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看,也得我看了才知道。”

    “难不成你严刑逼供的时候,还过照镜子了?”

    你两句话就堵回宫远徵的所有劝诫,教他再开口都嫌噎得慌,索性也由你去,只道,“希望你的胆子能有你的口气一般大。”

    你眼下对地牢一无所知,无知者无畏地拖着人胳膊就走,回道,“少废话,我的胆子可你想象的大得多得多!”

    ……

    不曾想,话才说完不久,你就啪啪打脸了。

    一进地牢长廊,还未走过第一间牢房,就见一只手兀地从暗中出现,挣命一般努力伸出牢房铁栏,同时还有一嘶哑狰狞的声音响起,既怨毒又绝望,“给我一个痛快!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你只觉置身恐怖密逃,冷不丁吓得一声尖叫,因为那只手上已然脱了皮,指骨黏着烂肉,黑红中衬着森森的白。

    宫远徵一声果不其然的长叹,下一秒却是伸手掩过你的双眸,护着你走。

    你连忙搂紧他的胳膊,脸埋在他的肩窝,于是地牢长廊似乎也不再湿冷,反而是暖的,心安的,和着不知是谁的心跳声,一步一行。

    等你再次睁眼,就见贾忠被捆了手脚,高高吊在刑架上。

    他仅着一身薄薄的单衣,而上头血色鞭痕满布,俨然已受过一遍刑。

    宫远徵同你科普道,“下狱先刮一层皮,正如炙肉前先腌一遍。打透了,打服了,就算腌好了,等再撬开他嘴时,牙就不会那么硬了。”

    说着他不知何时手上拿过一火钳,眼也不眨地烙在贾忠渗血的鞭伤上。

    只听“刺啦”一声伴着肉焦香,奄奄一息的贾忠顿时“精神”起来,目眦欲裂,惨叫连连。

    “都说操劳半生,老来享福。”

    “贾管事可有想过,自己反而老来受罪啊?”

    比起手上无情,宫远徵问话竟是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全然无辜不说,还有空余示意你去一旁坐着。

    贾忠深知宫远徵其人,在意的不多,不在意的随手都可捏死,较虫子都不如。

    然而尽管再害怕,他依旧选择负隅顽抗,坚持自己的说词。

    “公子,老奴知道错了,老奴不该擅作主张,私烧药材。”

    “可老奴自十八岁在「徵宫」当差,兢兢业业近四十载,便是无功劳也当有苦劳啊。”

    宫远徵闻言一记冷笑,嗤声言道。

    “事到如今,还敢跟我提情分?”

    “那么我问你,偷换「神翎花」为「灵香草」的时候,可有想过会陷「徵宫」于不义啊?”

    贾忠蓦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老奴只是不慎进错药材,何来偷换一说?!”

    宫远徵当即给他气笑了,“若真是进错药材,怎么单单只有先「执刃」的「百草萃」出问题?”

    说着他一把攉住贾忠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把人的脸捏变形,“为了你这不忠之徒,本公子可是不惜舍下脸面,一家家讨药,一颗颗检验,排查己过。自我执掌「徵宫」以来,还从未这般丢人现眼!”

    言罢,他随即甩开手,似丢开什么污秽之物。

    再开口,已然耐心告罄,“说吧,因何受人指使,叛我「徵宫」?”

    贾忠:“……?”

    贾忠有些不明,宫远徵为何只追究他「因何受指使」,而非问他「受何人指使」。

    但其实他哪个问题都不好回答,于是索性装死,不肯言语。

    宫远徵见状也懒得再上刑罚,却是来到有你坐着的桌前,信手拿过案上一盏酒。

    你自刚才就想问,怎么桌上列着一排酒,每一盏都颜色诡异?

    宫远徵答,这些是毒酒来着,比亲自上刑省力,效果也更得劲。

    果然,贾忠扛过了鞭刑和炮烙之刑,却在宫远徵的毒酒面前,如临大敌。

    他紧咬下唇不肯张嘴,牙关紧绷,青筋直跳。

    宫远徵见状却是笑了,嘴角兀自牵起乖戾的弧度,“敬酒不喝,自有不喝的法子。”

    说着他手下一倾,本该喂人嘴里的毒酒全喂在了鞭伤上。

    就见伤口顿时冒起白烟,鞭痕亦变得扭曲起来。

    贾忠只觉撕心裂肺之痛钻进皮肉,如骨附蛆,不得挣脱,他想惨叫出声用以发泄,不料声音全扼在喉间,连痛呼都是奢侈。

    你闲闲坐在一旁,捂着眼睛,露着指缝,想看又不敢看,只得弱弱问一句,“远徵啊,你这么个上刑法儿,他要撑不住死了可怎么办?”

