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曦回来时已几近黄昏，独她一人。司楠瑾见宫曦从曲廊来，目光随着她。唐语嫣自然发现了，立马回了身，招手。
宫曦不疑唐语嫣，看着她冲来抱住她。
“尔玉姐！好想你的！都是文禹说，你病可重，叫我别来烦你。”
“我哪里烦了！”唐语嫣摊开宫曦的手，拉着手指好像撒娇一样晃荡，“我每次都有好好听他话的！”
宫曦偏过头看见坐在一旁呆楞楞般模样的司楠瑾，拉着唐语嫣走到她面前，“唐语嫣，她父亲是—”
“我不关心。”司楠瑾站起身，冲着宫曦扯开笑，“我于宫赋无情。不要太贪心了，师姐已是翘楚。”
唐语嫣想说些什么，她上瞧了眼宫曦，又合上嘴。司楠瑾披着长发，转身发丝浮沉起，海棠花香的味道再一次扩散来。在凛冽的冬日，格外显得是亲人的温香。
宫曦不再言，只看着摇曳的身姿消失于回廊转角。
“尔玉姐，我今天都告诉她了！她确确实实是听的。”唐语嫣许还担心人未走远，声音轻了些。
“我知道。文禹说你定不会有失。”
宫曦一手扯住两边衣袖，翻个新茶杯，灌上茶饮，一口入喉。
“今天皇上可怎么说啊。时…时先生怎么突然着紫袍入殿。”
宫曦偏她一眼，“你不用打听这些事。”
她沉吟不久，到底还是开口：“老师自然有他的考量……父皇，只是担忧我的身体状况。语嫣，你给文禹带个话，明日茗醉楼等竹书。”
“是发生事情了吧。他和你讲了什么……”
“……我知道了。歆歆还约我寅时到府上一聚。”
“晏歆？”宫曦想起些什么，皱了下眉，“她这两日邀你很是频繁。不过，也算是有理由宿在晏太常丞府中，该是乐着。”
“谁乐了！是歆歆几月前在留仙楼时，遇到个新来的说书。那是日不见，夜不寐啊。可人家还偏偏全凭心情，场所又不定。晏府半月前请过，他愣是拒绝了！”
“晏歆？那新来的说书先生，是模样俊俏还是本领高呢。”
唐语嫣听此话，以为宫曦有兴致，刚张嘴，她便转身摆了摆手。瞬息间，立于不远出的侍女已围住她，“唐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语嫣，时辰不早了，莫叫晏歆等久了。”
宫曦就抛下这句话，步履慢散地走回寝屋。厚重的狐衣丢弃在地，沉闷地发出一声响。
冬日的夜格外的黑，冷冽的空气好像也会吞噬光亮。人间地广，所以真正地分上了东南西北这些方位。东黎在东南，云汉也属南，似是难见雪的区域。
再有近一个月，便是新年。
她在梅姨院里的时候，听承安问过，他问这片大陆很久很久以前，是不是真的有年兽。
她不常能看见有关人间的书。毕竟真实纂写的代价大了些，所以她还是头一回知道，人间竟也有年兽的说法。
她还没有回答他，她说不知道，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因为没有这样类似的情形，她感受不到承安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承安说，待他长大了，就要带母亲去看雪。他说，母亲喜梅，只可惜南方难见瑞雪覆寒梅。他说，他要考取功名，等赚足了银子便要带着一家去北方，回母亲的故乡。
司楠瑾还记得，她问过承安梅姨故乡。他并不知晓，他说将来某天，他会等母亲告诉他的，也会一并告诉他关于父亲的事。
司楠瑾不明白，那小小圆圆的脑袋里面，是怎么装下这些心事。她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情感。所以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与他晒着秋日光，听着他背诵课业。
她当时看着浅黄色的光透过树叶间隙照来，院里一片暖，在想，她的母亲和父亲会不会在午后陪着她，看着她。会不会也这样听着她背诵课业，练习真气。
师尊说，她的情魄本是逐年散的。可那一年的浩劫，吓散了她的情魄。
为什么会是情魄？
可还好是情魄。
司楠瑾点了油灯，靠在窗边。因为怕风吹灭烛芯，所以合着窗，只是多少沉闷了些。她手上折了一个又一个的纸鹤。
