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附近的驿站,整顿完已经入夜。

    张末璃趴在桌上,吃着从商队那里换来的辣豆干当零嘴,张坤则在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她一会儿盯着张坤看看,一会儿把玩手里的豆干,终于忍耐不住道:“我们好不容易从深山老林到了繁华市井,怎么能闷在屋里呢?”

    “你快看看。”说着她打开窗户,窗外商街热闹非常,各类小吃香气四溢。她咽了咽口水,拽拽他的衣袖道:“好小哥,我们出去玩玩罢。”

    张坤盯着她恳求的脸看了几眼,淡淡道:“若我没记错,张小姐是逃命来的。”

    她垂头丧气,欣喜全无,又坐回了桌上。

    “走吧。”张坤忽然站起身来。

    “哎?!”她顿时雀跃起来,凑到张坤旁边道,“我就知道,张小哥最好了!!”

    夜市灯火阑珊,人潮滚滚。

    杂耍,算命摊子,凉粉,臭豆腐,辣鸭脖,龙脂猪血……满目琳琅,应接不暇。

    当然——她的关注点只在后者。

    “张小哥,你快看,这个好不好看!”她拿起一个发誓,在自己头上比了比,她清澈的大眼里像是闪着星星,整个人无比兴奋,想来这是她来这个时代这么久,最自由最开心的一次了。

    张坤似乎并没被这种气氛渲染,说来,她这一路未曾从他的脸上见过喜怒哀乐之类情绪。

    她一下拉起张坤的衣袖,道:“张小哥,你怎么一副很累的样子,昨晚没休息好?”

    张坤对她这种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任她拉着,想起了昨夜商船上,那群脚趾蜷曲的人……

    “哎呀你想什么呢,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呀!啊!是辣鸭脖!我们快去买一个尝尝!”说着她便拽着他往摊子走。

    “你能吃辣吗,要甜辣还是……”正在她说话的时候,张坤见一旁走过几个军人模样的人,虽然穿着便装,但手还是下意识地放在腰间,那正是平时放枪的地方。

    他眉头一皱,转过头刚好对上她的脸,她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道:“该给钱了。”

    他索性直接把腰间的钱袋丢给她。

    她兴奋道:“多谢大爷打赏!”于是往他的手里塞了一纸包鸭脖,又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去。

    到一个香气四溢的摊子前,她忽然止住了脚步。

    “这……龙脂猪血到底是什么?”她念着招牌上的字,心里嘀咕着,站在摊子前咬着辣鸭脖,朝人家的碗里看。

    “这位姑娘里边请。”小二忙上来招呼。

    “龙脂是什么?听起来……有点太荤……还是不了。”她踌躇道。

    “是麻油罢了。” 她抬头一看,说话的是桌上一位穿着黑披风的男人,男人旁边还有一个比他年岁小些的少年。

    “这位爷说得对,这碗底有干椒末、冬排菜、星星葱花、滴几滴麻油,偶或加点胡椒粉。料虽简单,却是香香脆脆,辛辛辣辣,大概正合姑娘口味。”小二道。

    因小二说的是长沙话,看她不明所以的表情,男人一笑,竟用官话又朝她说了一遍。

    “你……难道是北方人?”她有点遇到同乡的欣喜。

    “来喽,热腾腾的龙脂猪血,来姑娘您这边就坐。”小二道。

    “哎?我……没有点呢。”她忙道。

    “莫急,莫急,姑娘这碗是这位爷请的。”小二看看男人。

    她忽然有点不知所措,平生还是第一次被不认识的男人请饭,忙道:“多……多谢了。”

    光看衣着,便知这二人绝非寻常百姓,谈吐虽是彬彬有礼,却有股干练之风,不像是文弱书生。

    她忽然心里有点紧张,夹起一口猪血放进嘴里,顿时满口留香:“好麻,好香!”

    男人满面正气,气宇轩昂,笑道:“姑娘是第一次来长沙?”

    她喝了口汤,道:“不错,其实刚被你们叫过来,我还是挺害怕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看见你的脸,我就觉得你不是坏人。”

    男人觉得有意思,道:“坏人还有面相不成?那你看我像什么人?”

    她耸耸肩道:“反正是比我有钱,还比我能打的人。”

    旁边的少年笑起来,这少年不笑的时候,十分冷静,有点老气横秋的感觉,不想一笑起来,却十分天真烂漫的样子。

    “我看着街上随便拽上一个,都比你能打。”少年道。

    她不以为意道:“我总觉得,这位小爷和我老家里那些小伙子有点像。”

    “哦?你且说说。”男人道,“哪里像?”

    “嗯……你想知道吗?”她故弄玄虚地看看少年。

    少年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道:“我……怎么了?”

