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还有气,但十分微弱。

    她该怎么办?要带他去哪治伤?这件事能让张瑞桐知道吗?药的事可怎么办?

    所有问题将她的脑子拧成了一个麻绳。

    突然,她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妈的,她一个外来者还挺入戏啊!顶着一张十六岁小姑娘的嫩脸,住了几天张家楼,还真把自己当成张璃了?

    应该给她颁个最佳投入奖。张家的是非,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只是个到此一游的局外人罢了。

    这一切对她来说,就算不是梦境,也不过是个游戏。那么好,请问现在是主线剧情吗?解救复仇失败的少年赢得好感值?

    可她赢得张坤这种在张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毛孩的好感值,能对剧情有什么推动作用。

    况且这孩子一向精明,如今怎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她这种旁人,莫不是见她昨晚的舍命搭救,认定在张家楼重伤她会救他才如此?

    那今日便算你小子押对宝,遇到菩萨心肠的我!

    她一把扯下张坤长衫的下摆,撕成布条,将他的伤口紧紧系住止血,看看他双唇紧抿,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不由心想,张家人自古长寿,张坤也未必就像他表面那样十三四岁的年纪。

    她挑挑眉,少年养成,日后忠犬什么的,貌似也不错,虽然她挑男人的喜好都是二叔公那型,捉摸不透,呼风唤雨,还能当爹当妈般替自己着想的。

    单膝跪地,本想一个公主抱,将佳人揽在怀中。

    但这一用力,白青差点地闪了腰。

    事实证明,张坤确实不是普通同龄少年那样简单,他虽然看起来极瘦,像是个纸片人,但事实远没有这么简单。

    他的肌肉含量很高,简直像一块石头一样,死沉死沉的。

    用着吃奶的劲儿,鬓角不断渗出冷汗,抱着张坤走上楼梯时,她不断安慰自己只有艰苦奋斗,才能望见革命成功的曙光。

    抬眼看到那张孤零零的棋盘,黑子自断其路。

    她恍然想起当日那二人的对话,不由浑身一凉,张瑞桐早知道张遥会对他下手。

    即便有心里准备,她却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若是以旁观者自居,以世间为游戏者,这二人才不外是骨灰级玩家。

