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
头疼……
眼睛酸涩，好像进了沙子似的，侍锦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定睛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肉手——这是怎么回事？
上一秒还随着阿圆跑进了旧时的御膳房救他阿爸，这青天白日的，是穿越了还是入梦了？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小太监的服色，然后扭捏地夹了一下腿……嗯……好像变成小太监了。
竟还是在这个御膳房里，只是一切都不复陈旧，而是有了帝王家的堂皇气派。自己身上的衣服带夹袄，并不单薄，一顶黑色小帽子上缀着绒球，看来混得还可以。
侍锦打量着房间，这大概是过去御膳房各部的人休憩的地方，有炕，有桌子和墩子，自己刚刚就是倒在了一个绣了花样的墩子旁边。
“小禄子，不干活在这发什么呆呢？”门开了，一道尖细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
“公公，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侍锦犹豫了一瞬，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暴露自己一无所知。
侍锦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这个老年男子阴恻恻地看着她，“呵，还跟干爹置气呢？”他眼神里的审视是赤裸裸的，仿佛她如果承认真的在生气，马上就要把她就地正法。
说是干爹，怎么感觉是杀父仇人……
“你别想着你那几个朋友了，这也是命，也是荣耀！你别记恨干爹，干爹这不是保住你了么？”太监嘶哑着嗓音继续说道。用他枯瘦的手抚摸着侍锦头顶的绒帽，让她从头顶到脚踝都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嗯……”侍锦勉强应了一声，不知道这人到底在说啥，只想赶紧摸出这个屋子，离开这瘆人的视线和可怕的抚摸。
“算你还懂点事。”看她半天放不出个屁来，老太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坐在了桌旁。“去吧，给干爹打桶水净手。”
不知怎么的，他手上沾上了红色，好像是……血。
侍锦心里一突，只答应下来，就推了门出去。
这里是冬天，初雪应该已经下过了，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御膳房的院子里就有打好的井，旁边整齐地堆着干净的木桶。
侍锦正准备过去打水，忽然看向井口，犹豫了。
那井口黑洞洞的，现在天色刚亮，井旁边一片模糊。
好像一般在古代皇宫里，怨灵在井里是最多的……
她正思忖着，这不知是穿越还是梦境的，怨灵能跟进来么？忽然注意到，刚刚她出来那房间的隔壁，正蒸腾着热气，几乎要透过稀薄的纸窗喷出来。她看见门框上方挂着一个繁体字写就的牌子：“挂炉局”。
侍锦以前听说过，过去宫里的御膳房还设有好几个不同的部门，分荤素、点心等，这挂炉局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要不，看看古代帝王吃的烤鸭是什么成色的？
这么想着，侍锦偷偷地摸到了门口，轻轻推开了一个小缝。
只见屋里井然有序，有准备上炉的，有拿着叉子检视烤鸭进度的，有整理着已经烤好的鸭子准备切片上菜的。烘烤的炉子共有五台，十具鸭子依次排开。
除了烤鸭以外，屋子里还燃着一道火，上面放置了一个缸子，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难不成这时候就已经有烤鸭三吃了，这是煮鸭汤呢？
哗，这烤鸭够大的，侍锦眼神又回到了烤炉，随着拿着叉子的太监来回移动。这么大不可能是鸭子啊，难不成是烤鹅。
随着那太监继续用叉子转动着那烤物，检视熟度，侍锦忽然浑身如坠冰窟。
那不是鸭子，也不是鹅……
是人，是小太监，是小福子、小桂子、小德子，是她的朋友！昨天他们还在一起斗牌、下棋、吃冬至饺子，今天他们就上了炉，成了别人的叉上物！
她感觉到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怒火，又感觉到灼热的眼泪从眼眶中滚滚落下。
她都想起来了。
入冬了，皇太后身体欠佳，总是咳嗽不止，夜里也睡不安宁。
