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司机停靠路边,指着群山环抱之中一条荒草丛生的泥土岔道说:“你们得朝这个方向走。”然后帮忙卸了车,又给了他们一张地图,两个定位手环。

    “目的地是这里,这个红点圈出来的地方。然后这一路上,你们得自己拍摄。”司机将摄影器材也丢给他们了,秦峰将前置镜头、后置镜头安装在两个人的手推车上,用双肩包将其余设备背起,和秦丽蝉一人推一个车,看了眼时间:“我们天黑之前恐怕不能赶到,幸亏买了帐篷。”

    小道颠颠簸簸,这时候秦丽蝉忍不住庆幸:“幸亏你买了衣服和鞋子。”她要是穿之前那身走这种路,简直不堪设想。

    秦峰微微一笑:“山里空气真好,风景也美。”

    秦丽蝉扫视周围,这边植被虽然茂盛,但天阴沉沉的,一团团的云雾从山顶升腾化云:“太潮湿了。”

    好像哪里都湿漉漉的。

    秦峰也注意到了:“万一真要野炊,肯定不好生火。我们计划着来。”他看了一眼腕表,“现在两点钟,我们走到四点钟,就找地方露营。”

    秦丽蝉点头说好。

    按照地图,倒是不担心迷路,只要沿着这条小道一直走下去,就能达到目的地。

    可是秦峰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跟他身后的秦丽蝉只好也停下:“四点了吗?”

    “没有。”听出秦峰话里的犹豫,秦丽蝉放开推车上前观瞧。

    寂静山间狭窄的荒草土道上,铺着一套摆放有序的女式衣服。

    头顶的帽子,上身的风衣,下身的牛仔裤,甚至每个裤筒尽头还分别摆着一只帆布鞋。

    就好像,一个人的影子被扑在了地上。

    衣服是半新不旧,被人穿过的,就算要丢掉,也不该丢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何况,还用这样诡异的顺序认真摆放过。

    这种把戏,秦丽蝉认得:“这是有人在找替身。”

    “找替身?”

    秦丽蝉点头:“就是这套衣服的主人,可能有灾祸临头又受人指点,便将她穿过的衣服拿出来这样摆放好,如果衣服被人捡去,捡走衣服的人就会成为替她挡灾的替身。”

    不过这种衣服一般都会摆在夜间的公路上面,毕竟这年代很少有人捡衣服穿了,扑去公路上,被开夜车的卡车司机压过去,就顶出了一场车祸,也算挡了一次灾。

    秦峰小心翼翼的绕开衣服,将手推车推了过去:“我早就猜到这个地方挺迷信的,你光看给咱们安排的目的地,叫什么游仙镇,活观音村。”

    “游仙镇,活观音村?”秦丽蝉忽然怔住。

    秦峰回头望她:“快过来,离那套衣服远点。”

    秦丽蝉这才继续走:“游仙镇,活观音村,不是清朝时候建立的村落,听说改革开放之后就已经搬空、合并,废除地名了吗?”

    秦峰没想到她还了解这些:“我不知道啊,地图上只有地名,也没介绍这村子的历史。”不过想想也能猜到一二,“现在政策不同了,改革开放初期,要破四旧、灭牛鬼蛇神,这村子的名在当年看来,就是封建迷信必须得改,但是名字改了,不代表里面的村民也消失了,村民还是那些村民,随着现在大力搞旅游业,思想开放,又开始尊重传统文化了,没准把这当成卖点,当成特色,村名也就又给改了回来。”

    秦丽蝉一言不发,因为这个村子,她找过很多次,却因为地名的更改和举村的搬迁,一直没能找到。

    没想到,随秦峰参加个节目,竟然将她指派到了这里来。

    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吧?

    ……

    两人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秦峰停下,说:“四点了。”

    西落的太阳已经被遥远的山峦没入多半,天色幽暗,林间更是给遮蔽得满目黝黑,秦峰攀上高坡,铲平一块空地,又下来将两推车东西都搬上去,让秦丽蝉举着手电照明,他麻利地搭好帐篷,扑了防潮垫。

    林子里极其潮湿,草皮腐叶里各种虫子钻入翻出,手电照出的一束光芒里,也有一团泛着磷光的飞虫在舞,满耳虫鸣里,秦峰试了好久才终于生起一团火。

    “去帐篷里躺着吧,我煮面给你吃。”他在火上架起一个手把炉,朝锅里倒矿泉水。

    秦丽蝉:“我不吃面,你煮自己的吧。”她翻出一袋小鱼干,钻进了帐篷里。

    秦峰煮了一瓶热水递给她喝:“没有被子,今天晚上一定很冷。”