    进了自己的房间,白青毫不犹豫地将张坤放在了地上。

    请不要骂她,这小子现在就像个滋水枪在不断喷血,染了被褥,再让他睡在里面,一睡就是几天,那一定很恶心。

    她这是为他着想。

    当然,要是她最爱的那宝贝帐子染了血,梦幻的百蝶戏花变得像屠夫的森林一样就不好看了。

    拿起火石,将所有蜡烛点亮,黑暗顿时被暖黄色的光填满。

    从柜里找出前些日,阿霞用过的针线,对了,忘了说她还蛮喜欢这把小剪刀的,黄金铸造,小巧的刀身上镂刻着精细的花纹,一看就透着大家闺秀的奢靡之风。

    倒是阿霞去哪了,不过也罢,她也没期待族长的贴身婢女,能帮违逆族长的小屁孩治伤。

    整栋张家楼静得可怕,张遥似乎上了楼就人间蒸发了一样。

    为了防止剧情又出现什么变故,她锁好门窗,然后直截了当地拿起那把小金剪,将张坤的长衫一口气剪开。

    扯下被血污染得辨不清颜色的里衣,他瘦弱的胸膛露了出来,或是常年的锻炼的原因,虽看着瘦弱,实则肌理分明。

    他的皮肤很白,因此胸口前的几处夸张的淤青和血迹更加明显。

    在她专心清理掉他身上的衣物,想要为伤口消毒时,不经意间瞥到了某处,不由得面色一热。

    这小子,不是吧!有……有前途。

    若有他人来替代自己,白青是绝不愿意做这件事的,她向来是个懒人。

    如果让她找个借口,男女有别在这个时代可以是相当有力的,此刻不作为的借口。

    可惜,但整个硕大的张家楼,除了她和一些棺椁,不再有第二个活人了。阿霞甚至还偶然说过一嘴,张家楼本来就是族内一些德高望重的人的墓葬群。

    随着年岁久远,逝者越来越多,如今才盖到了这九层之高。而其中的第九层,便是她的房间。

    她自然不愿意见任何鲜活生命,逝于眼前,尤其是张坤这样极愿意活下去的人。

    或许此刻的她也并未预料到,多年后的眼前人在成为族长张起灵后,也秉持着相同的善意,而非如同张瑶在任时,那样的将权力建立在杀戮与血腥之上。

    短浅的善意,在一个人极需要帮助之时,会对他的一生信念产生巨大影响。

    只不过张遥自始至终,未曾有人在他需要之时,伸出援手过罢了,这才造就日后二人治世理念的大不相同。

    所以有人总说,都是命罢了。

    这二人,一人善得叫人称赞宛若不入世般清澈,一人不善得也叫人无处怪责只能叹命。

    此刻,她将绣花针在蜡烛的火苗上消了毒,按住他的伤口,深吸一口气,屏住心神,将皮肉捏起,即便做好心理准备,但针线穿过皮肉的手感,还是让她心里发寒。

    张坤皱起眉,发出一声闷哼。

    她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好在那伤口不过二寸,按照这个位置,大概没刺到要害。

    缝合好的伤口还在潺潺渗血,见状她灵机一动,用这把万能的小金剪

    剪下一段头发,用烛火燃烧,将灰烬撒在他的伤口上。

    头发燃烧后的灰烬,也入一味中药,被称作血余炭。以前她偶然在本草纲目上看到的,觉得这味药制作简单,用处广,就顺便记了下来。

    收敛止血,化瘀,利尿。本草纲目上是这么写的,她也是第一次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使。

    反正先应急用,待明日天亮了,再去找药来。

    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大红汗巾子,紧紧缠住他的伤口。大伤处理好,她已经折腾出一身汗来。

    用温水擦掉他身上的血污,将血气扑鼻的烂衣服扔到一旁,她一咬牙将他打横抱起,将剥的干净的他放到细软的锦被中。

    事罢,白青不由得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休息片刻,她点了段熏香来去这满屋的血腥味,将脸盆里的血水倒进痰盂,换了清水与他擦脸。

    剧情依旧在线,毫无悬念地,他发烧了。

    紧闭的眼,通红的脸颊,反而给平日里苍白的脸色添了几分生气。

    他半长的黑色碎发,衬得他的肌肤仿佛没有毛孔般,如白玉通透,因高热,薄唇朱红,紧抿着,轻蹙眉呢喃,但听不清他在说着什么。

    黑的发,白净的脸,微微上挑的眉峰带着一股野性难驯。

    美人在骨不在皮,甚至连他的骨也是好看的,流畅的下颌线之下,是修长的脖颈,分明的锁骨,骨节分明的颀长手指……

    美得令人叹为观止,她总以为男人之中,张遥已算是顶级的,可张坤的样貌,却与张遥不是同类型。

    这二人的容貌,即是在美男云集的张家,也是绝无仅有的,举世无双的。

    他的眉蹙着,长而密的睫毛轻颤着,似乎在梦中都是杀戮与疼痛。

    见他如此,她有点紧张,发烧这种事可大可小,再加上刚才失的血,谁知道那地上一片是多是cc,算不算失血过量?

    她立刻将湿手帕放在他的额头,又试了试他身上的温度。

    他身上冷得像一块冰!

    她突然想起前日阿霞给她端来的驱风寒的药,中药的话不可能只开一副,或许厨房还有剩!

    想到这,她快速往厨房跑去。

    哎,看来是天不绝美男,可能人太美了上天都会怜悯。

    她端着一碗汤药和早上剩的山药红枣粥,走进房间。

    此时此刻,她对这个游戏设定表示满意,幸好张坤倒下的地点是张家楼,否则她这好感值简直不能获取得如此顺利。

    她坐在床边,将他扶起靠在床上,一手捏开他的嘴,一手用勺子往里送粥。

    粥和药被她以先后顺序一股脑地怼了进去。搓搓手,将炭炉烧得更旺后,她才感到倦意。

    更换了他额头上的手帕,她打了个哈欠,又试了试他身上的温度,依旧很冷。

    好,太好了,那么现在有个超好用的办法,一个她很喜欢但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的办法,一个每次都会出现在武侠小说里男女猪脚坠崖后的办法。

    她面不红心不跳地三两下脱掉她的老棉裤和老棉袄,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个厚度,阿霞简直能当她的亲妈了。

    将他往里推了推,她钻进被窝,触及到他冰冷的皮肤,不由得打了个从头到脚的冷战,她突然想要退缩,美男美则美已,但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这么冰,明天跟他一起头朝天躺的会加自己一个了。

    两个人都倒下,岂不是等死?