当今圣上从不追求长生，可是他是个大孝子。
他想起，有方士曾进言，童子制成烤物，再炼化，是延年益寿佳品。
于是这年冬天，京城里的小叫花子都被洗了干净，送到了不知何处去。
太后的身体好了起来，可是小叫花子却不够了。好人家的孩子要是不见了，是会闹的。
这紫禁城里，什么都有数，都要登记在册，那滔滔不绝的小太监，是没数的，冷了、病了、饿死了，都是有可能的。
小安子、小卓子就是这么死的，现在又轮到小福子、小桂子、小德子……
侍锦感觉到自己眼里的泪水混杂了血水，只感觉涛涛怒火灼烧着胸膛，让她想把这间屋子，这个御膳房，这个皇宫，这整个京城都烧了去！
她手上的镯子发出红色异光，屋里的人已发现了不对，许多穿着半截坎肩的太监往她这儿赶来。
侍锦冷笑一声，顷刻间就想把这些人都杀了。
杀……了？
她恍惚了一下，忽然看到刚挂上炉的一个孩子，虚弱地朝她微笑了一下，那是李念菘的眼睛……旁边那个圆胖的，倔强的嘴唇和林潜大哥一模一样……
侍锦的头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听到脑子里有尖利的嗓音大喊“杀了他！杀了他！！”，但她下意识又觉得不对，转头看向院中那口井，将木桶丢下，快速拉起绳索，瞬息间打上了五桶，再将木桶的水高高地泼向那烤炉。
她边泼边哭着喊道：“一定很烫，一定很痛吧……你们辛苦了……安息吧……安息吧……不会再给你们吃熟的肉，给你们做很多牛肉塔塔，做日式生鱼片，做沙拉……”
那些正赶来的太监忽然都停滞不前，烤炉上的人影也忽明忽暗，最后整个御膳房乃至整个眼前的世界都化为了尘烟。
侍锦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小锦。”
“小锦醒醒啊！”是李念菘的声音。
“你别吓我，快醒醒……”
“要是现在醒的话，我给你打钱了啊！”嚯，小地主要大出血了。
“再不醒不打了……”
侍锦努力想撑开眼皮，但是使劲了吃奶的力气，也只成功地撑开了一只，虚弱道：“慢着……醒了……”
原来她虚弱地滑倒在了墙边，李念菘和林潜都关切地蹲在她身边，等待她醒来。
李念菘又气又笑，“真的是小财迷，怎么喊都喊不醒，到手的钱要跑了马上有反应。”
侍锦面色一红，“巧合而已……你说话算话啊！”李念菘早就掏出了手机，这会儿刚操作完毕——给她转了1w，大大的红字“庆祝侍锦小朋友成功睁眼！”
好像有个地主小弟确实挺不赖的，侍锦又努力撑开了另一只眼皮：“你们怎么样了？我在梦里梦见你们都被人挂到炉上当鸭子烤了……”
李念菘闻言一惊：“我就是梦见我们跟一大群人瞎混着，忽然看到你了，没当什么烤鸭啊。”
林潜插话道：“是啊，不过最后确实碰上你了，你的脸色特别可怕，一直在大喊，后来我就醒了，醒的时候看你这手还抬着，不知道在说些啥。”
侍锦低头看了看镯子，在梦里，那怨灵一直撺掇着自己报复……如果不是看到了这两张熟悉的脸，自己的情绪确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那伤害的岂不就是在屋子里的同伴！
她越想越心惊，又想起来这里的目的，朝林潜问道：“阿圆呢？我看那孩子有点不对劲的样子。”
林潜一拍脑袋：“是啊！还说他爸在这呢。”
侍锦撑了撑地，感觉自己恢复了一点力气，李念菘见状赶忙伸手让她扶着，三人走出了这间屋子，开始寻找阿圆。
刚刚他跑进的右侧房间空空如也，窗户洞开着，人却不知所踪。
林潜掏出一个像测温计的仪器，边在旧御膳房四周转着，边测算怨灵的活动程度。
“奇了怪了，刚刚这么强烈的波动，现在竟然什么都没有了。”林潜俊朗的脸上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他看向侍锦：“不会是小锦梦里发了什么神威，把他们超度了吧。”
侍锦抿唇不语。半晌，她开口：
“我……梦见我就是这里的一个小太监，很多年前。”
“太后生病了，他们听了道士的屁话，要抓小孩做成烤人干给她吃。”
“我的朋友们都这样死了，我有个干爹，躲了过去。”
李念菘听了，花瓣一般软和的唇瓣变得冷硬了起来。林潜也握住了拳头，“还有这种事情！”
侍锦还沉浸在回忆里。
“但是我很生气、很生气……他们也发现我在看，都要跑来抓我，我的朋友还都在炉上挂着……我差点想把所有人杀了。”
侍锦说着，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而且不知道怎么，我在梦里就感觉，如果我想杀他们，绝对可以做到。”
她喃喃道：“太真实了……”
李念菘看着她的样子，眉头紧锁：“小锦，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继续说道：“你这是恶灵上身了！”
