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生产维生素e?”

    廖德荣有些后知后觉地问道。

    “为什么不呢?”高凡显出一副很欠揍的样子反问道。

    “你知道生产维生素e需要什么原料吗?”

    “三甲基氢醌和异植物醇。”

    “这两种原料现在都需要进口,你知道吗?”

    “知道啊。”

    “你是说,你们能弄到这两种进口原料?”

    “当然。”

    “你们这么有路子?”

    廖德荣盯着高凡,仿佛想从他的相貌上分辨出他是衔着哪根金钥匙出生的,在国家外汇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居然能够弄到进口原料,这可是要花费一大笔外汇的东西。

    高凡看出了廖德荣的想法,他笑道:“廖工,你不用觉得惊讶。我们进口三甲基氢醌和异植物醇,合成维生素e之后再出口到国外去。维生素e的价格肯定比进口原料更贵,所以我们是能够帮国家赚到外汇的,你说是不是?”

    “这倒也是……”

    廖德荣回过味来了。他原来呆过的那家制药厂,现在也是从国外进口这两种原料来生产维生素e,也是需要使用外汇的。但如果不进口这两种原料,国家就不得不进口更多的维生素e,花费的外汇是更多的。

    照高凡的说法,他生产的维生素e要出口到国外去,那么进口原料就更合理了。毕竟,一进一出之间,国家的外汇是净增长的。

    “合成维生素e需要的设备也是很高级的,缩合反应需要有耐腐蚀的搪瓷反应釜,国产搪瓷设备还不过关。”廖德荣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高凡倒是心中暗喜,看来这位老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问题能够说到点子上。他说道:

    “设备的问题,你可以提出要求,我来想办法。有些设备可以考虑从国外进口材料,国内制造。还有,如果我们采用稀土基催化剂,缩合反应的腐蚀性会减弱一个量级,对设备的要求也会降低的。”

    “嗯,有道理……”廖德荣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旋即又瞪着高凡,不满地说道:“为什么是我提出要求?我和你们的事情没关系啊。”

    “我说了,我们可以出钱请你啊。”高凡说。

    “你是说,你们要我们设计院合作?”廖德荣问。

    高凡说:“和设计院合作太麻烦了,我们还是倾向于和你个人合作吧。如果需要,我们可以请化工厅出一个函,借调你到我们那里去工作一段时间。”

    “你是说鹿坪?”廖德荣皱着眉头,仿佛高凡是要让他去上刀山下火海一般,“我家里事情很多,我父母年纪大了,小孩还在上学……”

    “我们如果一个月给你付200元的报酬,你去不去呢?”高凡有些不耐烦了。

    这都啥人品啊,请他去帮点忙,又没说不给报酬,怎么连“上有八旬老母”这种江湖上的梗都拿出来了。

    信不信我拿钱砸晕你。

    时下一个工程师的工资也就是七八十元,高级工程师可以到一百出点头的样子。高凡付下一个月200元的额外报酬。还愁老廖不跪吗?

    殊不料,高凡想象中廖德荣纳头便拜的场景并未出现,对方只是短暂地错愕了一下,便摇头说道:

    “一个月200块钱的报酬,这怎么可能嘛!再说,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钱呢,收你们的钱是要犯错误的。你想想看,我都快50岁的人了,犯得着为了这么点钱去犯错误吗?”

    他嘴里说得硬气,可高凡分明能够听出一些言不由衷的意味。他的脸上有着一些复杂的表情,综合起来就是两句话:

    真香!

    喵,有毒?

    高凡也算是懂体制的人了,听到廖德荣的话,他起身去关上了会议室的门,然后坐回原来的位子,压低了一些声音对廖德荣说:

    “廖工,我们请你去帮忙,向你支付劳务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能算是犯错误呢?我刚才说了,我们可以请化工厅帮助出个函,这样你去我们那里就算是借调,设计院也不会说什么的。”

    “小高经理,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廖德荣说,他的语气比刚才客气了许多,已经是有些商榷的味道了,“化工厅要借调我到你们那边去,只要符合手续,那就是没问题的。

    “到你们那里去工作,算是出差,你们给我补贴一份出差补助,这是合情合理的。出差补助是一天五毛钱,一个月是15块,没多大意思嘛。

    “但是,如果像你说的那样,给我付报酬,而且还是一个月200块钱的报酬,这就不符合规定了。就算单位上现在不说,以后有个风吹草动的时候,这就是一个把柄,是会要人命的。”

    “如果我们双方都不说出去呢?”高凡问。

    “怎么可能不说出去?你们花钱,不用做账的吗?”

    “这个问题,我们有办法处理,比如说,你只管拿钱,不需要签字。”

    “……这也不行,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让人查出来,毛病就更大了。”

    这就是一只惊弓之鸟啊!

    高凡由衷地感慨道。

    这个年代的人,尤其是体制内的人,对于“风吹草动”这件事是极其敏感的。高凡自己没有这种体会,但他不止一次从高逸平和冉玉瑛的聊天中听到这种说法。

    前些年,政策变来变去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高逸平就不止一次调侃说自己是“老运动员”,也就是经历过许多次运动的意思。

    眼前这位廖德荣,高凡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从他这副谨小慎微的作派,可以猜测出他应当是有过一些不愉快的经历的,以至于形成了这样一种条件反射。

    “那么,廖工,依你的看法,我们应当怎么做,你才放心呢?”高凡转而向对方请教了。

    廖德荣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恐怕没什么办法,规定就是规定,我不能违反规定的。”

    “如果我们把钱付给你们设计院,再由设计院支付给你呢,你敢不敢拿?”

    “设计院收的钱,怎么可能支付给我?”

    “呃……”

    高凡败了。

    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反驳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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