    “你生命力这么强,待会自己就能暖过来。”她翻身就要起来,未曾想有一股极大的力道将她将抱个严实,张坤像是寻到暖源的蛇一样,不停得朝她身边凑过去,恨不得整个身体压住她汲取温暖。

    或许这就是人的求生欲,正如溺水者会不断拉踩救人者,以求自己先浮出水面。

    即便如他这样的天人之姿,落入凡尘,皆是如此,何况他人?

    她愣愣地盯着头顶的帐子,沉默了许久,此刻尚明白,张瑞桐为何叫她与张坤来求药。

    张瑞桐必定知道是如今这个结果,带着她,张坤也就有了生的希望。只是未想过,张家真如张海客所言,充满了算计。

    她觉得身上伏着一块冰,又想到那盘棋子,原来她也不过是其中一枚,但她没有推开张坤,而是忍耐着这冰冷,静静地叹息。

    “愿日后你我,不要像农夫与蛇,我不喜欢被人当做棋子,你可懂……”

    话虽这样说,但她也知道,算计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了,例如精明如他,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以卵击石地倒在自己面前时,这算计便开始了。

    她忽然唱起另个世界妈妈曾为她唱的歌谣,声音很轻,却有着安抚情绪的作用。

    唱着唱着,她睡眼惺忪地将他头上的湿帕子翻了个,便再也坚持不住了,睡着了。

    暖黄的光照在五色的琉璃钩上,刹那间——

    帐上成群的染着琉璃色的蝶映在锦被上,映在她紧紧的怀抱上,映在他逐渐舒展的眉上,黑曜石般的眸子睁开了。

    ——

    翌日,她本想睡个日上三竿再说,却不想胃里咕噜地叫不停。

    “啧。”她不耐地睁开眼,一张小白脸近在眼前,好吧,照顾病号要紧。

    她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还是有些低烧。干脆利落地穿好她的老棉裤老棉袄,将被角重新为他掩好,看着他的睡颜,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她想回到原来世界的心思,在昨晚达到了顶峰,世上只有妈妈会这样无私地爱她。

    整栋张家楼依旧安静,却不想刚下楼,就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小菜。

    她一挑眉,难不成张家楼里住着一个田螺姑娘?

    “醒了?”是阿霞一如既往温柔贤惠的笑脸,她正端着一碗粥从厨房走来。

    “昨晚怎么不见你,阿霞。”

    “小姐真是的,这张家楼其实常人想进就能进的。那六角铜铃令人致幻,我们这些仆人都是服了一种药,仅仅能维持一个时辰,就要从楼里出去的。”

    她很惊讶,“那我……”

    “你的身体自是不一样的,而你身边的那位,可是拿到定魂铃的人啊。”

    “你是说张坤?”

    阿霞的神情不言而喻。

    难道张坤那时从她棺材里带走的六角铜铃,就是那定魂铃?他竟从那时起,就已经有了进张家楼的心思!所以张瑞桐才让他来,是因别人根本进不来这张家古楼!

    见阿霞只端了一碗粥来,她问,“阿霞,你多大开始跟着族长的?”

    阿霞为她夹了一块金丝卷,道:“大概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吧,那时候族长他才七岁。”

    她一愣,七岁就陪在身边的贴身丫鬟,她突然想起红楼梦里的宝玉的贴身丫头袭人,又问:“那你一定特别了解族长吧。”

    知她有话要说,阿霞放下筷子,带着笑意看向她道:“你不要怪他。”

    她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阿霞。

    阿霞叹了一口气,“族长他,自那日一战,受了极重的伤后,有些颓唐,而你又逝去,他一时间寻遍张家古籍,世间长生之法,将你的肉身存于龙脉之中温养,蓄力多年,尚不见成效。他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这些时日里,虽他的行迹……荒唐,且不自爱,望你不要因此而疏远他啊。留下张坤这条命,他是完全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深知他有多痛恨那位大人。”

    阿霞反常地说了很长一段话。

    一时间,饭桌上沉默了许久,白青听得似懂非懂。

    “若想保住张坤的性命,你再去求求族长罢,你的话,他自然奉为金科玉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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