿下今又收到了惊吓。除非天大的急事,还是不要叨扰殿下为妙。”

    听到这,荣长林很有自知的闭上嘴,不再开口。

    回到府里,荣长林见宁恬梳洗安顿好,才回了自己的屋中。

    平时都是趁暗把自己拾掇好,今夜荣长林却破天荒的用火折子点燃蜡烛,另一手拉开衣襟,就着那昏暗的烛光查看身上的伤势。

    白日里保护宁恬一时不防,让几人刺了几个口子。一直没来得及查看,伤口和布料摩擦了一天,早就化脓流血了。

    荣长林对这些伤口早已是习以为常,再疼也不会表露出来。

    他记得有一口柜子里有药,自己便翻了出来,简单的涂抹包扎好。闭眼躺在床上,他突然想起白日里的画面。

    都说危险来临时,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

    荣长林很清楚,危机来临的那一刻,宁恬的全部视线和注意力都落在慕棫卿身上。

    甚至后来,脱离危险后。在损失了几辆马车的情况下,宁恬毫不犹豫的让慕棫卿乘着唯一一辆马车先行回府,甚至派府上武功最高强的他一路护送。

    想到这,荣长林又控制不住的想起宁恬。

    遇见这样的意外,她受到惊吓了吗?

    会不会睡得不好?

    她身上有伤吗?

    谁是幕后黑手?

    想到这一些,荣长林几乎不能入睡,心里只剩下担忧和悔恨。

    既担忧宁恬的安全,又悔恨自己能力低微,无法解决祸患问题。

    他真的,很没用。

    与荣长林胡思乱想不同的是,宁恬早已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宁恬多披了一件白底狐裘的斗篷,正吃着早膳,一边听饱池的汇报。

    她正拿着银箸,夹了一块藕粉桂花糖糕。正这时,荣长林匆匆前来:“参见公主殿下,不知殿下召属下是有何事?”

    宁恬没说话,只张开贝齿,浅浅的咬了一口吃食。

    细嚼慢咽了一会儿,宁恬才用手帕擦了擦嘴角:“饱池说昨夜你有事汇报。”

    在宁恬面前,荣长林没有隐瞒自己的猜忌:“昨日遇刺太过蹊跷,况出府一事也鲜有人知。属下怀疑殿下身边有别的眼线。”

    听荣长林说完自己的想法,宁恬轻轻一笑。那一笑,倒有风华绝代之貌。

    只是,她的声音却是一冷:“你是怀疑我身边有内鬼?”对上宁恬蓦然凌厉的视线,荣长林一惊,谢罪道:“属下不敢。”

    宁恬冷哼一声,说到:“本宫的公主府,本宫心里有数,不烦别人管教。”

    荣长林见宁恬没有追究之意,便退身,站在一旁。

    听宁恬和饱池在一边商讨。把手里的要紧事说完,宁恬已用完早膳,正端着饰月拿来的云雾茶。

    她的视线不经意的落到荣长林身上。宁恬微微垂眸,看着茶杯散发出的白雾:“今日为何来迟?”

    荣长林知道宁恬是在问他,于是实话实说:“是属下疏忽,忘记及时药敷伤口。”

    宁恬点点头:“既如此,便好生调养一番。”正说着,却有人来报:“殿下,慕公子前来拜访。”

    宁恬眼睛一亮,声音不觉透露着些许雀跃:“快请进。”

    不多时,那一袭白衣,清冷如谪仙降世的慕棫卿便走了进来:“不才参见公主。”

    宁恬招了招手,示意慕棫卿坐下。

    慕棫卿从容的坐下,用着真切关心而不显殷勤的嗓音询问:“公主身体可无恙,可是受惊了?”

    宁恬的神情微微一变,她把手往后藏了藏,眼里带着些许闪躲。饱池却在一旁替她作答:“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自是惊吓不已。昨夜便用了皇上赏赐的安神香,依旧不得安宁。”

    宁恬看了饱池一眼,却是责怪:“饱池,是本宫平日太过娇纵你,如今说话都不知场地了?”

    见此场景,饱池忙垂头,前进几步,说:“奴婢一时胡言,请公主赎罪。”接着,她又看向慕棫卿:“是奴婢失言。”

    慕棫卿的俊容带着温和:“无碍,只是圣上赏赐的安神香,公主每次使用都能安睡,怎的这次……”

    饱池下意识的看了宁恬一眼,宁恬警示般的轻睨了她一眼。

    饱池面色有些犹疑,却还是扑通一声跪下:“请公主赎罪,奴婢实在不忍心见公主为情所困。昨夜慕公子虽回府,公主殿下却仍旧后怕,担忧了一夜。便是那次次有用的安神香,便也失效了。”

    慕棫卿微微一愣,看向宁恬。

    宁恬穿着狐裘披衣,肤白胜雪,此刻颊边染上一层薄粉,一副女儿姿态。青涩中带着一抹娇媚,轻易勾走人的心神。

    她并未替自己辩解,答案却明了。

    慕棫卿忽的轻轻一笑:“公主爱惜百姓,关心他人安危,不才佩服。”

    宁恬的表情微怔,略带惊讶的看着慕棫卿淡然带笑的脸。便转移话题:“慕公子棋艺精湛,不如瞧瞧本宫的棋艺是否有了长进。”

    慕棫卿勾唇:“公主殿下天资聪颖,只怕不多时便胜过不才,不才只求公主高抬贵手,莫让不才输得太难看。”

    宁恬扬唇,话语里带着轻松笑意:“还说呢。慕公子次次都说手下留情,次次又碾压本宫。本宫的一颗好胜心啊,都快被磋磨掉了。”

    说罢,她转头招呼饱池:“饱池,快快将上次那棋盘带来。”

    不一时,上次那棋盘便被人端来摆好。

    宁恬葱管般纤细白嫩的手指捏着一粒白子,微微蹙眉:“这残局耗费了本宫大半精力,即是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得解,真是颇让人头疼。”

    慕棫卿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却也不催促,耐心等待着,直至宁恬小心翼翼的下了那粒白子。

    慕棫卿看着局势,沉思几秒,再度下了一粒黑子:“公主殿下,承让。”

    这时,宁恬也放下白子,露出颊边的梨涡,长睫和略微上翘的眼尾搭配,灵动娇俏:“和盛也不让让阿恬。”

    和盛是慕棫卿的字。

    两人此刻相处融洽,无形间又有一种相配的磁场。

    荣长林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见她转变称呼,语气变得黏黏糊糊,自知宁恬是要与慕棫卿独处。

    于是他退后几步,识趣地离开。

    待荣长林再度被宁恬召入,慕棫卿早已离开了。

    那一娇一嗔皆是动人的怀春少女早已恢复成平静淡然,高高在上的平宁公主。

    她沉着脸,望着那棋局,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荣长林站在一边,等了许久。只听那平宁公主说到:“这棋局,真是好生有意思。”说罢,她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精光,只对荣长林说到:“处理掉英国公府费婉因。”

    荣长林听罢,略一颔首。正欲离开,却被宁恬叫住。只听她说到:“饰月,把父皇前些时日赏赐的金疮膏带来。”

    待荣长林接过,她才摆摆手,放行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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