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了解棋盘张么。”

    “那是一张巨网,网着每一个自以为是主角的人。”

    “其实在不知不觉间,每个人都被彼此当成了棋子。只有掌握的信息最多的人,才能看清这张网。”

    ……

    再睁开眼时,已到张府,却是张坤的房间。

    她头脑昏沉,察觉身上穿着干净的衣物,躺在他的床上。

    “嘶”她稍微一动,头痛难忍。

    一只骨感修长的手按住她头上的穴位,轻揉,疼痛才有所缓解。

    “我怎么在你的房间。”她道。

    张坤并没有回答。

    此刻,似乎听见她的声音,侍女端着药走进来,道:“小姐,您感染了风寒,还是快些将这药喝了吧。”

    她隔得老远,就闻到那浓浓的药味。

    丫鬟上前来,扶着她坐起身,将药喂给她,张坤却道:“将厨房的蜜果拿来。”

    丫鬟这才离开。

    张末璃本没发现哪里不对,直到见张坤虽将药端了过来,却放在桌上,一点没有要喂给她的意思。

    她皱起眉,不明所以,张坤瞥了眼那药,瞬间,她如醍醐灌顶般——这药有问题!张坤是故意支走了那丫鬟!

    她忽然又想起明月楼厮杀的那晚:

    “小姐?”身边的丫鬟唤替她打着伞道,“不如我陪您走走?”

    “不必了,我想自己走走。”

    “小姐,我留下为您打伞吧。”

    再到刚才张坤明明将药端了过来,这丫鬟本来会来事的很,竟不会看主人眼色,还是站在一旁侍疾的样子,难道是想亲眼见她将这药喝下去?

    可这药怎么会有问题,张府的药一般都是张杜仲开的。

    那就是这丫鬟往药里加了东西。

    不过片刻,丫鬟便将蜜果端了来,她不动声色地往药碗处看了一眼,见药少了半碗。

    张末璃拿过蜜果道:“这药太难喝了,快端走,闻着都想吐。”

    “良药苦口,小姐,张大夫熬了一个时辰呢。”丫鬟笑笑,见她嘴边还有药汁,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方才端着药碗退下。

    丫鬟走后,张末璃是觉得全身像是裹进了冰里。

    她忽然想起上一个丫鬟,也是这样的懂事乖巧,后来她的麝香炉里却出现了来历不明的骨粉,丫鬟没再出现过,不知道张启山是如何处理的。

    然后便换了这个丫鬟。

    可张坤发现了,却没有揭穿她。有两种可能,他想查明缘由,或者她背后的人。

    她忽然想起明月楼那晚张坤的话:“但你只有我。”

    她有些明白,为何今日自己是在张坤的房中了。

    “小心二月红。”张坤忽然开口。

    “为什么。”

    “红家大爷二进矿山,拿到了矿山那处墓室的大概地图。二月红对你好,并非你想的那样简单。”

    她沉默良久道:“可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让你吃醋。”

    张坤本是冰冷的神色有所缓和。

    “那你对我好,是我想得那样简单吗。”

    墨眸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没有回答,而是道:“现在我理解了张遥的做法。”

    她皱眉,不明所以。

    “什么意思?”

    他却没再回答。

    ……

    窗外雷声大作,她在床上睡得安稳,他点着灯在翻阅文献。

    张坤闻到屋中掺杂的一丝血腥味。

    他放下手中的文献,皱眉看向张末璃的反向,走近掀开被褥,却见血染了一片。

    他顺着那血迹发现,伤的好像是腿。

    墨眸一沉。

    张末璃瞬间醒了,被眼前他放大的脸吓了一跳。目及床上的血迹,以及身体微妙的感觉,一下红了脸,顿时又将被褥盖严实,结巴道:“你你你……出去一下。”

    张坤却拧着眉,顺着血迹,似要解开她的衣衫查看伤处。

    张末璃一把按住他的手,双眼瞪大,不敢置信这人竟如此冷静地在扒她的裤子!

