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楼逸后,简汩妄上楼给鱼丸铲屎喂食添水,也没了睡意。

    她翻出之前带来凤遥镇的书单,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等到带来的几本书都看完,她在山里度假的日子也基本告一段落。

    出走的情绪逐渐回升,同南城的天气一道回暖入春。

    回南城的周末原本说好是简爸爸过来接她。

    正好一家三口在山里过个清静的周末,再一起返程。

    结果简汩妄站在山路岔口左等右等,等来的竟然是辆陌生轿车。

    她侧过身准备让车子开过去。

    再定睛一看,驾驶座上的人有些眼熟。

    竟然是方谭……

    车后座上正笑呵呵坐着的不是自家父母又是谁。

    她沉默片刻,扭头就往民宿走。

    简妈妈从后车窗里探出头,冲她喊道:“囡囡,诶别走啊,囡囡?!”

    简汩妄埋头继续走,脚步迈得越来越快。

    但人到底没法跟汽车比,没半分钟,方谭就将车开到与她并行的位置,按下车窗朝她打招呼:“简小姐。”

    山道原本就狭窄,民宿前的这段路更甚,简汩妄又有意往路中间走,方谭要保持在与她同行的位置实在艰难。

    他咬牙跟了一段,最后还是落到她身后。

    简妈妈顿时提了嗓门:“简汩妄!”

    简汩妄下意识地站定。

    但始终没有回头。

    简妈妈吊高的嗓门缓了几分:“你先上车。”

    简汩妄冷着脸,一声不吭地转身,拉开副驾的门。

    坐上去之后重重地关上车门,当作没听见方谭的问好。

    方谭也不恼,轻踩下油门继续往民宿开。

    简汩妄没系安全带,车里一直滴滴作响。

    简妈妈啧了一声:“你这孩子,安全带也不系。”

    方谭替她解围:“没关系的,就剩一点路,我慢点开就是。”

    ……

    三人到达民宿的时候正好是午饭时间。

    民宿老板见临时多了一人也没说什么,笑呵呵地又添了道菜。

    全场只有简汩妄独自闷闷不乐。

    自己的爸妈当着她的面只顾着哄另一个外人开心,换了是谁都很难高兴起来。

    尤其她还心知肚明他们哄他是为了什么。

    一直到晚上回房睡觉,简汩妄说的话就没超过十句。

    每句话还不超过十个字。

    她抱着鱼丸钻进被窝,向安宜发去视频邀请。

    然而邀请一直没被接通。

    简汩妄想起前两天安宜有气无力的说话声,估摸她还在被甲方折磨。

    她又按断了邀请。

    “啊——”

    她把头整个埋进鱼丸的肚皮,左右来回地蹭。

    直到蹭得满头静电才直起身来。

    手机滋滋响起,是视频通话邀请。

    简汩妄想也没想就按下接通,应该是安宜忙完给她回过来了。

    她半举着手机喊了声安宜,头朝后扭过去调整靠垫的位置,随后才转回来。

    目光在触及屏幕的刹那呆滞住——

    怎么是楼逸?!

    手机屏幕里一大一小两张同样美绝的脸处在全然相反的两种状态。

    一边是西装革履、收拾妥帖,背景还配着规制齐整、顶天立地的大书架。

    另一边头发乱得堪比鸟巢,垂头丧气,床头柜上仅有的几本书还堆得乱七八糟。

    简汩妄盯着屏幕沉默片刻,冷静地按下挂断。

    又半分钟,楼逸发来语音邀请。

    楼逸:“过此生大大这是……害羞了?”

    简汩妄:“……………… 有事就放。”

    信号并不稳定的电流声里传来他不加遮掩的轻笑。

    简汩妄正要发作,又听到他问:“心情不好?”

    她噎了一下,低声应道:“嗯。”

    “方便说说吗?”他的声音干净又磁性,放缓了声调后带着难以抗拒的慰藉。

    简汩妄不自觉就将今天发生的事讲了出来。

    当然刻意省略了她与方谭之间的渊源。

    但这种情形下,一个深得父母喜欢的适龄单身男人。

    实在是不难猜到简父简母的心思。

    楼逸:“你和这位……方谭先生,见过?”

    简汩妄:“就吃过一次饭。”

    “哦,吃过饭啊……”

    “我是被强按着头去的,况且那天你一通电话,我——”

    话音戛然而止。

    简汩妄忽然意识到,她好像没必要那么慌张。

    他们现在又没什么关系,她怎么一副被捉奸在床的心虚模样。

    “我的电话?噢,原来初三那晚你是在和他相亲。”楼逸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明显情绪。

    简汩妄想了想,干脆地应声:“对,就是那天。”

    “所以——”他刻意停顿一下,把简汩妄的心吊得高高的,才接着说,“你什么?”

    简汩妄:“什么什么?”

    楼逸好心提点:“‘况且那天你一通电话,我——’,我后面原本要说什么?”

    他将她的语气模仿了十成十。

    简汩妄被激得愠恼,干脆直接摆烂:“况且你莫名其妙说什么新年快乐,我那天光顾着想你这句话,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听筒里传来一阵轻佻的笑声。

    显然她的这番话让对方感到无比愉悦。

    简汩妄憋了整天的气被他这一笑全炸了出来:“有什么好笑的,烦死了!”

