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是上元佳节。

    天方擦黑,「宫门」上下就忙活着张灯结彩,给平日尽显肃穆冷清的「宫门」添一份热闹喜庆。同时,这也是他们难得的娱乐活动,所以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难掩的喜色。

    「徵宫」之中,你正拉着楚嬷嬷和一众侍女为你参谋,只因新衣足足有三身,每一身都好看得紧,直教你挑花了眼。

    “你们说,我是该穿这身山梗配浅烙呢……还是这身蜜黄搭石青的……亦或是那身青雀头黛色,会显得稳重端庄些?”

    一众侍女登时叽叽喳喳,各抒己见。

    有的喜欢第一身的温柔,有的喜欢第二身的清艳……最后由楚嬷嬷拍板决定,要山梗配浅烙色的那一身。

    因为宫远徵的新衣亦是山梗做主色,搭了浅烙做里衬。

    你们若是一同穿出去,妥妥的情侣装无疑。

    你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宫门」不提倡奢靡。

    每逢换季制新衣,便是主子都只做一身。

    而你会有三身新衣,还是宫远徵特意打了招呼。

    不管是料子,颜色还有样式,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

    你闻言心中一甜,在侍女们一句接一句的打趣里,难得羞涩地换过衣裳,接着又在群策群力下,择了与之相配的凌云髻和点翠头面,铃铛自然也不能落下,仔仔细细地缀在发间。

    待你穿戴梳妆完毕,自是听取哇声一片。

    侍女们也不知是哄你还是嘴甜,个个夸你好似天上妃仙。

    你个社交悍匪一时都被夸得不自在,忙拿出早已备好的荷包堵住她们的嘴。

    随即一提裙角,臭美地左右一摆,喜溢眉梢地说道。

    “好了,本仙女有约,这就去也。”

    “小丫头们拿着零花自行耍去。今夜休假,无需当值。”

    小侍女们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捏着荷包就起哄,“恭送小仙女,抱得情郎归。”

    说完她们个个笑得前俯后仰,惹得终日肃容的楚嬷嬷都摇头失笑起来。

    你当即冲她们皱鼻子做鬼脸,却是再不敢待。

    一个回身,拉开房门,忙不迭地逃了出去。

    只是难得穿一身新衣,你也不想上蹿下跳弄乱了自己。

    看着平日都快翻平了的墙头,你选择绕个远道儿,打门进。

    门房小哥寻常是难得见你一面儿,谁让你老也不走门。

    不想今日终于能见一眼,是既惊讶又惊艳。

    这目光,已然比任何夸奖都要直白坦荡了。

    你掩唇一笑,暗自得意,随手一抛,便将放了金豆子的荷包扔他怀里。

    门房小哥望着你轻快的背影远去,好半天才回过神,却是一拍大腿,不住懊恼。

    “该死!”

    “忘了跟姑娘说,公子前脚刚跑出去,而且面无人色,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

    你自顾自寻到宫远徵的书房,见门扉大开还当人在里头,正想蹑手蹑脚悄摸进,给他一个惊喜。

    不想等你猛地蹦跳而进,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只有凌乱的纸张铺了一地一案,足以想见他离开之时有多么匆忙。

    你心下一凛,莫名地感觉不好,喃喃自语道,“这……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越想越觉心慌,你脚下一旋,如风一般刮了出去。

    却不知,在你身后,卷起的纸张,兀地飞扬又缓缓落地,不详得好似漫天飞舞的纸钱雨。

    *

    门房再没想到,能这么快又见到你,眼睛都瞪大了两圈,忙喊,“饶姑娘!”

    你急得早没了适才的悠然,更顾不上一身打扮会不会乱。

    脚下蓄着势,张口即问道,“你可看见远徵往哪个方向去了?”

    门房见状也不敢耽搁,伸手一指就俩字,“「角宫」!”

    你心说还真不出意外,随即脚下一点,飞身上了屋檐。

    门房以及各处暗哨岗堡的人都对此见怪不怪。

    遥望你翩然而去,身姿轻逸,更不知第几次感慨,“这轻功真是超然若神啊。”

    你在檐上树梢间几番起落,不走寻常路的自偏殿杀将进去。

    眼角余光方才扫到宫远徵的身影,就见他一扬手,顷刻间打落宫尚角正要饮下的汤碗。

    而宫尚角更是狠决,头也不抬,随手摸过一片碎瓷就朝宫远徵飞射而去!

    宫远徵本就是两阶并作一阶地朝前飞奔,如何收势得住?

    你脑子一空,当即煞白了脸,等反应过来已经本能地飞身过去,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却因裙摆过长,脚下一绊,再也躲闪不及。

    碎瓷片从你颈间划过时,速度快得甚至没让你感觉到疼。

    而你呆楞一瞬,望着血色飞溅而出,瞬间染红一地时,只有惊恐和陌生。

    等宫远徵连滚带爬,将你拥入怀里,拼命用手捂着你的脖子,试图止血之时。

    你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股暖流正带着你的生气,汩汩地往外流淌,而嗓子眼里明明是一片腥甜,却怎么像海水似的,淹得你喘不上气,更说不了话。

    你挣扎着抬眼望向宫远徵,再没见过他这般惶恐无措的模样,强撑着抬手抚上他的脸,只摸到一手湿凉。

    你多想跟他说,“别哭啊,你哭得我也想哭。”

    你还想说,“对不住,这身新衣还来不及给你看看,就被血染脏了。”

    你更想说,“别自责,更别往心里去,我是自己脚滑,是意外。”

    ……

    …………

    可纵然有千言万语,这喉间腥甜足以将它们堵得严严实实。

    你便是再挣扎着说话,都只有发出教人揪心的“嗬嗬”声响。

    宫远徵都不知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怎么你就倒下了?

    怎么你会流这么多的血,捂都捂不住?

    怎么那片碎瓷能划得这么深,这么狠?

    他将你牢牢抱在怀里,死死捂着伤口,呜咽着说不清话。

    最后只能颤着声音,一遍遍唤你的名,“岁岁……岁岁……岁岁你别吓我……”

    你目光有些涣散了,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却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脑袋里只有空茫一片,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而抚在他面上的手也愈发沉重。

    你只来得及指尖轻抹,再为他擦一次泪。

    也终于强自说出话,努力弯起嘴角,道一句,“不……不疼……”

    话音一落,你的手也随之倾落,无力地磕在地上。

    “!”

    宫远徵蓦地睁大了眼,只觉得面上再无人抚慰,心口却被人狠狠紧攥,疼得他不自觉张大了嘴,浑身颤抖着,最后却只能绝望地抱紧你,泣血般嘶吼着你的名字。

    “—————饶岁!!!!!”

    你拼尽全力,只为了跟他说不疼。

    因为你说过,为了不让在意的人担心,都是说不疼的。

    可怎么会不疼呢?

    他看着都疼,疼都疼死了。

    疼得他肝肠寸断,疼得他泣不成声。

    却只能无力地垂首,抵着你额头,一遍遍泣诉着,“我好疼……好疼……”

    【所以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再看我一眼……】

    【不是说好的……会给我吹吹吗?】

章节目录

[云之羽]宫略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金名尹口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金名尹口并收藏[云之羽]宫略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