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箴言一般的话语来得突兀异常,但她语气沉沉如出肺腑,药尘自然不可能真的就因为这句话对她动手,心中的沉郁让他低低地、小心地问:“真的不能说吗?”

    困在牢笼中无路可去的猛兽,哪怕被身上的锁链勒出了斑驳血迹,却固执地没有让一滴泪水落下,不哭诉,不哀鸣,不皱眉。

    等了很久,她才在唇边强扯出一个笑容,话语带着些不可察的卑微乞求,她说:“让我保留这点可怜的自尊吧。”

    药尘见过她的锋芒,亦窥过她的暗伤,可这仍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他嚅动着嘴唇,放缓声音,好似稍重一些就会让这个瓷器就会碎裂一般:“对不起。”

    他此刻的话语一如彼时落在她脊背上的手掌,像抚慰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可妘姽早已不是孩子了,也见惯了风雨,却觉得这比锐利刻薄的话语更叫她一筹莫展。

    她宁愿面对数人围杀,也不愿站在这里,感受着那润物无声般的细腻,悄然卷席而来,压得人难以退却,仿佛被那赤子之心放在火中徐徐燎燃,要烧透她的肺腑,剧烈的情绪几欲窥见天光。

    她艰难地闭着眼,像以往的无数次一样,生生将这几欲铺天盖地的情绪咽进肚里,压抑得只露出凤毛麟角,然后一刻不停地逃离这里,这样她就不用面对这百年如一日的丹心一寸,也不用为自己感到惶恐而无措。

    离开前却还强撑着不愿叫人看出来,她道:“我要找个地方简单休养一下,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其他手段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药尘看着她运用斗技离去的背影,没有追上去,他的手覆上心口,像有一支利箭,穿过了他的胸膛,他只能后知后觉地伸手按住这隐隐作痛的伤口,以免它会震破胸膛来证明它的存在。

    他站在原地许久,才重新回到黑印城中,几日时光眨眼而过,他始终没有她的踪迹,但那灵魂印记确实平息了下来。

    只是不再有任何作用——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情况,而这印记除了能知晓她确实如其所说般性命无虞之外,毫无任何作用。

    等他再次知道她的消息,是在声势浩大的黑印拍卖场中,那亮起的贵宾间的号码显示着主人的到来,尽管一件件物品随着叫卖声,从拍卖行中流入席下各人手里,那件亮起的贵宾间依然没有一丝动静。

    “接下来拍卖的东西,倒是略微有些奇怪,因为连我们也没有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也无法打开查看,不过经过我们拍卖会的重重分辨,这倒是像记录着某种未知的东西一般,或许是功法亦或斗技也尚未可知。”拍卖师弯身取出一个银盘,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银盘上的锦布,顿时一卷颓朽的竹简,便是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内。

    但迎来的,只是场下一片嗤之以鼻的不屑声音,拍卖师眼角瞥了一下那张古老竹简,将它拈了起来,横置在所有人视线中,笑道:“如果所料不差,这东西应该是很有一段年头,虽然并不清楚它隐藏了什么,可上古之物,总不是普通货吧?人总是要赌博一番,如果谁能打开并且破译出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其中所隐藏的东西,会轰动整个大陆呢……按照规定,起拍价是十万金币。”

    妘姽缓缓地睁开自己有些沉重的眼皮,抬手状似无意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无声驱赶着脑中的昏沉之感,眼神快速扫过下方情景,在其口若悬河地努力想将价值提升,妘姽淡淡地开口:“十一万。”

    淡淡的声音破了场内的安静,顿时,无数道目光顺着声音移动后停留在了贵宾间的房号上,但看了看那“贵宾间”三个大字后却适时的住了嘴。

    血宗少宗主范凌偏头望着声音传出的贵宾间所在的方向,在看见其房号后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觊觎之色,舌尖舔过嘴唇,瞧得她竟然首次出价拍卖这谁也不知道有何用途地古老竹简,一股奇异的感觉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范凌扬声道:“原来是白衣,不想你竟对这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不妨待我拍下后赠与你……十五万。”

    此话一出,便是激起了拍卖场内的一阵喧嚣,不仅惊于那贵宾间内之人的身份,同样惊于范凌的举动,他虽说是赠与,然而其中意味,昭然若揭。

    在这个情况之下,少女一如既往是声线平平的语调,她没有回答范凌的话语,极为随意地道:“二十万。”

