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阮延佳来说，那已经是过去了很久的事。
元祐五年，上元节。
那一晚的长安城，灯火如沸。
小妹妹延仪难得外出，非常兴奋，“我要去看灯会！”
长姊延令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如此佳节，当然是先去祭拜太一神。”
太一神，在久远而神秘的楚地传说中，祂是至高无上的尊神。本朝兴于楚地，历代天子皆尊奉太一神。每年上元节，长安城中的南寺，会举行盛大的祭祀典仪。有时，天子甚至会亲临寺宇，与众同乐。
阮延佳也道：“自然是要先去的。”
阮延仪见姊姊们都这么说，自然是没有异议了。
身后随行的人都行动起来。
姊姊妹妹都上马车了。
阮延佳犹豫一瞬，忍不住侧头一看。
那个人立在一旁，也在看她。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立马低下头，做出整理马鞍的样子。
阮延佳压下复杂的心绪，也上了马车。
沿路，明灯似海，行人笑闹如歌。
姊妹们都在交谈，阮延佳没有兴致，只是掀起帘子，去往外看。
前方，江柘目不斜视，正策马前行。
他的整个脸庞，都浸没在光中，偶尔有一点暗影落下，显得他的鼻梁格外的挺拔。
这个时候，他不可以回头，明目张胆地看她。
而阮延佳可以。
她已经忍耐了许久许久。
但她知道，江柘只会比她更加忍耐。
因为，他们二人之间，江柘总是被动的，忍耐的。
恍惚之中，她又想起了，那日江柘望着她，那双包含压抑与痛苦的眼睛……
阮延佳的手一抖，放下了帘子。
她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妹妹发现了她的反常之处，忍不住询问：“二姊姊怎么不说话？”
“对呀。”长姊温柔地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阮延佳有些慌张，只是虚弱道：“我前些日子得了风寒。还未好全……”
“那怎么还跟我们出来？”长姊责备她：“待会拜过太一神，回去好好休息吧。”
阮延佳一愣，轻声说：“都听姊姊的。”
很快便到了南寺。
渭水与泾水流经的富饶之地，长安城中的人群集聚，静谧地等待着神灵的莅临。
高台之上，已经燃起了数堆的柴火。一盏一盏，明晃如日，隐隐约约飘散出淡而悠长的神香。
他们一行人停在人群的边缘。
很快，四周响起了编磐和铜鼓古老的声音，传入寂静的旷野里，仿佛是前代传来的乐声；篝火旁，披着长发的男巫女巫依次出现，他们穿着丝绸的衣裳，佩有华丽的衣饰，唱起庄严而动听的祭歌——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
悠扬的歌声，渐渐地飘远，仿佛传遍了整个天际。紧接着，一堆一堆的篝火疯狂燃烧起来，像是团团红日，将漆黑的的天幕映得恍若白天。终于，太一神驾着云车出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红火之后，神明飘渺的影子，还有一闪而逝的马影。传说之中，太一总是在太阳洒下第一缕光辉之前出现，祂的云车所过之处，皆是日光赐福之地。人们尊奉太一神，因为祂是红日与阳光的神明，祂的神光会庇护这片广袤土壤上的每一个人。
人群都欢呼起来，聆听着巫人们的歌声，目送着神明的远去——歌声已止，祂离开了，天地又永归了白日之后永恒的的黑与夜。
人们兴奋过后，又有些怅然若失。但总是不能期盼神明每刻莅临的。所有人都很满足，在南寺燃燃的红火之中，他们低声诉说着自己的愿望。
神明已经远去，而人间依旧徘徊着祂的气息。祂温暖的神香涌入阮延佳的鼻尖，阮延佳盯着女巫华美的祭袍，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长姊已经许下愿望了，看着仍在怔愣的阮延佳，柔声道：“妹妹身体不适，就先回去吧。”