    吼完就直接挂断通话。

    几百公里外的楼逸看着骤然转亮的手机页面,笑得越加舒展。

    他将手机按倒在桌面,黑色的金属面印出微微上扬的唇角。

    夜色愈深。

    天幕像寂静的深蓝丝绒,间或缀着几颗澄亮的星。

    预示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

    简汩妄挂断电话后就把手机静音,倒扣在床头柜上充电。

    随后她抱着鱼丸躺进被窝,关上房间灯光,瞪着眼睛给鱼丸顺毛。

    鱼丸对她这种假借给它顺毛之名,实则给自己顺毛的行径见怪不怪,半寐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不知不觉,一人一猫的呼吸声进入同频,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简汩妄是被窗外直射过来的阳光闪醒的。

    昨晚睡前没来得及拉窗帘,今天的阳光又出奇得好,晃得她既睁不开眼,也睡不着。

    她松开早就醒转的鱼丸,眯着眼看它唰的一下窜到窗台上。

    空出来的手臂挡在眼前,但睡意还是说散就散。

    简汩妄倏地掀开被窝,闷闷不乐地坐起身。

    等她洗漱完从洗手间里出来时,鱼丸仍旧坐在窗台边一动不动。

    她随口嘟囔了两句,转身替它添粮铲屎。

    等一切都收拾完毕后,她才绕回到床头柜边上,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早上七点五十八分。

    民宿老板应该已经醒了。

    她想了想,换了身衣服准备下楼慰藉一下空荡荡的胃。

    刚拉开门,就遇上正对门的方谭。

    他穿着一身轻便的运动服,脖子上挂着块白色毛巾,身上却很清爽。

    睡了一晚,简汩妄的气也消了大半,出于礼貌,她还是同他点头问好:“去晨跑?”

    方谭点点头,“嗯,山里空气好,准备去跑一圈。简小姐是去用早餐?”

    她点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总感觉这个回应像是在说她饭桶。

    方谭脸上仍旧是那副客气的模样,绅士地欠身,示意女士优先。

    简汩妄没同他客气,率先朝楼下走去。

    下楼的时候两人没有再交流。

    经过前一天的沟通,方谭大概已经确定他暂时在她这里拿不到分,于是便没了动静。

    简汩妄在心里舒出一口气,独自走向厨房。

    ……

    早饭吃到一半,简父简母也一道下楼来了。

    两人似乎对简汩妄会出现在早餐桌,甚至比他们还早出现这件事吃惊不已。

    简母推搡着简父去替她盛粥,自己则走到简汩妄身边坐下。

    民宿老板则坐在另一个方向默默用餐。

    简母看了一眼老板,低声对简汩妄咬耳朵:“你今天把脾气给我收着点,小方多好一人,周末尽陪我们待在山里了,你少惹人家不快。”

    简汩妄撇了撇嘴,往嘴里送了满满一勺皮蛋粥,避免自己开口说话。

    简母摸了摸她的头,说:“听到没。”

    简汩妄:“……哦。”

    话是这么说,等简母安静下来后,她仰头将剩下半碗粥统统灌进嘴里,起身离开餐厅。

    简母回头看她。

    她强咽下那口粥,含糊道:“我上楼收拾东西。”

    简母这才没说什么,转回身接过简父手里递来的粥。

    ……

    简汩妄的行李其实已经收拾得差不多。

    只要等临走前再把鱼丸的猫砂盆收起来就行。

    她只是不想再待在餐厅里。

    果然。

    人的本性哪是那么快就会改变的。

    尤其是成年人。

    春节时的那种错觉,她竟然还当真了。

    简汩妄心里又郁结起来。

    她将钥匙插进门锁,正要推门,听到身后的房门被打开。

    方谭已经换了身休闲的冬装。

    他确实长得很斯文,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得站在那里,像是才没出社会多久的书生。

    方谭:“简小姐?”

    他出声叫住她。

    简汩妄深吸一口气,回身看他,手还握在门把手上。

    方谭连说话也带着书卷气:“方便聊聊吗?”

    简汩妄张嘴就要拒绝,想了想,又觉得还是把话说开的好,便点点头。

    方谭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我记得楼上有个露台?”

    简汩妄没想到他才来半天,已经把民宿的构造搞清楚了。

    她应了声,抬腿迈向楼梯。

    天台上的几株绿植已经隐隐有发芽的趋势,但不细看还是显得苍败。

    出乎简汩妄预料,方谭格外得开门见山,“简小姐似乎不太喜欢我?”

    简汩妄愣了愣,背脊倚靠在围栏上,目光看向远处那尊“弥勒佛”,道:“其实我上次说的很清楚了,方先生你人很好,完全可以找一个更适合你也喜欢你的人,何必总看着我这棵歪脖子树。”

    方谭笑笑,说:“我似乎也说过,简小姐不必妄自菲薄。”

    简汩妄耸耸肩,不置可否。

    “不过,简小姐说得对,我对简小姐的好感仍然在,但我是个有点功利的人,所以我应该是不会再缠着简小姐了。”

    简汩妄抬眸朝他看去,看到他难得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笑得愉悦。

    她跟着笑开,朝他伸出手:“那就祝方先生早日觅得良缘。”

    方谭回握住她:“谢谢,也祝简小姐幸福。”

    他没有祝她觅得良缘。

    或许是因为在方谭眼里,简汩妄的幸福只关乎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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