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间,古道边,宫墙之下,是历史的轮回。

    无数故事埋在泥土下,成为永久的秘密。

    东宫……

    萧笙居然站在一幅画像面前,烛光灯火摇曳,画上的女子笑的张扬明烈,像是太阳一般。

    萧笙的指尖轻触上画,如划过流年,不可往昔。

    旁边一排侍女皆是跪着,可细一看,她们都与画上的人有相似之处,她们是被萧楚离从大江南北搜罗过来了人,被藏在宫墙之中,每天唯一要做的,就是学习……学习画中女子的样貌,学习她的一举一动。

    她们都是不为人知的,就连兰韵也是,众人只知楚间有一位太子妃,深得萧笙喜爱,可大家都从未见过这位太子妃,姓兰名韵。

    她们也知不会有人来救他们,她们替兰韵感到可惜,也替自己感到可惜,她们只希望,不要有更多像她们一样的人。

    萧笙看着面前的画像,蓦地突然笑了起来,笑的越来越大声,笑容将最后一点夕阳吞没,濒进疯癫,他突兀的自言自语起来:“阿兰,你回来好不好?”

    他发疯了似的捏起一名女子的下巴,朝他大喊道:“你回来好不好?”

    女子被捏的生疼,用尽全力摇了摇头,闭上双眼,似乎是疼的厉害,止不住的颤抖,额头也逐渐蹭出些许汗,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不字,可看见萧笙蹙着眉头,话到嘴边又改口,用着虚弱的声音道:“殿下,娘娘会回来的。”

    萧笙放开她,轻柔的抚上她的脸颊,动作温柔,语气平和,像是对待新婚燕尔的妻子一般,可这些放在萧笙身上,就变得很可怕,女子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手攀爬上萧笙的脖子,道:“殿下……”

    萧笙还是笑着,可突然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把女子推到在地,女子惊呼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萧笙,不知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萧笙指着她,眼眶通红:“这不像她,她不会那样对我笑。”他又冲上前,捏着女子的肩膀:“你快哭啊,哭了就像她了,哭啊!”

    女子有些惊慌失措,挣扎着想往后缩,可她被萧笙紧紧按着,无法动弹。

    一滴泪顺着脸颊换落到萧笙的手臂上,只听女子道:“殿下,奴家疼。”

    这句话不知又是哪里忤逆到了萧笙,他放开女子,快速且用力的扇了她一巴掌,女子原本白皙的脸上顺间留下一个巴掌印。

    殿中的女子均是一颤,萧笙每天都疯,只要有人有一点不像兰韵,就会被拖下去,埋在后院的尸山中,而今天被萧笙打的女子叫兰因,她与兰韵很像,就连名字也是,她也是她们中模仿兰韵最像的人,深得萧笙喜爱,可不知怎的,她今天仿佛是故意要激怒萧笙一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不像,一点也不像。

    兰韵不怕疼,可她却表现的很怕,兰韵不会娇羞的笑,可她故意这样笑,在曾经无数个她被宠幸的夜晚,也只有她知道,萧笙从头到尾都是个疯子。

    他逼她赤裸着脚站在冰上,手脚被拷上链子,活脱脱像是一条狗,他逼着她说爱他,却又在说完后,面目豹变,把她拽起来抵在墙上,说她一点也不像她。

    但她本来就不是她,她叫兰因,取自兰因絮果之意,可惜她连初始的美好都未曾拥有过,梧桐随立,埋葬于冬。

    她受够了这样的生不如死的生活,在一个冰霜雪月,她被罚跪,跪了一天一夜,跪到膝盖发红,她想,如果兰韵不死,如果她长得不像兰韵,会不会她就不会被抓来了……

    她恨,她恨萧笙,更可怜兰韵,她曾想为什么兰韵要死,为什么她要逃,在数不尽的日夜离,她得出了答案,她抚上自己的脸颊,长叹一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众人,抱着赴死的决心跪下。

    声音激烈高昂:“殿下,人死不能复生,草民兰因恳求殿下给我们一条生路。”

    从前她常以嫔妾自称,可如今,她只知道,她叫兰因,她只是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只是她最后一次还未收音,就有一股风袭来,刀光剑影之间,刀就驾到了兰因的脖子上,萧笙黝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兰因的脸庞,带着杀气,宛如一条嘶嘶吐信,随时准备啮噬猎物、淬出剧毒的蛇。

    “想要我放你走”萧笙冷笑:“没门”

    他将剑逼得更近了些,雪白的玉颈上出现一道血痕,萧笙阴森森的环顾一周,将声音放的更大了些:“你们生是我的人,死,你要死在我的手下。”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远方传来阵阵惊呼,又是片刻安静,萧笙疑惑的放下剑,正准备出门查看,又是一阵劲风,寒光朔气,冰冷的短刀处上他的脖颈。

    一道笑声从他身后传来:“萧太子,别来无恙啊。”

    萧笙眯起眼,也是一笑,可眼底殊无笑意:“我与阁下并不认识,何来别来无恙一说。”

    男子持着剑,缓缓绕到他跟前,眉头冷俊,瞳孔幽深,下半张脸被黑布蒙住,不知是不是萧笙的错觉,萧笙似乎感觉到他在笑。普天之下,能有这个胆子的,除了顾景言还能有谁。”

    顾景言开口道:“萧太子的仇家数不尽,当然认不得我了。”

    萧笙语气中带着些许愤怒,死死盯着顾景言,犹如一条猛兽想冲过去把他吃了,奈何脖子上还架着剑,他动不得。

    顾景言临危不惧,饶有兴致道:“这楚间皇宫的侍卫还得再多点,不然可就有歹人胡作非为了。”

    萧笙盯着顾景言的脸,心想:刚才那声声惨叫,竟是他东宫的侍卫发出来的,这人的实力,不容小觑。

    萧笙甩袖,道:“我可是楚间的太子,你敢在刺杀我?”