妹妹也点头，“我们会给姊姊带礼物的！”
阮延佳道：“你们去吧，不用理会我。”
长姊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延仪走了。
阮延佳依旧站在原地。
惜盈等了半晌，问：“淑女是要回府吗？”
阮延佳回过神，对上惜盈满怀关爱的眼睛；又往不远处一看，江柘并一行骑奴，都远远望着她们，没有靠近。
阮延佳对惜盈说：“我想去河边看看。”
与不远处的热闹不同，渭水旁边，非常安静。只听得见水鸟时有时无的啁啾的叫声。水面上一片寂静，丝丝缕缕的风夹杂着水微冷的气息，掀起一下又一下碎银般的涟漪。
惜盈静静立在阮延佳旁边，其余人都远远的跟着。
阮延佳安静一会，然后道：“我想和他说会话。”
惜盈嘴唇颤抖着：“淑女……”
“惜盈。”阮延佳轻轻道：“帮帮我吧。”
惜盈沉默半晌，退到远处，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就都离开了，只有江柘留了下来。
在寒凉的月光之下，他们遥遥相望。
阮延佳没有出声，只是望着他。江柘的眼神微微动摇了，他屏住呼吸，慢慢走近她。
这下，他们离得很近了。
江柘垂着眼睛，不敢看她。半晌，他才唤一声：“淑女……”
阮延佳正欲开口，忽然之间，感觉似有光亮迎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见月亮在一刹那之间冲出了云彩，一下遮掩住了黯淡的星光。月亮是冷淡的，她的光芒却是明亮的，无拘无束地朝人间四面八方的洒下华缎般的光辉，船帆，水乌，远处若有若无的船只，都笼罩在潮水一般的月光中。河水亦闪着一片粼粼的银光，夜晚的冷风拂过，像是月光在微微地颤动。
“你看……”阮延佳喃喃出声：“……月亮。”
江柘一怔，他追随着阮延佳的目光，去仰望那至高无上的月亮。它镶嵌在漆黑的天幕中，遥远而缥缈，圣洁而柔美。他微微抖动了一下眼睫，感觉一下盛满了无数的月光。世间万物都沉浸在月光里，他自己也是。
二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说话。过一会，有一只洁白的水鸟忽然抖动着翅膀，飞过水面，发出扑棱扑棱的声音。他们忽然感觉到周遭有点过于安静了。除了他们，周围没有一个人。他们几乎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心中逾越的念头忽然产生，江柘不由得看向阮延佳，甚至微微走近了一步。月光之下，她神色恬然，面容美丽，明明咫尺之距，却又不可接近，和他无数次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他喉咙微微干涩，又有些自惭形秽了，一下移开了眼睛。
“……你。”一片寂静之中，阮延佳忽然出声了，“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江柘的眼睫毛猛地一颤，他的眼睛猛然对上阮延佳的，他凝视着这双美丽的眼睛，一时连呼吸也停止了。刹那之间，他的心升起微微的盼望，有一句话即将要呼之欲出。但一下就被冰冷的现实的浇灭了。
“……即使是太一神，”江柘的声音很轻，“祂也不能实现我的愿望。”
阮延佳的呼吸一停，眼眶有些湿润了。她匆忙移开眼睛。月光拂过她的全身，明明是这么的温柔，她却感觉如此冰冷？
他们立在渭水河边，都看不见河流的尽头。远方，忽然有点点光亮开始涌聚，已经映出了深深浅浅的光点。凝目一看，原来是一盏一盏的河灯，在渭水河上漫无目的的漂流，满目水色，都被映成了煌煌的灯海。
“很美。”阮延佳问：“对不对？”
江柘看着她，说：“……很美。”