    “去请张杜仲。”

    他吩咐守夜的侍女。

    “我没事这……这事用不着叫他!”张末璃又羞又气,忽然腹中一疼,她不由蜷起身子,不肖片刻就出了一头冷汗,但还是死死按着自己的裤子。

    张坤此刻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转身出去,叫了侍女进来。

    ……

    片刻功夫,张杜仲穿着睡衣,淋得一身湿透,赶到了,“我的姑奶奶,您又怎么了。”

    张末璃此刻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她真的很难想象,这位亲戚要是来得早些,在她与张坤高谈阴谋阳谋的时候,气氛将变得多么微妙。

    而所谓的阴谋阳谋也将变得滑稽。

    张杜仲把脉后,开了副方子道:“疼吗,你这是活该,前些日在墓里就受了寒气,今天又淋雨…”

    “我以为…”张末璃拍了拍自己,“长生嘛,都不会死,还怕这些,谁承想…”

    张杜仲无语道:“你只是长生而已,又不是修成了神仙。”

    张末璃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神仙呢?”

    “行,你是你是。”

    因为腹中绞痛,她渐渐疼得脸色刷白,尽是冷汗。

    “这怎么这么疼啊!”她不敢置信,作妖地演了起来道,“是不是孩子掉了,快叫张坤!”

    张坤此刻就站在门口,听到她的声音,果真进来了。

    他皱着眉,墨眸望向张杜仲。

    她玩心顿起,捂住肚子,道:“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张杜仲你是不是误诊了。”

    张杜仲翻个白眼道:“我倒是希望误诊,张家大业以后就交给你了,你最好把缺人的都补上。”

    “那你把每一支最好的男人献上来我考虑考虑,最好勤换,我喜新厌旧。”

    张坤听她这话,挑眉看向她。

    张杜仲边调制药油,便“呵”了一声道:“全族里得到最好遗传的男人已经都献给你了,你没发现吗?”

    张末璃见他那自以为是的表情,撇嘴道:“你还把自己算进去了?”

    “怎么,我这天天伺候你,不算吗?”

    “张家始祖般顶级遗传的在这。”他拍了拍身旁的张坤道。

    “切。”

    “你先把这毛病给我治好。”张末璃在床上打滚,疼得都不想扯皮了, “有没有办法不疼?”

    “有,重新投胎吧。”张杜仲道,“你身上蛇的那部分阴寒之气太重,而人那部分却受不得。”

    “我现在宁愿变成蛇。”

    张杜仲扶额,无语道,“那这就会成了修罗场,多喝热水吧。”

    “喝你妹,给我开止疼剂!”

    张杜仲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递给张坤一瓶药油,又嘱咐了几句。

    她只听到按摩,缓解,驱寒和几个穴位的名字。

    ……

    她睡着了,皱着一张脸,倒是比肩膀受伤时的样子还夸张。

    朦胧中,她只觉得小腹暖暖的,有一双手力道适中地在按摩,疼痛好像顿时有所缓解。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很大,也能感觉到指节上常年握刀的茧和二指上因常年练习夹青砖的茧。

    以及他身上透着的,刚沐浴后,雨后的竹林般的气息。

    她的心,随着他,也化成了一汪平静、清澈的湖水。

    她不由得睁开一只眼,去看他。

    他坐在月光里,墨色的眸子如同夜色一般,冷冷清清的,却很深,深不见底。

    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将自己的手与他的比了起来,仔细地看着他颀长的手指,虽然常见,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而后与他十指相扣,朝他甜甜一笑,一言未发,却胜千言万语。

    不经意间,打乱了他眸中的月色。

    ……

    一百文钱沉甸甸的,由一根草绳穿着,坠的裤腰掉了半截。

    陈皮眸子阴冷地扫视着街上的人,手死死攥着裤子上的口袋。

    世态炎凉,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眼中是空洞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要是有人知道这样的小孩子身上带着一百文,一定会被抢。

    恃强凌弱,才是这个时代的准则。

    “你自己来的?”面摊丫头见陈皮只身走来。

    今天出来吃面的人少,只有丫头一人在看摊。

    丫头见陈皮不吭声,早就习惯了这个薄凉的孩子的个性,也不以为意。

    “今天吃什么?还是辣子面?”丫头说着刚要下面,

    陈皮个头只到她的肩膀,却拽起她的衣衫就往前走。

    “你做什么……”丫头诧异道。

    虽是十来岁的孩子,手中的力道大得不可思议,哪是她的一双细胳膊细腿挣得过的。

    “你放开我!”丫头挣扎道。

    陈皮依旧不撒手,一双丹凤眼冷盯着她的脸色道:“看病。”

