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点了一盏小油灯,更亮了一些,带到院里。司楠瑾随后出门,路过门边特地又伸头看了两张贴一起的黄符,便朝东走,帮忙着一起将衣服搭在绳上。两人做事,自然快上很多。

    没多久,梅姨便招呼着司楠瑾进屋,然后大门锁了两道,死死关着。

    “很少见到您把门锁上。”司楠瑾不知觉,扶着梅姨走到桌边,倒上两杯水。

    梅姨也不搭话。镇上现在处处昭显着怪异,没人看不出来。她不信司楠瑾不知不明,偏偏抓这个时间闯来。

    她逃不开这方苦地。

    “梅姨,您信我。”她右手覆在梅姨手背上,四指伸入掌心,“您信我。”

    梅姨盯了一会,叹气摇摇头,搭在桌边的左手牵起司楠瑾右手,眼眸含湿气,“梅姨信你。…只是,你不该再回来的。你才多大点…….”说罢,眉眼底下朝着地面,看不清神色,又叹息道:“这事,已经上报知府了,明日午时抓紧着离开。”

    “附近多盗贼,鬼神之说又怎劳烦得动知府。“司楠瑾急着说,不等话落下便就开口。

    “..您比我清楚。”

    话音落下良久,空气里的沉默催促着梅姨思量。司楠瑾说这些话自然也不是要劝服她。

    只是如今她体内灵力依旧日日散失,并不想再耗费大量灵力去探寻辨别人气、魔气的踪迹。

    整件事情十分怪异,但她八成把握解决。能从梅姨口中知道些消息最好。

    “我先给承安把个脉吧。”司楠瑾拍过梅姨手腕,对上她睁大的眼眶,“您应找了几家医师,都找不到病症。”

    梅姨似是还在理解或是依浸于讶然中,反正就愣在当座上,司楠瑾起身,径直朝梅姨的屋子走去。

    屋内的瘴气已快满溢,团黑的污浊包绕这小小的孩童。门窗紧闭,承安眉眼紧缩,呼吸都感觉是断断续续。

    屋内一盏昏黄的灯光,只照明她几缕因前倾垂下是发丝,看不明她的脸。

    梅姨教管承安向来严厉,本以为是有什么东西闯进来了而非承安自己去招惹的。思忖间,屋内瘴气竟弥漫到模糊了眼前。

    它们是怕她的黄符,所以囿于方寸之地。

    她两指平放在承安手腕处,那不是把脉。是以真气顺全身经脉走,这样才能看清全身关窍。有瘴气入内,还能破散掉些。

    一般按理说,这样浓的瘴气下,性命堪忧。而承安体内筋脉关窍舒畅,其中偶有几处也不费力气就能散去。他似是只是浸淫其中,受到了些许影响。

    猛然,她收停了手腕,顿了一瞬又立刻合了上去。灵窍处有白光,那是灵根之所。光耀其间,是上好的天赋。这种手法是师尊教她的,但只能看得出是否与仙途有缘。

    “如何,可能瞧出些什么?”梅姨倚在门边看了一会,见司楠瑾将承安的胳膊重新放入被里。

    “并无大碍。”她走到窗边,开了一条缝,又磨破先前的指尖,停顿着留下一血点,转身又道,“门便敞开着吧。”

    “这样便好?那些郎中竟看不出个缘由?”梅姨自然不信,走到窗边将窗合牢,“说是着了风寒,他身子是一天比一天来的弱。”

    她不去执意开窗,有更好的消息,那可是天赐的机缘。

    “明早承安便可下地。”司楠瑾挡住了梅姨要关上门的手,喜说,“承安有仙根!”

    她转头看着熟睡的孩童,想起师弟师妹的家信,“天赋上佳,是仙佑之体!”

    若是她父母尚在,若是知晓到她乃先天道体,又是否……

    司楠瑾原只想安慰一下梅姨,但那是实话。若没有绝好的仙根,如何在瘴气下堪堪只是昏迷几日,多得两日梦魇。

    梅姨忽地抓住司楠瑾肩膀,面上惊叹,很是激动。

    “仙…根……?”

    “……是。”司楠瑾隐隐间感觉到有点不一样。屋里的空气似是突然紧促起来。可是,梅姨应该激动,一如那些家信中那般。

    “…..仙根…….仙佑之体。”她的声好像从身体中间冲出来。

    是冷的。

    “楠瑾,世上不曾有仙。”

    “竟说,承安有仙根?”梅姨一字一句好像砸到地上。

    可她还是这样笑着。

    她好像并不高兴。

    司楠瑾突然想起,人间似乎把求仙问道当作神话,从不确信。“这世上真有神仙。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像不餍足般,“楠瑾呀,神仙都是活在了书卷文稿里。莫要昏了头!”