阮延佳感觉到他的目光，她曾很多次与这样的目光对视。在和他不相熟之前，她以为他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毕竟，在过去，他只是在阿父身边，一个沉默而安静的影子，严苛而冷酷的执行着父亲的每一个命令。可是，与他给人的感觉不同，他的眼睛是多变的，光影与暗影都在里面交织，可以寒冷如铁，亦可以柔情似水。而对着她，他总是沉默的，温柔的。
她没有再看他，但她的声音，已经微微的哽咽了， “是的。”她几乎是自言自语了，“河灯，真的很美……”
晚风逐渐停了，最后一缕风歇息在阮延佳的脸颊上。那如同星火般的河灯，犹如光点一般追随着光明而去，同时也照亮了河面下倒映的人间深重的影子。而河灯那熹微般的亮光，最终也渐渐消失在了河心深处，埋葬在了深深的渭水之下。
“淑女……”有人在一声一声地唤她，“淑女……”
阮延佳勉强睁开了眼睛，入目是曲阳侯府华贵的穹顶，青铜吊灯中，仍然有焰火在跳跃。内寝却依旧一片昏暗。
“女君！”原来是惜盈在唤她：“该起身了。”
阮延佳听清楚了她的话，一瞬间感觉如坠冰窟。她张了张口，刚想回应，却忽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趴在她身上，她有些呼吸困难了；下一刻，孩童温暖的甜香涌入她的鼻尖，毓儿明亮的笑脸映入她的眼帘。
阿母！她看到毓儿兴冲冲地说，你起晚了，是大懒虫！
阮延佳刹那间回到了真实的人间。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缓了一会，微笑地摸了摸毓儿的小脑袋，然后把他放了下来。
惜盈见阮延佳醒了，便招呼女使们进来。一行人入内侍奉梳洗，又有人一一点起内寝中的灯具。阮延佳盥漱毕了，正心不在焉的擦拭着双手，看见毓儿乖乖地坐在榻上，有模有样地漱口，就忍不住笑了。
母子俩都收拾妥当了，阮延佳给毓儿布好早膳，柔声对他说：“毓儿慢慢吃，我先走了。”
毓儿很是不舍，但知道阮延佳有事，就没有挽留，闷闷地点了点头。
阮延佳于是离开了。
元祐五年，上元节。
那一晚的长安城，灯火如沸。
小妹妹延仪难得外出，非常兴奋，“我要去看灯会！”
长姊延令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如此佳节，当然是先去祭拜太一神。”
太一神，在久远而神秘的楚地传说中，祂是至高无上的尊神。本朝兴于楚地，历代天子皆尊奉太一神。每年上元节，长安城中的南寺，会举行盛大的祭祀典仪。有时，天子甚至会亲临寺宇，与众同乐。
阮延佳也道：“自然是要先去的。”
阮延仪见姊姊们都这么说，自然是没有异议了。
身后随行的人都行动起来。
姊姊妹妹都上马车了。
阮延佳犹豫一瞬，忍不住侧头一看。
那个人立在一旁，也在看她。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立马低下头，做出整理马鞍的样子。
阮延佳压下复杂的心绪，也上了马车。
沿路，明灯似海，行人笑闹如歌。
姊妹们都在交谈，阮延佳没有兴致，只是掀起帘子，去往外看。
前方，江柘目不斜视，正策马前行。
他的整个脸庞，都浸没在光中，偶尔有一点暗影落下，显得他的鼻梁格外的挺拔。
这个时候，他不可以回头，明目张胆地看她。
而阮延佳可以。
她已经忍耐了许久许久。
但她知道，江柘只会比她更加忍耐。
因为，他们二人之间，江柘总是被动的，忍耐的。
恍惚之中，她又想起了，那日江柘望着她，那双包含压抑与痛苦的眼睛……
阮延佳的手一抖，放下了帘子。
她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妹妹发现了她的反常之处，忍不住询问：“二姊姊怎么不说话？”
“对呀。”长姊温柔地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阮延佳有些慌张，只是虚弱道：“我前些日子得了风寒。还未好全……”