眼睛酸涩，好像进了沙子似的，侍锦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定睛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肉手——这是怎么回事？
上一秒还随着阿圆跑进了旧时的御膳房救他阿爸，这青天白日的，是穿越了还是入梦了？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小太监的服色，然后扭捏地夹了一下腿……嗯……好像变成小太监了。
竟还是在这个御膳房里，只是一切都不复陈旧，而是有了帝王家的堂皇气派。自己身上的衣服带夹袄，并不单薄，一顶黑色小帽子上缀着绒球，看来混得还可以。
侍锦打量着房间，这大概是过去御膳房各部的人休憩的地方，有炕，有桌子和墩子，自己刚刚就是倒在了一个绣了花样的墩子旁边。
“小禄子，不干活在这发什么呆呢？”门开了，一道尖细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
“公公，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侍锦犹豫了一瞬，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暴露自己一无所知。
侍锦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这个老年男子阴恻恻地看着她，“呵，还跟干爹置气呢？”他眼神里的审视是赤裸裸的，仿佛她如果承认真的在生气，马上就要把她就地正法。
说是干爹，怎么感觉是杀父仇人……
“你别想着你那几个朋友了，这也是命，也是荣耀！你别记恨干爹，干爹这不是保住你了么？”太监嘶哑着嗓音继续说道。用他枯瘦的手抚摸着侍锦头顶的绒帽，让她从头顶到脚踝都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嗯……”侍锦勉强应了一声，不知道这人到底在说啥，只想赶紧摸出这个屋子，离开这瘆人的视线和可怕的抚摸。
“算你还懂点事。”看她半天放不出个屁来，老太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坐在了桌旁。“去吧，给干爹打桶水净手。”
不知怎么的，他手上沾上了红色，好像是……血。
侍锦心里一突，只答应下来，就推了门出去。
这里是冬天，初雪应该已经下过了，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御膳房的院子里就有打好的井，旁边整齐地堆着干净的木桶。
侍锦正准备过去打水，忽然看向井口，犹豫了。
那井口黑洞洞的，现在天色刚亮，井旁边一片模糊。
好像一般在古代皇宫里，怨灵在井里是最多的……
她正思忖着，这不知是穿越还是梦境的，怨灵能跟进来么？忽然注意到，刚刚她出来那房间的隔壁，正蒸腾着热气，几乎要透过稀薄的纸窗喷出来。她看见门框上方挂着一个繁体字写就的牌子：“挂炉局”。
侍锦以前听说过，过去宫里的御膳房还设有好几个不同的部门，分荤素、点心等，这挂炉局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要不，看看古代帝王吃的烤鸭是什么成色的？
这么想着，侍锦偷偷地摸到了门口，轻轻推开了一个小缝。
只见屋里井然有序，有准备上炉的，有拿着叉子检视烤鸭进度的，有整理着已经烤好的鸭子准备切片上菜的。烘烤的炉子共有五台，十具鸭子依次排开。
除了烤鸭以外，屋子里还燃着一道火，上面放置了一个缸子，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难不成这时候就已经有烤鸭三吃了，这是煮鸭汤呢？
哗，这烤鸭够大的，侍锦眼神又回到了烤炉，随着拿着叉子的太监来回移动。这么大不可能是鸭子啊，难不成是烤鹅。
随着那太监继续用叉子转动着那烤物，检视熟度，侍锦忽然浑身如坠冰窟。
那不是鸭子，也不是鹅……
是人，是小太监，是小福子、小桂子、小德子，是她的朋友！昨天他们还在一起斗牌、下棋、吃冬至饺子，今天他们就上了炉，成了别人的叉上物！
她感觉到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怒火，又感觉到灼热的眼泪从眼眶中滚滚落下。
她都想起来了。
入冬了，皇太后身体欠佳，总是咳嗽不止，夜里也睡不安宁。
当今圣上从不追求长生，可是他是个大孝子。
他想起，有方士曾进言，童子制成烤物，再炼化，是延年益寿佳品。
