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又称吴州,是天下十三州之一,物产丰盛,极尽繁华。有铜是江州第一大城,也是天下有名的风流之都。当时有着说法:天下何处风流,还看江州;江州何处相逢,当在有铜。

    自食府逃离,王玄风与剑陵便计划朝有铜城赶去。一路行进间,时时看见江湖人士往有铜城聚集,不过此时二人身体虚弱,并不敢停留打听,只是穿梭着走向有铜城。刚进有铜,二人就已直奔着一处酒楼走去。酒楼共有二层,装饰华丽,二人寻一处靠窗桌子坐下。此时二人心惊还未平复,并没心思考虑餐饮,简单吩咐几句拿手菜后,剑陵想起夜不归遗留武功,便伸手将秘笈皮册取出,只见皮册封面写着“逃之夭夭”四个大黑字,四字旁边,又用红笔书写了“桃之夭夭”四个小字。剑陵对封面随意看一眼,便将秘笈打开翻阅,只是翻阅几页后,剑陵越发脸红,随手将秘笈扔在桌上。王玄风顿感好奇,也取出秘笈查阅,只是粗略一阅,王玄风也是面红耳赤,忙将秘笈扔出。原来秘笈上所载,前几页全是男女□□,追逐□□,其姿态各异,神色投入,皮册上绘得惟妙逼真。剑陵伸手一抓,卷了几卷,便将这秘笈又收在怀中。

    这时菜已端齐,店家所上,共有七八道菜,均是些鱼肉佳肴,也都是江州有名的菜品。其中最出名的,当属那道塞北林羊。林羊本产于壅北,肉质紧实,富有膻味,被当时江州名流多喜爱,因此才被商贩从壅北一路引来,慕家玄家则在其中占了三成利润,这处酒楼也是归属慕家,这些他们这时还不知晓。二人见菜肴端上,便准备开吃,只是目光所至,全是肉食,二人不由得想起食府之事,一时间竟难以下嘴。而今菜已端上,不吃难免浪费,二人沉默片刻,终于挣扎着夹肉下嘴,只是刚一入口,王玄风顿觉烦躁,不自觉就呕吐起来,连带着剑陵也朝地上吐去。

    酒店伙计见此,劈头盖脸般就向二人骂了起来。二人自知理亏,也并未还嘴,只取出银两要结账离去,只是这伙计却不依不饶。剑陵听得火起,就要教训一番,只是刚要出手,楼下已走上三人,这三人剑陵都是认识,正是慕家兄妹和玄非空。

    自古王不见王,慕家玄家同处江州,又同在有铜城内,家主高层难于同框出现,而前番在墓山所见,慕家兄妹与玄非空也无多少交情,此刻三人一同出现,剑陵不免疑惑。这时慕韵白几人已完全上楼,见到这地上呕吐,又听了伙计骂言,三人俱都聪明,转眼间就已明白楼上发生事情。

    玄非空说道:“有铜城中,飞仙楼是数一数二的酒楼,食材鲜美,菜肴精致,这江州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今日剑陵兄、玄风兄饮食颇不习惯。只怕这事传开,慕兄,这飞仙楼的名声不保,慕家也会被江湖嗤笑。”

    慕韵白知道这是玄非空挑唆,但此刻妹妹在旁,慕家威严也不容有失,慕韵白便计划着讨教出手。只是自墓山回来,慕韵白渐已知道,剑陵非但是剑宗嫡传,更是嫡子少主,身份尊贵,武功也较自己高出许多。慕韵白一番思索,说着讨教二字,便运着星隐拳向王玄风攻来。王玄风本想解释,但拳招已然笼罩,王玄风也只得顺势防守。

    星隐拳是慕家四绝之一,拳如其名,可谓是星星点点,忽隐忽现,只在这极刹那间,数十拳便已向王玄风轰来。慕韵白此前曾见过王玄风武功,知道他武功并不高明,因此出招间留了几分力气,只是慕韵白并不知道,自墓山事后,不长时间里,王玄风已见过江湖一流高手出手,对武功更有理解,慕韵白一时间竟奈何不得。