“那怎么还跟我们出来？”长姊责备她：“待会拜过太一神，回去好好休息吧。”
阮延佳一愣，轻声说：“都听姊姊的。”
很快便到了南寺。
渭水与泾水流经的富饶之地，长安城中的人群集聚，静谧地等待着神灵的莅临。
高台之上，已经燃起了数堆的柴火。一盏一盏，明晃如日，隐隐约约飘散出淡而悠长的神香。
他们一行人停在人群的边缘。
很快，四周响起了编磐和铜鼓古老的声音，传入寂静的旷野里，仿佛是前代传来的乐声；篝火旁，披着长发的男巫女巫依次出现，他们穿着丝绸的衣裳，佩有华丽的衣饰，唱起庄严而动听的祭歌——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
悠扬的歌声，渐渐地飘远，仿佛传遍了整个天际。紧接着，一堆一堆的篝火疯狂燃烧起来，像是团团红日，将漆黑的的天幕映得恍若白天。终于，太一神驾着云车出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红火之后，神明飘渺的影子，还有一闪而逝的马影。传说之中，太一总是在太阳洒下第一缕光辉之前出现，祂的云车所过之处，皆是日光赐福之地。人们尊奉太一神，因为祂是红日与阳光的神明，祂的神光会庇护这片广袤土壤上的每一个人。
人群都欢呼起来，聆听着巫人们的歌声，目送着神明的远去——歌声已止，祂离开了，天地又永归了白日之后永恒的的黑与夜。
人们兴奋过后，又有些怅然若失。但总是不能期盼神明每刻莅临的。所有人都很满足，在南寺燃燃的红火之中，他们低声诉说着自己的愿望。
神明已经远去，而人间依旧徘徊着祂的气息。祂温暖的神香涌入阮延佳的鼻尖，阮延佳盯着女巫华美的祭袍，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长姊已经许下愿望了，看着仍在怔愣的阮延佳，柔声道：“妹妹身体不适，就先回去吧。”
妹妹也点头，“我们会给姊姊带礼物的！”
阮延佳道：“你们去吧，不用理会我。”
长姊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延仪走了。
阮延佳依旧站在原地。
惜盈等了半晌，问：“淑女是要回府吗？”
阮延佳回过神，对上惜盈满怀关爱的眼睛；又往不远处一看，江柘并一行骑奴，都远远望着她们，没有靠近。
阮延佳对惜盈说：“我想去河边看看。”
与不远处的热闹不同，渭水旁边，非常安静。只听得见水鸟时有时无的啁啾的叫声。水面上一片寂静，丝丝缕缕的风夹杂着水微冷的气息，掀起一下又一下碎银般的涟漪。
惜盈静静立在阮延佳旁边，其余人都远远的跟着。
阮延佳安静一会，然后道：“我想和他说会话。”
惜盈嘴唇颤抖着：“淑女……”
“惜盈。”阮延佳轻轻道：“帮帮我吧。”
惜盈沉默半晌，退到远处，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就都离开了，只有江柘留了下来。
在寒凉的月光之下，他们遥遥相望。
阮延佳没有出声，只是望着他。江柘的眼神微微动摇了，他屏住呼吸，慢慢走近她。
这下，他们离得很近了。
江柘垂着眼睛，不敢看她。半晌，他才唤一声：“淑女……”
阮延佳正欲开口，忽然之间，感觉似有光亮迎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见月亮在一刹那之间冲出了云彩，一下遮掩住了黯淡的星光。月亮是冷淡的，她的光芒却是明亮的，无拘无束地朝人间四面八方的洒下华缎般的光辉，船帆，水乌，远处若有若无的船只，都笼罩在潮水一般的月光中。河水亦闪着一片粼粼的银光，夜晚的冷风拂过，像是月光在微微地颤动。
“你看……”阮延佳喃喃出声：“……月亮。”
江柘一怔，他追随着阮延佳的目光，去仰望那至高无上的月亮。它镶嵌在漆黑的天幕中，遥远而缥缈，圣洁而柔美。他微微抖动了一下眼睫，感觉一下盛满了无数的月光。世间万物都沉浸在月光里，他自己也是。