    “二十五万。”目光盯着贵宾间良久,血宗少宗主手掌一挥,又是加了五万的价码。

    而在他的话语落下后,场内再次沉寂了下去,范凌眉头一皱,但也唯有吃下这个暗亏,面对数人投来如同看白痴般的目光,脸色颇为阴沉。

    “范凌少宗主二十五万金币拍卖这竹简,可还有人加价?”拍卖师笑眯眯地问了一句,可却再没有人回答他,因此他倒也是爽快地赶紧把拍卖锤给敲了下去。

    身体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妘姽指尖摩挲着身上白袍的布料,心中思索,适才不知自己因何原因而又一次失去了意识,好似在冥冥之中已过去了许久,睁眼却只留一场记不起的梦境。

    这已不是她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她并不害怕自己会遭遇不测,如果有意外发生,遭殃的只会是别人。

    只是她这次感觉格外的漫长。

    太长了,她仿佛看见了万物生长,见到了盛衰更迭,目睹了日升日落,岁月变化间世上满是数不尽的阴晴圆缺,然而大道无情,天地如如不动,运行无始无终,一切周而复始循环反复。

    可又太短了,连这场拍卖会的时间都没过完,让那些都像是可笑的玩笑,都像是小孩子间无聊的争斗,世事如白驹过隙,人类如沧海一粟,连曾经的历史的一点浅薄的痕迹都过于浅薄。

    还有就是……

    妘姽撑着头,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小臂上,魔兽山脉中她闯塔之后,那个无名黑塔便一直在她的体内,是以,它一消失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略微思考了一下,她心中倒是释然了一些,好歹少了一个问题,而且这明显不是她现在能触及得了的东西,无名黑塔的主人至少应该有斗圣修为,否则她绝不可能会出现那样的异变。

    妘姽手指抚过眼眶,宛如宝石一样的眸子在光的照射下愈发璀璨夺目,她脑中不停地思忖,同时也不忘时不时地朝底下叫价,拍下几件无伤大雅的物件,连那片古图也跟着轻飘飘地喊了几句。

    她虽名声在外又不差钱,但有在黑角域毫无根基的前提,这些就都是虚幻的泡沫,她还没有真正的具有一力降十会的实力,有些东西点到为止最好。

    但就如同萧炎放弃喊价不代表放弃了那个古图,她息声也不代表她会真的会将东西拱手相送。

    范凌可能不知道,有两双隐藏在遮掩下的眼睛,若有若无的停留在他后背,将其牢牢锁定,笑中似有森然之意。

    在听见最后的重头戏即将上场后,妘姽站起身斜瞥了一眼下方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悄然退场。

    前去领取了拍下的物品并拒绝其加入的邀请后,妘姽转身离开,轻而易举甩掉跟踪之人,而后,又再次重新折返回来,潜伏在拍卖场四周,观察着其中的动向。

    不久后,萧炎也与她会合,他悄然贴近低声道:“你也要去吗?”顿了顿又补充,“老师说你之前受了点伤,不方便行动,我可以把你想要的拿回来,是那个竹简吗?”

    妘姽沉默地看了一眼萧炎手指间的黑色戒指,才到:“是。我确实受了些小伤……”

    “那我帮你把那个东西拿回来!”萧炎当机立断打断道,“你先去我之前住的地方,我很快回来!”话虽这么说,但萧炎依旧很紧张地看着妘姽,他知道无论他如何说,她不愿意还是没人能改变。

    “好,我也有些事需要处理。”妘姽今天却似乎格外好说话,她也没坚持,点了点头嘱咐道,“黑角域最近情况冗杂,若无法将东西带回,便告诉我一声,我自有方法。”

    萧炎朝她点了点头答应,身影快速朝着范凌的方向追去。虽劝动妘姽,可他心中并无半分松懈之意,她的话语间透出的意思,分明是绝对的势在必得,不惜一切手段!而今的退让,也不过是在分析自身情况和局势后,得到的最好的方法,但若不行,她也断不会就此罢休。

    那竹简为什么让她如此重视?不是说无法打开吗?

章节目录

斗破苍穹之局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拾贰川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拾贰川并收藏斗破苍穹之局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