    见先机已失,慕韵白并不纠缠,一拳星隐将王玄风逼退,而后从腰间抽出宝剑,一声小心过后,便提剑向王玄风杀来。慕韵白此时所使,正是慕家四绝的神灵剑法,当日王玄风便是险些被这一招秒杀。王玄风看得心惊,忽然想起墓山时脑中莫名演绎剑法,忙横剑防御,这才堪堪防下。慕韵白此时再不留情,神灵剑法全力使出,横手一挑,便将王玄风破剑拨开,而后顺势急刺,王玄风正难避开时,半空中一声“刺肩”传来,这道声音似乎熟悉,一时间却回想不起,其他人似乎也未曾听见。但此时紧急,王玄风恍惚中也依言刺去,慕韵白只得抽剑回防,方才攻势已被王玄风破解。

    慕韵白脸上不可思议,又继续提剑杀来,而每次王玄风将要中招间,半空中总有提示传来,慕韵白也因此与王玄风对战了数十招。慕韵白此时剑招渐乱,半空中声音传道“击腿”,王玄风正要依言,半空中另一道声音却传道“击腰”,王玄风不免迟疑,就在这迟疑间,王玄风似乎看见一个破绽,而后纵身向前一步。只在瞬息,肩臂已被慕韵白长剑刺中,但王玄风破剑却已抵到慕韵白喉前,胜负之数,这时已然分出。

    慕韵白哪愿相信,冷哼一声,便提剑跳出酒楼,慕韵如简单拜别后,也匆匆离开追赶。王玄风正要抽剑回鞘,却见玄非空一个闪身,突然出掌拍向自己。剑陵这时站得较远,出手已然不及,正要被击中时,一道鬼影闪至王玄风身前,双腿踢动,已将玄非空踢到楼下。王玄风这才看清,面前之人,正是老鬼头。

    老鬼头指着玄非空怒道:“亏你玄家还属四大世家,怎么就会这招偷袭。”玄非空不敢回答,转身往街上人群中逃去,老鬼头也不追赶,回身看着王玄风,笑眯眯道:“玄风小子,怎么这最后一招不听我言语?”

    王玄风这才晓得,原来方才是老鬼头指点,只是另一道声音,王玄风却也不知。老鬼头这时见王玄风身形消瘦,脸上似有菜色,不由关心起来,王玄风即将如何遇见夜不归,又如何被白灼食君抓走等事一一道来。老鬼头恨恨道:“这俩恶贼,居然还没死,还敢欺压你。又叹道:白灼食君武功高强,便是我也难敌,你能从他手上逃脱,却也难得了。”王玄风道:“这一路走来,也多亏剑陵兄关照。”说罢,王玄风即引剑陵前与老鬼头相见。

    老鬼头盯着剑陵,问道:“你叫剑陵,莫非是剑宗的人?”

    剑陵点头,正要作揖,却不料老鬼头身形一闪,横掌就向剑陵胸前拍去,剑陵不知缘故,只得飞身躲开。剑陵疑惑道:“前辈这是何意?”

    老鬼头道:“剑宗高手众多,老鬼得罪不起。但今日正遇你这剑宗小子,老鬼就想出手教训教训。一来让你知道人外有人,二来让你知道剑宗行事不义,为江湖不耻。”

    剑陵听得怒起,喝道:“剑宗行事光明磊落,怎么就行事不义,为江湖不耻了?”

    老鬼头冷哼了一声,盯着剑陵说道:“剑宗确实江湖正派、武林模范,从来不做欺世盗名、欺压百姓之事。不过你剑宗高高在上,不事生产,贵公子这吃的喝的,莫非是从天上所掉,还不都是那些依附剑宗门派所上供?老头子虽然邋遢,这吃的穿的,每分每毫,却是老鬼自己亲手所得,可说是干干净净,来路清晰。再者说了,这些年江湖明争暗斗,有哪几件背后没剑宗和天之都的影子?”

    剑陵默然不语,心中却也明白。老鬼头已取出剑,就要与剑陵争斗,王玄风正拦在中间,却已被剑陵分开。剑陵说道:“前辈既然有成见,剑陵便向前辈讨教几招。”说罢,剑陵和老鬼头先后飞出,王玄风也只好快速跟上。

    几人飞到郊外空地,老鬼头已摆好架势,剑陵也是将剑缓缓抽出。剑宗擅剑,若有门人出生,必以精钢宝铁,请之江湖名匠以此铸剑,此剑铸成后便赋予该门人,称其为本命之剑,从此便随他使用,也可得他剑气温润成长。传言青冥剑便是剑祖的本命宝剑,剑陵腰间所悬精钢软剑,也是他本命剑,剑陵给他取名寒风,为缅怀寒光之意。

    此时二人已站稳身形,双双提剑便向对方刺去。高手出招,不似于常人,往往是化繁为简,将万千招式凝聚在一式之间。二人虽是各有留手,但这一击之下,二人也都各自心惊,俱知眼前之人已是当今武林一流高手。