    司楠瑾不懂,她好像不该讲了。可是为什么不该讲了,她应该讲清楚,“确有神仙!只要虔心祈愿,便能与神…”

    “楠瑾呀….”

    “我仔细瞧过了。”

    “楠瑾…”

    “这样的天赋是有望位列仙班的……..”

    “若是鬼神真在!!漫天神佛…!”梅姨忽地抬起头,目眦欲张。她说的激切,身子颤抖,只余下喘息不绝。

    但,神色愤怒…却仍不愿信。

    “这天下,又何来战乱纷杂!?…世说神佛慈悲,又怎是非不分…..竟是承安..竟是承安…..”情绪好像抛出去过了高点慢慢掉下去,后面的话又好像喃喃自语。

    司楠瑾静静看着她,也不再说话,也不知该有什么动作。饶是再迟钝的人也知晓自己话里有了错处。她只是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梅姨的情绪下沉。

    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梅姨于她,就该是母亲。师尊会讲,师姐师兄们也都会说,梅姨和他们描述的母亲是一样的。所以于司楠瑾来讲,梅姨对她这般好,那便该是如母亲般的。

    好在是也没多少会,梅姨知道自己情绪化吓到了她,便又搭起了手,只是不再开口了。但情绪的开关卡住合不上,这些年的苦楚好像第一次压迫了出来。

    多说多错,司楠瑾始终闭着嘴,一言不发却不明白自己究竟错了哪。

    梅姨抬头,嗓音略带了些哑,要司楠瑾去承安屋子里对付一晚。

    泪痕纵横交错,在灯光下使得面上细纹更是明显。

    司楠瑾笨拙地拿袖子轻轻点吸泪珠,嗫嚅几下也还是没开口。

    “……姨没有凶你的…”

    “…不是有意的”她轻轻把司楠瑾额前刘海折到耳后,“早些休息吧。”

    “姨信你。”

    “…梅姨。”她想问的有好多,从第一面开始,就想问了。梅姨总是笑着,差点忘了,她是个眉眼藏倦独自来到这穷乡僻壤之地的女子。

    那些注定要深埋进土里的秘密,不知道摧残了她多少日夜。

    “去吧去吧,姨刚换洗过的被褥。”她温柔地将司楠瑾赶到榻上,像那些口中的母亲一样,细细地给她盖紧被褥。

    “梅姨。“

    她转头,背着光看不见面容,“姨一直都在。”

    司楠瑾早间醒时,推开门便见着梅姨端着厚粥进屋。她喜笑颜开,欢欣蕴满了她狭长的眼。转身对着司楠瑾说就差个咸菜。

    “楠瑾姐姐!”承安许是听着动静,从屋内跳腾着来的,一下扑抱住了司楠瑾。稚气白嫩的小脸颊蹭着司楠瑾的衣裙,而后仰首举目。

    果然是没有瘴气了,司楠瑾看了一眼,随即笑着蹲下捏了捏他的脸颊。肉肉的,能捏的厚厚一层,“可想姐姐?”

    “想!阿娘说姐姐去过自己的日子了。怎么又回来啦。”

    “姐姐想承安了呀。”笑着抓起他的小肉手,带着他坐上长凳,“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感觉身体特别轻!”小孩子的情绪比她想象的还要来的饱满,“听阿娘讲了!姐姐居然还会看脉!”

    司楠瑾只笑着摩挲承安发丝,眼神不住地飘向梅姨的房间望,“夜间,睡的可好?”

    “他呀,睡的可好勒。”梅姨进屋,端上两个咸菜,“今早蹦跳着来,可把我吓着了。”又宠溺地揉了揉承安的脑袋,温婉的笑意潜晕在眼尾。

    “梅姨。”

    正给司楠瑾舀粥的梅姨抬眼。

    “它这几日不止吃了牲畜吧?”

    许是没想到司楠瑾直言,似是思虑一会缓缓开口:“还记得与你讲,找来了那个道长吗?”

    “记得。”

    “前段日子,在林子里找到了道长当日的衣裳。破破烂烂的。”

    “但,骸骨不在附近。我们也没再去找了。”

    话里意蕴昭然,司楠瑾微微颔首。在昨日门前就猜想到了,“这段时间或者更短些,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来此停留。”

    梅姨竟不需时间回忆,摇头道:“这里偏僻,几年前除了我,便是楠瑾你来此留居几月。”

    司楠瑾凝眸攒眉,“可需再想想?”

    “姐姐,姐姐我知道!城南赵姨家的小瘸子,很是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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