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澜起身开始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捣鼓,月白和天青也把整个四美楼扫了一遍,回来禀报说没有异常。

    戚澜站起来准备干活:“房顶看了吗?”

    “看了,房顶的瓦片都是砌死的,不会被翻动,人不会是在房顶进来的。”

    戚澜不置可否,自顾自的转转悠悠。

    这房间所有的陈设都是红木打成的,屏风隔开里外间,外间可待客,转入屏风,就是简单的衣柜和一张床,戚澜拉开衣柜。

    衣柜不高,距离房顶还有一些距离,里面被隔板分成四层,每一层的间距都不大,不足以让一个人躲藏在里面,正要关上柜门,戚澜突然想想到什么一样顿住了,顺着衣柜继续向上看,房顶是木制的,一块块拼接起来,看起来毫无破绽。

    她攀住柜门,蹬着衣柜的隔板蹲在了衣柜上,衣柜上积灰不少,戚澜扒了一手灰,呛的她咳嗦了几声。

    身后的三人看着戚澜猴一样蜷缩在柜顶上逼仄的空间里,天青忍不住提醒:“总督,房顶查过了。”

    戚澜没接话,艰难的转了半边身子,扭身按动房顶的木板,木板并不是严丝合缝拼在一起的,而是微微有些松动,戚澜敲了敲,里面是空心的。

    她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对准那道急不可见的缝隙撬动起来,活动了半天,木板还是纹丝不动,但是每块木板之间都有些微小的缝隙,她连续活动了几块木板,把木板紧凑在一起,好半天后,终于活动出一条小小的缝隙,一根小指也插不进去。

    戚澜两腿紧紧瞪着隔板,一身的重量都压在上面,撑的两腿发酸,她弄清天花板可以活动,长松了口气,转身直接跳了下来。

    接着就看向一脸心虚的两人:“上面是空的,有什么?”

    “大概是……房梁吧。”天青回答说。

    一般的查看房顶都是防备有人在房顶上方进入,所以他们只看了外部有没有破绽,直接忽略了屋里的天花板。

    真是个好回答,戚澜也没打算追究,说道:“去搬几个梯子,拆几块下来看看。”

    崔颂饶有兴致的问:“你怎么会觉得房顶有问题?”

    “不然呢?”戚澜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不是在门进来的就是只能是在上面了,既然里面对你不利的东西不翼而飞,那就只能是他杀,想想你有什么好兄弟没想起来吧,这事怎么看你都是最大受益者,世人无利不起早,谁会阻止他对你不利呢。”

    崔颂没有跟着她的思路去想会是谁为了帮自己下的手,而是问道:“你真就一点也不怀疑是我?万一就是我设计杀了他呢,万一是我和陈宴如下手了,一来除掉齐国的一大助力,二来销毁对我不利的证据。”

    戚澜背对着崔颂,看不见她的表情,等了半天,才听见一句轻飘飘的回答:“你不会的,君子和而不同,虽然咱们不熟,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做不来背地暗算的肮脏事。”

    崔颂闻言感到喉咙一阵发紧。

    半年来,漫天的质疑兜头盖脸的浇下来,也是好久没有听到这样信任的话了。

    房顶的木板撬开了。

    如戚澜所料,上面确实另有一番天地,但是没有一块木板是可以直接掀开的,也就是说,没有人通过掀开庄太傅房间的顶板进入房间。

    戚澜从撬掉两块板子的地方勉强钻进了进入隔板上方,尽管有丝丝缕缕的光从房顶的缝隙中照进来,上面还是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天青递上了烛火,自己也爬了上去。

    有了照明,眼前顿时开阔了起来,一根根房梁盘桓在里面,好似巨兽的骨架。

    地上同样积了厚厚的灰尘,烛火晃过赫然出现了许多凌乱的脚印。

    脚印只在一条路线往返,在庄太傅的房间上方向黑暗中延伸。

    天青有点尴尬的看向了戚澜,正想说什么。

    戚澜却在唇前竖起了一根指头,制止了她,天青噤声,两人顺着脚印的踪迹,来到了一块明显脚印叠加的木板前,周围有一些凌乱的手印,样子是有人抓着爬上来过。

    戚澜默默记住了木板的大致位置。

    就回到了房间。

    “行了,现在让我们再见一见,那位美丽的老板娘吧,她叫什么来着?”

    崔颂回答说:“芸娘。”

    戚澜撇了撇嘴角:“呦,看你这好记性,那是人家爱称,你别瞎叫。”

    一行人又来到了上次的房间,盲女老板娘还坐在上次一样的位置,比先前略圆润了些,脸色也没有之前那般苍白了。

    贺谦还是站在她身侧后方的位置,低低的同她耳语着些什么。

    “好久不见,总督。”

    “最好别见了,见你次次没什么好事,行了不用起来了。”戚澜挥手制止了她起身行礼,自己挑了个看着顺眼的椅子坐了下去:“才想起来问,你叫什么?”