    老鬼头冷哼道:“剑行十二剑境的高手么,似乎还是魔道剑,小小年纪,竟已达到了这成境界。”

    剑陵闻言,不卑不亢说道:“明剑双使也非浪得虚名,前辈武功却也不弱。”

    老鬼头见剑陵谈吐有道,正气凛然,心里其实对其颇为喜欢,不过脸上却不相饶。剑陵也是好胜心起,二人抖擞着站立,又准备提剑向对方讨教。只是正要出手,一双大手却突然按在剑陵右肩,剑陵已动弹不得。剑陵不由心惊,缓缓转头向后看去。

    剑陵已认出,身后之人正是天元派掌门元松子,元松子身旁,尚有天元仙鹤几名高手。天元派乃是当今正道武林一等一的大派,传承已有数百年,历史比剑宗还更流长。而天元派历代掌门均以元字命名,取的是元始如一之意。元松子年逾六旬,秉持掌门已有二十年之久,与剑陵父亲剑隐乃是故交,此前常去剑宗与剑隐论道,剑陵小时候常常见到,因此对他熟识。元松子将剑陵放开,剑陵也依次向几人行礼。剑陵这时回头,见老鬼头身旁也站有一人,便上前拜道:晚辈剑陵,见过前辈。

    那人问道:“你认识我?”

    剑陵点头道:“前辈应是明剑双使寒珏剑,莫云晨老前辈吧。传言明剑双使,兄不像兄,弟不像弟,一胖一瘦,一老一少,一美一丑,哥似神明,弟若幽鬼,今日一见,确也如此。”

    莫云晨闻言一愣,心底对其观察推断不由赞赏。这时老鬼头也上前,将王玄风拉至身后,说着就要与剑陵讨教。剑陵此时心态已平,既不愿与老鬼头动手,也避免王玄风为难,剑陵说道:“玄风,你与前辈多日未见,前辈必是有事要交代与你,咱们稍后再见。说完,剑陵踏步一跃,飞入远方,元松子几人也道别后离去。”

    盏茶间,几人踪影已无。王玄风正要与老鬼头交谈,却见老鬼头挺剑向前,直往王玄风刺去。王玄风见老鬼头剑招凌厉,剑势汹汹,忙取剑防御,二人争战激烈,顷刻间便已用鬼手剑法拆解了十多招。王玄风不免惊疑,以老鬼头武功,数招间便可将自己擒拿,何必要与自己拆解,只是而今剑招纷快,命在旦夕,王玄风也不及细想,只是将所学剑法悉数发挥。数招过后,王玄风用起墓山那时领悟剑法,此剑法颇擅防御,老鬼头攻势虽强,却也一时奈何不得。又数十招过后,王玄风正难挡时,老鬼头身形骤快,一个闪身便抓住王玄风手腕,已把王玄风擒拿。

    老鬼头轻身飞至一旁,收剑笑道:“不错不错,好小子竟已悟到这么多寒珏剑法。”又对莫云晨道:“兄长,这是我代你收的徒弟,刚才可看仔细了?”莫云晨神色疑惑,全不明其中事由。

    老鬼头扶起王玄风,将他引至莫云晨身前,吩咐道:“玄风小子,快向你师傅行礼跪下。”王玄风顿觉发懵,却也遵言照做。跪倒在地,王玄风对眼前人仔细分辨,越看越发面熟,突然脑中一道印象乍现,王玄风忙对着莫云晨叩了九叩。王玄风脸色严肃,显得极为庄重且尊敬。

    老鬼头哈哈笑道:“看来玄风小子认出来了。”又转头对莫云晨问道:“兄长,你细细看下,这小子你还能记起?”

    莫云晨眯眼向王玄风看去,几息过后,却也并未记起。见莫云晨如此,老鬼头说道:“兄长你做好事太多,记不清眼前小子倒也正常。你且再想想,往江州城南约二百里地,有一小山庄,当年你曾救下一个孩童,还传了他三层寒珏武功,你这可还记得。”莫云晨闻言,又沉思片刻,终于拍着脑袋说道:“原来是这小童,你是叫玄风吧,王玄风还是黄玄风来着。”王玄风回道:“师傅在上,徒儿王玄风叩礼。”原来莫云晨多年前曾在歹人手下救下王玄风,为保王玄风性命,当时传了他三层寒珏心法。只是莫云晨行走江湖多年,屡做善事,所救所传者众,这才一时间没能认出。莫云晨不免暗叹,昔日随手救下的一颗种子,今日竟已成长至此,虽还不是参天大树,但根茎坚韧,已是挺直幼苗。