师尊告诉她，每月内必要寄一次书信。
人间本不凶险，合该是磨心磨道的好去处。只是，她这样的人……该怎么去瞒无情无心之事。人间，浑浊又温情，是养不出纯粹的道心的。
宫曦推开门，带着屋外的寒气一起。闹出了动静司楠瑾才反应过来，略微迟钝的转过头。她只身一人来，带着了莲花酥。
“他们说，你甚喜莲花酥。”宫曦把各个模样精巧的莲花酥摆在台面，“喊人新做的，不知道和封阳那里的相比如何。”
司楠瑾不去尝。那碟莲花酥莲瓣片片清晰，是光用看的也能知道味道不差。她无喜好，莲花酥是梅姨唯一拿得出手的。恰好承安也酷爱。
“司姑娘，你能再去一次浮玉山吗？我会给你想要的报酬！”
宫曦把碟子又再推了推，很是急切。司楠瑾思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我希望你两三日便能护上宫赋！你，不会放任宫赋的。”
宫曦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很不舒服。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知道不应该去对视，只是低垂着眼眸。宫曦一见司楠瑾垂眸要摇头立马抓住她的手腕。
“司姑娘，你该问问你的心！它可不是这么说的。”
“只要一提到宫赋，你眼里的情绪可不会骗人。你们修道之人，也讲蒙蔽本心一说吗！”
宫曦攥的很紧，司楠瑾觉得可能是在乎宫赋的。但是更不明白了，为什么会拿宫赋来要挟自己，却还要管住他的命。
只要宫赋在，在这些混沌的王朝里，宫曦什么也讨不到。
“固宁公主，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
“我不喜欢宫赋。”
“而且，宫赋，他有能力自保。”
“胡言！聿之从小体弱，这几年更是积贫积弱！哼，我是从泥沼里爬起来的，封阳不过一个小镇—”
“怎么，你连你的梅姨也不管了吗。”
司楠瑾皱起眉，好像望着她那样得看她，眼睛里好像有了别的东西。但她还是把宫曦的手轻轻扯开。
“你不会的。”
“这是你和师姐的事。我不会插手。”
“你凭什么以为我做不出来。”
凭什么？司楠瑾自己也说不清，可能是紫薇星命终万民爱戴，或许是她这个人，再或许是些别的。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赌，可是，梅姨也有自己的命，她不能干预的。
若命里真该此刻结束，她也做不上什么。这不是魔兽那样的外患，不是那样本不该出现之物。这就是命，该认的。
“司楠瑾，我说过的，你也不想让你师姐知道你和宫赋的关系吧。”
司楠瑾缓缓摇头，说：“师姐不说，不是她不知道。哪怕不知，我也瞒不了多久的。”
她很清楚，不能再瞒下去了，她必须要把这件事赶紧解决了。“固宁公主。你要，宫赋活着？”
“……什么意思。你要他死？”
“我……”话还没说出口，司楠瑾没法控制般地吞咽下口水。
“…不希望他活着。”这是应该的。她再犯错，尤其这上面的重大问题，被唾弃的还有师尊。他本来就该这样，没有人会去怪她，白玉京亦会赞誉师尊。
宫曦盯着她，在看她到底是不是说的真话。可没有动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我知道了。我会护住他的，你同样，会有自己的野心。对吧。”
宫曦看着她突然笑起来，一边的嘴角咧地更高些。整个屋子，都好像放松了下来。她从腰间取下一锦囊，松开，把里面的东西取出。她放在烛光下，看得清晰。
是半块和田玉。精雕细纹着什么花样，繁复错杂，只中间平出小块地，刻着“赋”。
“周琼丹竟说你木讷。”宫曦说着把玉佩穿上红绳，递给了司楠瑾。
这是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你不喜欢宫赋？”
“不喜欢。”
“也是。想必你同门也都该是鹤貌道骨，怎么能看得上宫赋的。是我多虑了。既如此，明日便启程吧。先生好生休息。”