    宫远徵疯批起来,也是不怕吓着你。

    他笑着说道,“在我手上,只要我不想他死,他便是求死都无能!”

    你觉得再这么虐下去意义不大,便是真撬开贾忠的嘴,难说他后边会不会倒打一耙,反口说宫远徵屈打成招。

    思前想后,你招手换下宫远徵,由自己上。

    *

    你走到贾管事跟前,背着双手,将人上下打量。

    容他缓过劲儿后,方才开口,“贾管事可知我是何人?”

    贾忠缓缓抬眸,虚弱地看了你一眼,也不知是感激你换下宫远徵,还是不觉你有威胁,倒是挺配合回答,“饶岁饶姑娘,是「徵宫」未来的夫人。”

    你见他配合,也不急着逼供,反而与人闲谈起来,“我入住「徵宫」日浅,连宫里人都未认全,不曾想第一次见「徵宫」老人,竟是在这牢狱之中。”

    “老奴惭愧。”

    “惭愧么?或许吧。”

    “可人生在世,又有几人能做到俯仰无愧?”

    “更多的,不过是在取舍间,抓住更迫切想要的,从而舍去不得不舍的,贾管事以为然否?”

    贾忠:“……”

    贾忠这下才知道,攻心的你,远比伤身的宫远徵更可怕。

    他又开始默不作声了。

    你也不虚,接着道,“贾管事舍了忠义,豁出性命,想来是在此前得了比你性命和忠义更重要的东西。不若教我猜猜,那是什么?”

    贾忠依旧不答。

    你就在他跟前来回踱步,并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一句一句试探着。

    “天降巨富,一生受用不尽?”

    “看来不是了。”

    “也对,有命挣也得有命花啊。”

    “那就是惠及亲友了?”

    “贾管事家中可曾突逢巨变,或是有人危在旦夕?”

    “走投无路间恰好得人相助,于是无以为报,不得不听命行事了?”

    贾忠神色慌了一瞬,随即再无动静。

    可你已然抓到那一瞬,再开口,成竹在胸。

    “贾管事,人生在世,少有人能做到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您瞧着年岁可不小,想来家中当有老妻,且儿孙绕膝了吧?”

    “!”

    贾忠闻言霍地抬起头,肝胆俱裂地看向你。

    却又听一旁的宫远徵忽来一句,“我记得他没有孙子,只有一个儿子,还是老来得子。”

    “老来得子?!”

    你煞有介事地一声惊呼,随即言笑晏晏地冲贾忠道,“那得是多么珍贵的孩子啊,不若请进「徵宫」玩一玩啊?”

    贾忠顿时破了大防,涕泗横流。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求徵公子和饶姑娘放过犬子,祸不及妻儿啊!!!”

    ……

    ………

    待你们走出地牢,已是日上中天,只是冬日里的阳光并不大刺眼。

    你微眯着眼眸朝日光望去,似乎是想借它散去地牢里的湿冷和不虞。

    贾忠已然交代一切,因为他被抓得太快,因为他妻小尚未远远离开。

    宫唤羽虽然对他有恩但已死去,而角徵两宫的威胁,却是肉眼可见的存在。

    他之所以叛宫背主,全是因为救子心切。

    可儿子若因此遭「宫门」惦记报复,那他所做一切还有何意义?

    人中吕布,尚且三姓家奴。

    他可背主,亦可负恩,因为恩义........绝没有他的儿子重要!

    “亏得撬开了贾忠的嘴,知悉宫唤羽所谋。”

    “否则若教他上得议事堂,还带一身伤,反口攀咬上你————”

    你说着顿时心有余悸,一个垫脚捧住宫远徵的双颊,委屈巴巴,可怜兮兮道,“我怕不是要为你唱「铁窗泪」了。”

    宫远徵:“........”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这歌名听着略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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