    莫云晨拉起王玄风,赞叹道:“好孩子,这些年也难为你了。寒珏心法不同其他武功,基础三层,学之只可明心养身,若要有所小成,非得要勤学苦练十年之久,且这十年之中,内功修炼,连一日都不能荒废中断。”

    王玄风点点头,莫云晨继续说道:“你这寒珏剑法是老鬼教的罢,这寒珏剑法亦不一般,讲究的是随心渐悟,刚才你所用的,正是寒珏剑法后面的武功。”

    老鬼头插话道:“兄长,玄风可比你当年要强。当年你师傅传授你三招剑法,你用了一年,才堪堪悟了后面的十三招。而玄风小子,从我传他三招寒珏剑法,至今不过数月,却已经悟了二十九招了。”莫云晨点点头,又拉过王玄风,右手拇指抵在王玄风手腕穴位处,丝丝真气往王玄风体内注入。突然莫云晨眉头微皱,问道:“玄风,怎地你体内还另有一股真气?这真气不强,却紧紧依附在你各大穴位上。”王玄风并未隐瞒,便将如何与剑陵相遇,如何得火元残鞘,又如何学了火元剑法等事一一说出,莫云晨这才明了。

    莫云晨沉吟片刻,对王玄风说道:“这火元剑气依附于你,若是长存,寒热两气碰撞,将来必会受害于此,武功难臻绝顶不说,短则三五年,恐怕也有性命之虞。我有一尝试,不过并没十分把握,若是成了自然最好,可若是不成,你轻则武功尽废,重则立时有性命之虞。我且问你,你敢不敢一试?”王玄风沉默片刻,开口问道:“不知这尝试是否对师傅有危险?”莫云晨回道:“我并无妨。”王玄风沉声说道:“既如此,全听师傅安排。”

    莫云晨点头,将王玄风唤至一旁空地,吩咐其打坐坐下,潜运功法,莫云晨则双目凝神,集聚真气拍去。约莫半时辰后,运功完毕,王玄风终于挺受过来,只觉几处大穴仍有疼痛,又回身看时,却见莫云晨脸色发白,上唇略微青黑。莫云晨叹道:“火元剑至妖至仙,不愧是十剑中排名第三的名剑,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一道剑气,竟让我折了许多功力。”

    老鬼头回道:“兄长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十大名剑,除第一剑及青冥剑外,其余名剑中,排名虽有先后,威势却并无高下之分。你这是怕伤了玄风小子根基,这才仔细到这般地步,否则,小小一道火元邪气,又凭何与兄长这如海般寒珏真气抗衡。”老鬼头顿了顿,将王玄风唤上前,嘱咐道:“玄风小子,还不快谢谢师傅,你此番收获不小,非但邪气去了,还得了一番机缘,你且用功一试,看看是不是寒热两气并行不悖,经脉也更为顺畅了些。”

    王玄风听罢,盘坐在地,缓缓将真气运转至周身。王玄风只觉周身经脉顺畅,火元真气似已与寒珏真气融为一体。真气盈盈,抬手间隐隐有真气缠绕。此时王玄风身强力健,全身一股说不出的畅快。

    王玄风跪倒在地,连叩了几首。莫云晨调节内息,缓缓说道:“内气易控,戾气难消。此番已将火元内气控制,只是内里还有一道戾气,只能靠你自己用心控制。”莫云晨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叮嘱说道:“玄风,你生性坚毅,只是多经磨难,骨子里嫉恶如仇。将来若是再遇不平事时,须得修心养性,以保心境平和。否则,情绪急变,难免被戾气所控,做出一些你所不忍之事。”王玄风闻言自是应允。

    老鬼头又说道:“玄风,如今寒珏心法你已全部学会,将来能胜过你的绝不会超过二十人,我这机缘可算是兑现了。那剑陵小子练有魔剑心法,不过你将来若能寻得火元完整武功,将二者融合,未必就没有机会赢他。”说完,老鬼头顿了下,而后继续说道:“玄风,我们此番前来,是为参加这火元英雄大会。这大会就在明日,你也去参加,就当看看世面,你先去,我们随后就来。”王玄风问道:“这大会会场在何处?”老鬼头道:“有铜城西往走三十里地即是。”说罢,二人身形一闪,便飞离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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