于是这年冬天，京城里的小叫花子都被洗了干净，送到了不知何处去。
太后的身体好了起来，可是小叫花子却不够了。好人家的孩子要是不见了，是会闹的。
这紫禁城里，什么都有数，都要登记在册，那滔滔不绝的小太监，是没数的，冷了、病了、饿死了，都是有可能的。
小安子、小卓子就是这么死的，现在又轮到小福子、小桂子、小德子……
侍锦感觉到自己眼里的泪水混杂了血水，只感觉涛涛怒火灼烧着胸膛，让她想把这间屋子，这个御膳房，这个皇宫，这整个京城都烧了去！
她手上的镯子发出红色异光，屋里的人已发现了不对，许多穿着半截坎肩的太监往她这儿赶来。
侍锦冷笑一声，顷刻间就想把这些人都杀了。
杀……了？
她恍惚了一下，忽然看到刚挂上炉的一个孩子，虚弱地朝她微笑了一下，那是李念菘的眼睛……旁边那个圆胖的，倔强的嘴唇和林潜大哥一模一样……
侍锦的头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听到脑子里有尖利的嗓音大喊“杀了他！杀了他！！”，但她下意识又觉得不对，转头看向院中那口井，将木桶丢下，快速拉起绳索，瞬息间打上了五桶，再将木桶的水高高地泼向那烤炉。
她边泼边哭着喊道：“一定很烫，一定很痛吧……你们辛苦了……安息吧……安息吧……不会再给你们吃熟的肉，给你们做很多牛肉塔塔，做日式生鱼片，做沙拉……”
那些正赶来的太监忽然都停滞不前，烤炉上的人影也忽明忽暗，最后整个御膳房乃至整个眼前的世界都化为了尘烟。
侍锦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小锦。”
“小锦醒醒啊！”是李念菘的声音。
“你别吓我，快醒醒……”
“要是现在醒的话，我给你打钱了啊！”嚯，小地主要大出血了。
“再不醒不打了……”
侍锦努力想撑开眼皮，但是使劲了吃奶的力气，也只成功地撑开了一只，虚弱道：“慢着……醒了……”
原来她虚弱地滑倒在了墙边，李念菘和林潜都关切地蹲在她身边，等待她醒来。
李念菘又气又笑，“真的是小财迷，怎么喊都喊不醒，到手的钱要跑了马上有反应。”
侍锦面色一红，“巧合而已……你说话算话啊！”李念菘早就掏出了手机，这会儿刚操作完毕——给她转了1w，大大的红字“庆祝侍锦小朋友成功睁眼！”
好像有个地主小弟确实挺不赖的，侍锦又努力撑开了另一只眼皮：“你们怎么样了？我在梦里梦见你们都被人挂到炉上当鸭子烤了……”
李念菘闻言一惊：“我就是梦见我们跟一大群人瞎混着，忽然看到你了，没当什么烤鸭啊。”
林潜插话道：“是啊，不过最后确实碰上你了，你的脸色特别可怕，一直在大喊，后来我就醒了，醒的时候看你这手还抬着，不知道在说些啥。”
侍锦低头看了看镯子，在梦里，那怨灵一直撺掇着自己报复……如果不是看到了这两张熟悉的脸，自己的情绪确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那伤害的岂不就是在屋子里的同伴！
她越想越心惊，又想起来这里的目的，朝林潜问道：“阿圆呢？我看那孩子有点不对劲的样子。”
林潜一拍脑袋：“是啊！还说他爸在这呢。”
侍锦撑了撑地，感觉自己恢复了一点力气，李念菘见状赶忙伸手让她扶着，三人走出了这间屋子，开始寻找阿圆。
刚刚他跑进的右侧房间空空如也，窗户洞开着，人却不知所踪。
林潜掏出一个像测温计的仪器，边在旧御膳房四周转着，边测算怨灵的活动程度。
“奇了怪了，刚刚这么强烈的波动，现在竟然什么都没有了。”林潜俊朗的脸上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他看向侍锦：“不会是小锦梦里发了什么神威，把他们超度了吧。”
侍锦抿唇不语。半晌，她开口：
“我……梦见我就是这里的一个小太监，很多年前。”
“太后生病了，他们听了道士的屁话，要抓小孩做成烤人干给她吃。”
“我的朋友们都这样死了，我有个干爹，躲了过去。”
李念菘听了，花瓣一般软和的唇瓣变得冷硬了起来。林潜也握住了拳头，“还有这种事情！”
侍锦还沉浸在回忆里。
“但是我很生气、很生气……他们也发现我在看，都要跑来抓我，我的朋友还都在炉上挂着……我差点想把所有人杀了。”
侍锦说着，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而且不知道怎么，我在梦里就感觉，如果我想杀他们，绝对可以做到。”
她喃喃道：“太真实了……”
李念菘看着她的样子，眉头紧锁：“小锦，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继续说道：“你这是恶灵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