二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说话。过一会，有一只洁白的水鸟忽然抖动着翅膀，飞过水面，发出扑棱扑棱的声音。他们忽然感觉到周遭有点过于安静了。除了他们，周围没有一个人。他们几乎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心中逾越的念头忽然产生，江柘不由得看向阮延佳，甚至微微走近了一步。月光之下，她神色恬然，面容美丽，明明咫尺之距，却又不可接近，和他无数次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他喉咙微微干涩，又有些自惭形秽了，一下移开了眼睛。
“……你。”一片寂静之中，阮延佳忽然出声了，“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江柘的眼睫毛猛地一颤，他的眼睛猛然对上阮延佳的，他凝视着这双美丽的眼睛，一时连呼吸也停止了。刹那之间，他的心升起微微的盼望，有一句话即将要呼之欲出。但一下就被冰冷的现实的浇灭了。
“……即使是太一神，”江柘的声音很轻，“祂也不能实现我的愿望。”
阮延佳的呼吸一停，眼眶有些湿润了。她匆忙移开眼睛。月光拂过她的全身，明明是这么的温柔，她却感觉如此冰冷？
他们立在渭水河边，都看不见河流的尽头。远方，忽然有点点光亮开始涌聚，已经映出了深深浅浅的光点。凝目一看，原来是一盏一盏的河灯，在渭水河上漫无目的的漂流，满目水色，都被映成了煌煌的灯海。
“很美。”阮延佳问：“对不对？”
江柘看着她，说：“……很美。”
阮延佳感觉到他的目光，她曾很多次与这样的目光对视。在和他不相熟之前，她以为他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毕竟，在过去，他只是在阿父身边，一个沉默而安静的影子，严苛而冷酷的执行着父亲的每一个命令。可是，与他给人的感觉不同，他的眼睛是多变的，光影与暗影都在里面交织，可以寒冷如铁，亦可以柔情似水。而对着她，他总是沉默的，温柔的。
她没有再看他，但她的声音，已经微微的哽咽了， “是的。”她几乎是自言自语了，“河灯，真的很美……”
晚风逐渐停了，最后一缕风歇息在阮延佳的脸颊上。那如同星火般的河灯，犹如光点一般追随着光明而去，同时也照亮了河面下倒映的人间深重的影子。而河灯那熹微般的亮光，最终也渐渐消失在了河心深处，埋葬在了深深的渭水之下。
“淑女……”有人在一声一声地唤她，“淑女……”
阮延佳勉强睁开了眼睛，入目是曲阳侯府华贵的穹顶，青铜吊灯中，仍然有焰火在跳跃。内寝却依旧一片昏暗。
“女君！”原来是惜盈在唤她：“该起身了。”
阮延佳听清楚了她的话，一瞬间感觉如坠冰窟。她张了张口，刚想回应，却忽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趴在她身上，她有些呼吸困难了；下一刻，孩童温暖的甜香涌入她的鼻尖，毓儿明亮的笑脸映入她的眼帘。
阿母！她看到毓儿兴冲冲地说，你起晚了，是大懒虫！
阮延佳刹那间回到了真实的人间。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缓了一会，微笑地摸了摸毓儿的小脑袋，然后把他放了下来。
惜盈见阮延佳醒了，便招呼女使们进来。一行人入内侍奉梳洗，又有人一一点起内寝中的灯具。阮延佳盥漱毕了，正心不在焉的擦拭着双手，看见毓儿乖乖地坐在榻上，有模有样地漱口，就忍不住笑了。
母子俩都收拾妥当了，阮延佳给毓儿布好早膳，柔声对他说：“毓儿慢慢吃，我先走了。”
毓儿很是不舍，但知道阮延佳有事，就没有挽留，闷闷地点了点头。
阮延佳于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