    秦丽蝉接过热水,秦峰顺带将小鱼干的外包装拿出去填到火堆里。

    然后方便面,火腿肠,卤蛋,煮了满满一小锅,转身递进来,反复劝吃,看秦丽蝉实在不吃,才自己都吃光了。

    此刻,天也彻底黑暗下来,茫茫的森林里,只有眼前这一团篝火在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衬得周围全是未知的黑暗。

    几只飞虫在火堆周围时扑时飞,秦峰脱掉鞋子钻回帐篷拉上锁链,周围虽然虫鸣震耳,身下即便又冷又硬,他却像是被催眠了一般极快的陷入无梦的酣眠,从来没有睡得这样好。

    翌日,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秦峰满怀柔软温热,睡得舒服至极,意识到鸟叫,才想起自己夜间忘填柴了,竟然没被冻醒。

    随即,发现自己紧紧抱着秦丽蝉,把人都给挤到了帐篷边。

    他慌忙放开,逃到帐篷外面,仍抑不住心跳加速,回头再看,见秦丽蝉睡相恬静,没有发现这才放心。

    昨天晚上一定是太冷了,他在夜间无意识的情况下,就循着热源贴了过去,实在太难为情了。

    秦峰轻手轻脚的离开帐篷,打算出去透透气,没走多远,忽然看见,与他们几树之隔的这么近的距离外,竟然无声无息的还卧着三座帐篷!

    秦峰心里咯噔一跳,离他们的营地这么近的地方,竟是别人的营地,昨天晚上一直没有发现,还睡得那么死!这太不安全了,没出意外都是万幸。

    秦峰悄悄靠过去,三座帐篷紧碍着,都是桦树皮色,其实这个颜色挺醒目的,但是秦峰的帐篷搭在高坡上,而他们的帐篷则搭在比较隐蔽的凹窝里,周围灌木丛生形成天然的遮蔽,所以才不好发现,只是这里,岂不更加潮湿?

    目光向下,发现三座帐篷的底部被落叶埋去一部分,没被埋入的地方,已经开始发霉,有虫子爬上爬下。

    脚踩在落叶枯枝上,带着奇异的柔软和轻微脆裂声,秦峰绕到帐篷正前方。

    整个人,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攥住。

    三座帐篷的门帘都被钩子勾了上去,里面器具一应俱全,就连被子和换洗的衣物也都叠放整齐,只是如今都已经被霉斑爬满。

    中间的帐篷外面,被石头围成了一个灶,里面有捡回的树枝被新落的树叶埋没着,秦峰上去踢了一脚,见树枝底下是一团被潮气打湿霉变的火绒,但没生过火。

    掀开一个整理箱的箱盖,里面吃的,喝的,用的,秦峰拿起看了一眼日期——有的过期了,有的即将过期,放在这里应该在一年半载之间。

    另一个帐篷里,还有几盒生蛆恶臭,拌好了调料的,未烤生肉。

    肌肤瞬间爬过簌簌的凉意,再也待不下去,秦峰立即转身爬回高坡,仰头一望,见秦丽蝉俏立高处,朝他递出自己的手。

    秦峰生怕连她一起拽下来,虽拉住她的手,仍是将力借在别处,上来后脚步匆匆,回到两人的营地就开始快速收拾东西。

    秦丽蝉先推着一个车顺坡而下,刚回到小路,就看见昨天那套找替身的衣服,竟然原封不动的移到这里,与昨天一模一样的姿势,被铺在坡下他们的必经之路上面。

    秦丽蝉笑了,上前将帽子一脚踢飞!衣服、裤子、鞋子一件件踢飞。

    “你在干什么!”

    秦峰推着小推车赶上,看见那套衣服,脸色刹那一白:“这不是找替身的那套衣服,昨天不是甩在后面很远了吗?”

    “是啊,一夜过去,竟然又被移到我们眼前,真是用心良苦。”

    秦丽蝉居然这么冷静!秦峰脸色苍白,问:“会不会是节目组在搞恶作剧?”

    秦丽蝉:“……有可能,咱们走吧。”

    秦峰急忙追上,边走边回头,仿佛生怕那身衣服自动拼凑起来,从后面追上似的,秦峰问:“秦丽蝉,你怕不怕,你想退出吗?”

    如果秦丽蝉想退出,那他就陪她一起退出。

    可是秦丽蝉笑了:“这么好玩,我可舍不得退出。”前面也许,真有她找了几十年的人呢。

    秦峰心里全是不祥的预感:“我总觉得这次的任务不简单,你说帐篷里的人都哪去了?这山里,会不会有吃人的妖怪?”