    不曾想,在听到这句话后,顾景言竟是放下了剑,原以为他是怕了,可当另一道声音响起来时,萧笙才反应过来

    “萧笙你枉顾人命,昏庸无道,心狠手辣,不配为人。”

    又是一黑衣人走进来,只不过比顾景言稍瘦弱一些,戴着斗笠,没露出正脸,也不知是男是女,可一听声音,便知是凤瑞锦。

    凤瑞锦说到最后,几乎是有些心痛,可又带着果决,她将手里握着厚厚的状告书,甩在萧笙的脸上,一张张,一页页,数不清的罪孽围绕着萧笙。

    萧笙看清纸上的内容后,仰头大笑,脚踩上状告书,拿起一张,撕个稀碎,面容恢复平静,他眼神轻佻,道:“那又如何?这是楚间,我的地盘,你没有在我的地方上杀我,也太高看你们自己了。”

    凤瑞锦站在顾景言旁边,眼神坚定:“不,楚间城破之时,便是你死之日。”

    好狂妄的语气,在座的女子不禁想看看这位在她们眼中如英雄般的人物是谁,可在看到凤瑞锦时,脸上皆浮现出震惊。

    她们都是女子,自然一眼就得出来凤瑞锦男扮女装。

    凤瑞锦转过身看向后院中的所有人,顾景言的剑再次驾到萧笙脖子上的同时,凤瑞锦眼底渐渐浮上愤怒,一群面容相似的女子站在殿中,尽是期待,担忧。

    凤瑞锦长叹一口气,目光柔和下来道:“从今日起,你们自由了。”

    话音刚落,殿中的女子接连跪下,朝凤瑞锦和顾景言深深一拜,泣不成声,兰因上前,眼眶湿润,为凤瑞锦行了个大礼,道:“多谢您大德,救我们一命。”

    语闭,就听见萧笙气急败坏道:“我还没死,你们有什么资格走。”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哭的女子又安静下来,凤瑞锦一问才知道,她们的卖身契还在萧笙手中。”

    凤瑞锦冷冷地看了一眼萧笙,问兰因道:“卖身契在哪?”

    兰因低下头,支支吾吾道“不……不知道。”

    萧笙得意忘形的朝凤瑞锦挑眉,放卖身契的盒子早就设了机关,就算凤瑞锦找到了,也打不开。

    紧接着,萧笙就感觉脖子上冰凉一片。

    众人惊呼,凤瑞锦也伴随着惊呼声转过头,血已经顺着脖子流下,将衣襟染成红色,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下,凤瑞锦快速冲到顾景言面前,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顾景言,冷静,这里可是楚间。”

    闻言,顾景言手颤抖两下,放开了萧笙,可眼睛却死死盯着他,手在衣摆下紧握成拳,要不是凤瑞锦拦着,萧笙恐怕早已死了。

    凤瑞锦何尝不想要萧笙的命,可那样风险太大,萧笙若就这么死在这里,凤瑞锦眼神扫向还在哭泣的女子,如果萧笙死了,她们绝对活不成,而在后院中的尸骨,也会像兰韵一般,成为红墙下的秘密。

    敛起神色,不经意间抬眼,对上画像上的人。

    兰韵放火烧宫,如今这东宫已是重建后的,却是怨气冲天,饱经风霜。

    凤瑞锦问道:“柴房在哪里?”

    兰韵立刻道:“在东宫的西侧,离这不远。”

    凤瑞锦闭上双眼,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片刻后睁开,眼神坚定不移,只道:“放火,烧宫。”

    原本的哭声截然而止,均剩下不可思议,就连萧笙都感到震惊,本想破口大骂,却被顾景言的剑逼了回去,只好叫道:“你们疯了,这可是东宫,这是砍头的大罪。”

    众人不为所动,见威胁无用,萧笙开始利诱:“你们若是救了我,我便赏你们千金万两,放你们浪迹天涯。”

    这时,才有人颤颤巍巍的开口,不过不是替萧笙求情,而是跪在地上指着东南方道:“姑……少侠,我们的姐妹还在那里,尸骨无存,我们想带她们回家。”

    凤瑞锦一顿,竟没想到,她们都看出凤瑞锦是个女子,可为了不暴露她,便称她为少侠。

    凤瑞锦仰头望向窗外的月亮,眼睛蒙上雾气,轻柔道:“带她们回家。”

    大道上,远处火光连片,照亮天空,正好迎来了旭日朝阳,光照在一行人身上,兰因沐光一笑,手里郑重的捧着一堆女子的饰品,那是后院中数不清的红尘。

    她们从未想过能活着回去,也大多尸骨无存,她们曾约定,如果有一天,有人能活着出去,便捎上她们的遗物,好好看看这世界。

    如今,人不复,花有约,女子们最后一次看向远方的火光,眼泪再一次留下。

    这一次,她们赢了。

    远处,火光愈盛,红尘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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