    盲女微微一笑,目光落在虚无的某处,回答说:“总督之前不是着人查了我好一阵子,怎么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戚澜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干咳了一声,说:“毕竟琐事缠身,也不是事事都想知道。”

    盲女:“民女风荷举,小字芸娘。”

    “我就说你别瞎叫。”戚澜看了崔颂一眼说道:“和那个商人像是一对儿。”

    风荷举默默的听完了全过程,叫人取来了四美阁的布局图,戚澜凭着记忆一比对,果然是那个富商所住的房间,戚澜霍然站起,点了一下门口的方向,不大一功夫一对守备军已经悄无声息的在走廊站了一排,常新词的门口更是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戚澜按了刀,食指一下一下的点着风荷举:“你的楼最好没问题。”

    竺青未拿了常新词就直接转手扔进了大理寺。

    戚澜看了看天要黑了,秉持着绝不占用私人时间的信念,直接回了家,第二天才去见方询,崔颂就进宫继续他的撂挑子大业。

    崇光帝看见崔颂好像见了亲祖宗,一个箭步冲过去攥住了崔颂的两条袖子,说道:“可算来了,今日早朝你告假,朕就急的不行,还以为你真就一天也干不下去,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冲动行事,昨天就是热昏了头,一时气急才说自己要出门。”

    崔颂抬手将崇光帝扶的端正了些,说道:“数九寒天的,臣不会热昏头的。”

    崇光帝无言以对,默默松开手,叹了口气:“朕知道你的意思,可这些小事,叫底下人去做就好了”

    崔颂不言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崇光帝略显无措的眼睛,他眼里没有半分前一天的狠劲儿,好像那不经意间漏出的狠意只是错觉而已。

    他又变成了那个温吞和蔼的皇帝。

    崔颂出了宫门,脑子乱成一团,他想来以冷静自持自居,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强大不可颠覆,他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掀开帘子对前面的惊蛰说:“掉头,去丘府。”

    丘书青老太傅是先帝的肱骨之臣,也是崇光帝和崔颂的授业恩师。

    年轻时跟着还是太子的先帝南征北战,有一次和队伍走散,被困在了风雪之中,漆黑的夜里辨不清方向,他将所有的食物留给太子孤身一人去四处寻找可以暂时安身的人家和失散的队伍。

    队伍找到了,可人也只剩下死撑着的一口气了,两腿从那时候就落下了病根,阴天雨雪就酸麻痒痛,经常折腾的整夜睡不好。

    长期的过度用眼让他的眼睛变得浑浊,要拿的老远才能分辨出字迹。

    引着得意门生崔颂渐渐对政务得心应手,旧时同僚也相继离世,丘老太傅也慢慢的淡出了朝廷,太傅之名算是个虚衔了。

    崔颂本不想多麻烦他老人家的,只是离都之事实在理不出头绪,盘算了好一阵子,才决定去叨扰一下。

    崔颂被侍从引着坐在前厅等候,老师没来,他的书童将一只瓷盘端到了崔颂眼前,磁盘里盛着一只锦囊,恭恭敬敬的说道:“主人走时吩咐过,说丞相您一定会来,届时就把这个交给您,您要是看懂了这句,心中疑惑自然可以迎刃而解,要是看不懂……”

    崔颂抬头:“什么?”

    “要是看不懂。”书童继续说:“那您就不要做他的学生了。”

    崔颂身形一震,沉默着拿过锦囊打开,里面只有一张折的四四方方的宣纸,端端正正的写着四个字——“凭心而动。”

    这正是老师一惯的风格,言简意赅,却能直击要害。

    这么多年,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养出了些城府,没想到还是叫老师一眼看透了去。

    还不等他想明白,一旁低着头的书童又开口道:“主人还有一句话要托您捎带。”

    “请讲。”崔颂说。

    “主人说,想趁一把骨头还未彻底老朽,再好好看看一生未曾好好欣赏的名山大川,让您莫要寻他,再帮忙禀告陛下恕他不告而别之罪。”

    崔颂:“……”

    “又走了一个。”崇光帝把脑袋埋进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里,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丘阁老在人不在尧都,消息却灵通。

    听说崔颂的一番话之后就休书一封送到了崇光帝手里,内容大概是崔颂孤掌难鸣,又树敌太多,放他远离权利旋涡出去待个一年半载也不耽误新法的运行,避避风头再回来也是好的。

    第二天下午,戚澜吃了午饭眯了一会儿才不慌不忙的正装准备去大理寺看看那个姓常的怎么样了,开门就看见崔颂仰面躺在自己的躺椅上,手里的书卷已经积了一层落梅,是半天都没有翻过一页了。

    冬日柔和的阳光照在人脸上并不晃眼,照的皮肤好像半透明的玉石一般,戚澜想起了四美楼里炖的烂熟的,白嫩细腻的鱼肉。

    这是,人面梅花相映……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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