宫曦说着又起身环顾，只扫了一眼又道：“手炉处理掉吧。”
司楠瑾想起今早寒凉，侍女给她熏了一个小手炉，里面放的是很熟悉的香料。她一时想不起来，总归闻着松心，倒是很小巧暖手。
这个香很特殊，在她的记忆里特殊，不会是人间的香料。所以，这个不会是宫曦的。她猜过是师姐的，但师姐向来不喜这类浓郁的香。因此，她知道这香该是特别为她们这类人准备的。
冷冽的空气一下子扑到她鼻尖，抬眼便见宫曦正跨门。
“唐粟还活着么。”
宫曦听到楞了下，寒风吹掉了她的斗篷帽子，散落的长发像蛇一样散开。她再次整理好头发，戴上帽，“葬在了唐家宗祠里。为什么想知道。”
“故事，没有结尾。”
司楠瑾说完，又无法控制地吞咽。她手急急抚上喉中。
宫曦不疑唐语嫣，看着她冲来抱住她。
“尔玉姐！好想你的！都是文禹说，你病可重，叫我别来烦你。”
“我哪里烦了！”唐语嫣摊开宫曦的手，拉着手指好像撒娇一样晃荡，“我每次都有好好听他话的！”
宫曦偏过头看见坐在一旁呆楞楞般模样的司楠瑾，拉着唐语嫣走到她面前，“唐语嫣，她父亲是—”
“我不关心。”司楠瑾站起身，冲着宫曦扯开笑，“我于宫赋无情。不要太贪心了，师姐已是翘楚。”
唐语嫣想说些什么，她上瞧了眼宫曦，又合上嘴。司楠瑾披着长发，转身发丝浮沉起，海棠花香的味道再一次扩散来。在凛冽的冬日，格外显得是亲人的温香。
宫曦不再言，只看着摇曳的身姿消失于回廊转角。
“尔玉姐，我今天都告诉她了！她确确实实是听的。”唐语嫣许还担心人未走远，声音轻了些。
“我知道。文禹说你定不会有失。”
宫曦一手扯住两边衣袖，翻个新茶杯，灌上茶饮，一口入喉。
“今天皇上可怎么说啊。时…时先生怎么突然着紫袍入殿。”
宫曦偏她一眼，“你不用打听这些事。”
她沉吟不久，到底还是开口：“老师自然有他的考量……父皇，只是担忧我的身体状况。语嫣，你给文禹带个话，明日茗醉楼等竹书。”
“是发生事情了吧。他和你讲了什么……”
“……我知道了。歆歆还约我寅时到府上一聚。”
“晏歆？”宫曦想起些什么，皱了下眉，“她这两日邀你很是频繁。不过，也算是有理由宿在晏太常丞府中，该是乐着。”
“谁乐了！是歆歆几月前在留仙楼时，遇到个新来的说书。那是日不见，夜不寐啊。可人家还偏偏全凭心情，场所又不定。晏府半月前请过，他愣是拒绝了！”
“晏歆？那新来的说书先生，是模样俊俏还是本领高呢。”
唐语嫣听此话，以为宫曦有兴致，刚张嘴，她便转身摆了摆手。瞬息间，立于不远出的侍女已围住她，“唐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语嫣，时辰不早了，莫叫晏歆等久了。”
宫曦就抛下这句话，步履慢散地走回寝屋。厚重的狐衣丢弃在地，沉闷地发出一声响。
冬日的夜格外的黑，冷冽的空气好像也会吞噬光亮。人间地广，所以真正地分上了东南西北这些方位。东黎在东南，云汉也属南，似是难见雪的区域。
再有近一个月，便是新年。
她在梅姨院里的时候，听承安问过，他问这片大陆很久很久以前，是不是真的有年兽。
她不常能看见有关人间的书。毕竟真实纂写的代价大了些，所以她还是头一回知道，人间竟也有年兽的说法。
她还没有回答他，她说不知道，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因为没有这样类似的情形，她感受不到承安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承安说，待他长大了，就要带母亲去看雪。他说，母亲喜梅，只可惜南方难见瑞雪覆寒梅。他说，他要考取功名，等赚足了银子便要带着一家去北方，回母亲的故乡。
司楠瑾还记得，她问过承安梅姨故乡。他并不知晓，他说将来某天，他会等母亲告诉他的，也会一并告诉他关于父亲的事。
司楠瑾不明白，那小小圆圆的脑袋里面，是怎么装下这些心事。她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情感。所以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与他晒着秋日光，听着他背诵课业。