    丫头一愣,道:“你先放开我。”

    “不放。”这二字说得铿锵有力,陈皮拉着她便走。

    丫头急得咳起来,咳红了一张脸。

    陈皮见她如此,一下不知所措道:“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一百文,正是医馆看病的官价。

    医馆的大夫打量了丫头几眼,提笔写下药方道:“姑娘这病是娘胎里带的,先天不足,后天操劳,因此要用补药养着,方可保命。”

    “你说她会死?”陈皮一下揪住大夫的衣领,大夫吓破了胆,忙道:“不不,若是有上好补药,姑娘这时候年轻,或许会好。”

    丫头喝他一声,急朝大夫道歉。

    “那还不开上好的药来!”陈皮的一双丹凤眼充满杀气。

    “不过,这药价格实在……”大夫犹豫地打量了几眼二人的衣着,言外之意是这药不是他们这种平民百姓吃得起的。

    “多少钱?”陈皮冷道。

    “二元一副,一月十副。”

    听到这样的天价,丫头一愣,这一个月的药钱,就够平民百姓一年的开销。这药如何能吃?

    “大夫,我知道这是老毛病了,用不着这么金贵的药,您只开两副寻常的就好了。”丫头道。

    陈皮沉默良久,忽然道:“你只管开药,七日内我定将药钱给你。”

    从医馆出来,丫头一声不语,与其说在气陈皮,不如说在气自己。

    她娘一直说,人生而有命,她倒不怨家境贫寒,这辈子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怕这几这副不争气的身体报答不了爹娘的养育之恩就去了。

    她之所以没去找张杜仲,是觉得欠张家的已经太多。

    张杜仲替她调理那段日子,不但一分诊费不收,连药钱也不收她的,这药一吃就吃了两年,而她能做的,不过每日去给张杜仲送一碗面。

    如今,她怎有脸面总去叨扰张杜仲。

    回去的路上,二人各怀心事。

    ……

    霍家的酒楼包房中。

    霍三娘笑得美艳,道:“陆长官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呀。”

    陆建勋在霍三娘的身段上打量一番,道:“久闻不如一见,霍当家果然是个绝世美人。”

    “不敢当绝世二字,不知陆长官游江可尽兴?”霍三娘话里有话。

    陆长官沉了脸色道:“那明月心美则美矣,但失灵气,不知张小姐本人是何姿色。”

    霍三娘立刻会意,娇笑一声道:“这又有何难,陆长官前途无量,必有一日张小姐也是您的囊中之物。”

    陆长官深深看她一眼,道:“也对,有霍当家相助,这长沙城岂不尽在手中。”

    “自然,如今这矿山下的古墓可是叫人眼红的很。这墓本是我霍家地盘,不只被张启山惦着,还吴老狗和裘德考那种货色也想染指,不知在暗中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哦?我听闻红家也有参与,这墓既被众人觊觎,定是有惊世的宝贝。”

    见陆长官特意提了红家,霍三娘笑笑道:“那是。”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抢占先机。”陆长官眯眼道。

    霍三娘美艳一笑,一双狐狸眼像勾魂一样望着陆建勋,眼中不可见地闪过一丝鄙视。

    霍家的当家人一向以美艳著称,是因美艳也算一种本事,往往也能成为一种助力。

    可陆建勋却不曾见,也不曾知晓,张末璃将霍三娘当刀使,去怂恿她去矿山的古墓掺和一脚,使本就复杂的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现在多双眼睛盯着那墓,没有一家能够独大,轻易下得那墓,若“它”也有兴趣,也包含其中。

    而此刻霍三娘又将陆建勋当做刀捅了出去。

    陆建勋走后,霍三娘身旁的女随从啐了一口,低声道:“区区一个长沙情报官,算什么东西,刚来长沙没几天,就把自己当个角色了。”

    霍三娘闻言一笑,心情大好道:“这陆建勋为人傲慢,野心勃勃,又名利心重,是枚好的棋子。若我们想与张启山斗,需要他这样的既愚蠢又有官衔的人。”

    “霍当家放心,这九门之首以前是霍家,以后也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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