    秦丽蝉想想:“也许是帐篷的主人,故意如此布景,把帐篷藏在这的。”

    ……秦峰:“世上真有这么无聊的人吗?”不想那么多了,“今天咱们得加快脚步,争取天黑之前到达。”他再也不想露宿荒野了。

    两人渴了就喝点矿泉水,饿了就边走边啃一个面包,看地图明明不算太长的距离,坏就坏在山里的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坎,遇到上坡秦峰会猛力将自己的车推到山坡上拴好,再下来接应秦丽蝉。

    下坡的时候真是小推车拽着人往下冲,东西四下乱掉,拉也拉不住,捡也捡不过来。

    这一段路,用翻山越岭来形容,真是一点也不过。

    刚下来一个大陡坡,秦峰觉得,脚指头抠地抠得生疼,腿肚子也跟着发怵,他缓了劲,问秦丽蝉:“怎么样,累不累?”

    秦丽蝉看他一眼:“累,歇一会吧。”

    秦峰急忙递水:“要不然,我把两个推车绑在一起,你空手在旁边跟着。”他边说边做。

    秦丽蝉默默看着,也不做声,等他将车绑好,自己拽了前头的余留,在前头拉着,秦峰则在后面推。

    怎么好像,比自己推一个车的时候还轻了不少?这个坡没有上一个陡吗?

    秦峰抬头一望,忽然望见山坳间几缕炊烟随风偏斜,袅袅向上。

    “到了!咱们快到了!”他突然来了力气猛将一对小推车推上了眼前的坡顶,指着炊烟给秦丽蝉看,还找出地图对照着。

    秦丽蝉沉默的望着,远远看去,这个村子似乎与普通的乡村别无二致。

    这里,真的居住着她要找的人吗?

    村子比想象中还要小很多,一共七间房,两间半塌半败,剩下的五家,还空着四家,全村一共就一个老头,领着一头猪、一只羊、几个小鸡一条狼狗过日子。

    动物们也全是溜达状态,其中一间半塌的房子给了猪,猪白天从墙壁豁口跳出去边溜达边到处乱拱,晚上自己跳回去睡觉。

    鸡有的站在墙头,有的跳到房顶上,趾高气昂的打鸣扇翅膀。

    羊边走边、吃边、边拉一地黑粪球。

    狼狗看见人,汪汪汪地出来远接,到了跟前又掉头跑回去,跑到老爷子身边再汪汪汪几声,老爷子叼着旱烟袋,摸着狗脑袋,眼睛也不睁,笑眯眯道:“嗯,来俩个生人。”

    秦峰已经在一眼能够望到头的村子里来回走了两圈,回来问道:“大爷,我想找活菩萨庙村,请问还得怎么走?”

    老头磕了磕烟袋:“这就是,这就是了!”

    “既叫活菩萨村,总该有座活菩萨庙吧?”秦丽蝉问。

    老头笑眯眯:“庙嘛,以前是有,七几年就拆啦。”

    秦峰秦丽蝉面面相觑。

    “那您知道这几位老人都在哪吗?”秦峰照着任务卡说出给他和秦丽蝉安置的两家主人名字,他们必须找到落脚点,才能触发下一项任务。

    秦丽蝉的“姥姥”叫陈素娥,秦峰的残疾父亲“陈啊泰”,智障母亲“尤小琴。”

    老头指着那俩破败房子:“就是那两家的人嘛,评为五保户被接去游仙镇,住进养老院了。”

    秦峰:“那这整个村就剩下您一个?您怎么不跟着一起住养老院去?”

    老头得意地笑了:“我有儿子,有女儿。”

    虽然答非所问,但是秦峰理解为,他的意思是他有后代并不是五保户。

    但看看地图,只有怎么到达活菩萨庙村,却没注明游仙镇的具体位置。

    不过老大爷热情的招呼他们,说凡是叫出本村村民名字的人,都是亲人,都是一家,原来整个游仙镇都属陈氏宗族,多半姓陈,少半姓尤。

    老爷子边走边给他们俩介绍,这村最中央,最气派的房子的旁边那家,是他儿子给他盖的,剩下几家钥匙也都在他这里,叫秦峰和秦丽蝉随便挑,随便住。

    两人连声道谢,选了相对干净的一间水泥砖房。

    往那边走时,路过中央那座气派的房子,秦峰道:“这是谁家?房子盖的这么好,没有人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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