    “你自掏腰包请我一碗,就告诉。”她大言不惭道。

    男人大笑起来道:“副官,这怕是第一个敢敲诈你的姑娘吧。”

    少年挑眉道:“一碗猪血算什么,小二,再来一碗给这位姑娘。”

    “小二,帮我打包。”她朝二人笑道,“我先谢过二位爷了。其实——这位小爷少年老成,雷厉风行,貌似潘安……”

    “你这一碗猪血怕是买了一顿奉承。”男人笑着摇头,忽然朝她伸出了带着皮手套的手,“在下张启山,这位是我的副官。”

    少年朝她点点头。

    她一愣,忙伸出手来道:“原……原来是官爷,多……多有冒犯,张先生。我叫……”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叹口气道,“不提也罢,不瞒这位官爷,我已经远离家乡,把姓氏还给了祖上,现在就只是个无名无姓的人罢了。”

    “无碍,”张启山觉得有趣,但没继续再问,灿然一笑道,“那我们不提这些,倒是你一个姑娘,晚上独自出来,怕是不妥。”

    她急忙吃了两大口,道:“张先生说得是,我出来很久,也该回去了。多谢二位的款待!”说着,朝他们一笑就走得干净利落。

    “哎,姑娘,你打包的猪血……”张副官喊了一声,却见人山人海,哪还有她的影子,只道:“怪了,怎么走得这样急。”

    张启山笑笑说,“这个无名无姓的姑娘……怕是不简单。”

    张副官不明所以,“不就是一个……贪嘴的姑娘。”

    “虽然只有一瞬,但当她听到我的名字时,确实变了脸色。”张启山道。

    张副官想了想,道:“自从那日,您为救八爷,只身杀入东洋武士内部,在长沙一战成名。她一个小女子,变了脸色也是正常。”

    “不对,”张启山摇头道,“她怕这个名字,或者说……她怕这名字中的一个字。”

    张副官百思不得其解,“您的名字里……”

    “而且这个小姑娘带了一层面具。”张启山目光幽幽道,“其实她并非只身一人,在对面摊子上,一直有一个男孩在密切关注着这里,还有后面摊子那个带着三尺剑的男人。”

    “面具!难道是!”张副官大吃一惊。

    “不错,此种面具制作过程及其血腥,需取活人之皮,还需是技艺极高超的匠人制成。如此,面具戴上后,即便近距离也观察不出。但是……唯独在戴此面具做一些细微表情的时候,就会露出破绽。”张启山道。

    张副官豁然开朗道:“您是通过她吃东西观察出来的!”

    “她带着这种面具,又畏惧您姓名中的一个字……”张副官总结道,“此人难道是从张家逃出来的!”

    “需要遮盖自己的本来面目,又有人保护,怕也不是‘逃’这么简单。”张启山心情似乎很好,“看来今天,我们遇上了些有意思的事。小二,结账!”

    …………

    此时,驿站内。

    她心神不宁地看向张坤,委屈道:“我本以为白吃一顿又不报姓名,应该无碍……

    不过我这次晓得不能吃陌生人与的东西了!”

    却见张坤二指一下抵住她的唇,冲她耳语道:“隔墙有耳,楼下商街尽是便衣兵,这附近怕是有什么,今晚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她忙点头。

    “你说,那人叫什么?”张坤问。

    “张启山。好像也是个当官的,他还带着一个副官。”她道。

    张坤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你认识他?会不会是来抓我的?”刚说完,她就想给自己一个耳瓜子,来抓她的人需要自报姓名?

    “只是听说过罢了。”张坤淡淡道。

    ……

    是夜。

    多亏张坤的提点,她紧张地完全睡不着,整整听了半宿隔壁的呼噜声。

    撑到后半夜终于沉沉睡了过去,睡眠中似乎有人触碰她的脚。

    后来,直到有人在扯她的脖子,她才瞬间惊醒,刚要伸手却被旁边张坤的手紧紧按住。

    这人的手在死死扯她脖子上的项圈,奈何那项圈像是焊在脖子上一样,没有一个缺口。

    那人顿时起了杀心,凌厉的刀锋刚要触碰她的脖子。

    “铛”的一声,一把琉璃柄匕首撞击在刀锋上,硬是将那把刀磕掉一个缺口。

    此时张坤瞬间起身与那人缠斗,一时外面也人声嘈杂。

    突然惊天一声枪响,驿站灯火通明,一群卫兵冲进了屋子。

    那两个黑衣人见情况不对,立刻闪身逃了出去。

    卫兵刚要上前去追,为首的男人摆摆手道:“别追了。”

    一听这声音,她顿时一惊,而男人见她也十分惊讶道:“原来是无名无姓姑娘。”

    “张启山!”

    进来的张副官朝张启山耳语一番,将黑衣人落下的一件东西交给了他。

    “怎么能不追!我的璎珞被那群该死的贼偷走了!”想通张启山大概无害,她直言道。

    “该死的贼?”张启山笑着扬起手中的一枚纽扣,她仔细一看,纽扣上刻着一朵杜鹃花。

    “你可知这朵花代表什么?”张启山道,“一月花开二月红,二月红开没爹娘。这是长沙小孩子都会唱的歌谣。遇上他们,小姑娘你没掉脑袋,已经实属幸事了。”

    “可是……那条璎珞对我很重要。”她神色黯然。

    “倒也不是找不回来,不如二位先去我府上稍等片刻。”张启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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