她当时看着浅黄色的光透过树叶间隙照来，院里一片暖，在想，她的母亲和父亲会不会在午后陪着她，看着她。会不会也这样听着她背诵课业，练习真气。
师尊说，她的情魄本是逐年散的。可那一年的浩劫，吓散了她的情魄。
为什么会是情魄？
可还好是情魄。
司楠瑾点了油灯，靠在窗边。因为怕风吹灭烛芯，所以合着窗，只是多少沉闷了些。她手上折了一个又一个的纸鹤。
师尊告诉她，每月内必要寄一次书信。
人间本不凶险，合该是磨心磨道的好去处。只是，她这样的人……该怎么去瞒无情无心之事。人间，浑浊又温情，是养不出纯粹的道心的。
宫曦推开门，带着屋外的寒气一起。闹出了动静司楠瑾才反应过来，略微迟钝的转过头。她只身一人来，带着了莲花酥。
“他们说，你甚喜莲花酥。”宫曦把各个模样精巧的莲花酥摆在台面，“喊人新做的，不知道和封阳那里的相比如何。”
司楠瑾不去尝。那碟莲花酥莲瓣片片清晰，是光用看的也能知道味道不差。她无喜好，莲花酥是梅姨唯一拿得出手的。恰好承安也酷爱。
“司姑娘，你能再去一次浮玉山吗？我会给你想要的报酬！”
宫曦把碟子又再推了推，很是急切。司楠瑾思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我希望你两三日便能护上宫赋！你，不会放任宫赋的。”
宫曦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很不舒服。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知道不应该去对视，只是低垂着眼眸。宫曦一见司楠瑾垂眸要摇头立马抓住她的手腕。
“司姑娘，你该问问你的心！它可不是这么说的。”
“只要一提到宫赋，你眼里的情绪可不会骗人。你们修道之人，也讲蒙蔽本心一说吗！”
宫曦攥的很紧，司楠瑾觉得可能是在乎宫赋的。但是更不明白了，为什么会拿宫赋来要挟自己，却还要管住他的命。
只要宫赋在，在这些混沌的王朝里，宫曦什么也讨不到。
“固宁公主，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
“我不喜欢宫赋。”
“而且，宫赋，他有能力自保。”
“胡言！聿之从小体弱，这几年更是积贫积弱！哼，我是从泥沼里爬起来的，封阳不过一个小镇—”
“怎么，你连你的梅姨也不管了吗。”
司楠瑾皱起眉，好像望着她那样得看她，眼睛里好像有了别的东西。但她还是把宫曦的手轻轻扯开。
“你不会的。”
“这是你和师姐的事。我不会插手。”
“你凭什么以为我做不出来。”
凭什么？司楠瑾自己也说不清，可能是紫薇星命终万民爱戴，或许是她这个人，再或许是些别的。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赌，可是，梅姨也有自己的命，她不能干预的。
若命里真该此刻结束，她也做不上什么。这不是魔兽那样的外患，不是那样本不该出现之物。这就是命，该认的。
“司楠瑾，我说过的，你也不想让你师姐知道你和宫赋的关系吧。”
司楠瑾缓缓摇头，说：“师姐不说，不是她不知道。哪怕不知，我也瞒不了多久的。”
她很清楚，不能再瞒下去了，她必须要把这件事赶紧解决了。“固宁公主。你要，宫赋活着？”
“……什么意思。你要他死？”
“我……”话还没说出口，司楠瑾没法控制般地吞咽下口水。
“…不希望他活着。”这是应该的。她再犯错，尤其这上面的重大问题，被唾弃的还有师尊。他本来就该这样，没有人会去怪她，白玉京亦会赞誉师尊。
宫曦盯着她，在看她到底是不是说的真话。可没有动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我知道了。我会护住他的，你同样，会有自己的野心。对吧。”
宫曦看着她突然笑起来，一边的嘴角咧地更高些。整个屋子，都好像放松了下来。她从腰间取下一锦囊，松开，把里面的东西取出。她放在烛光下，看得清晰。
是半块和田玉。精雕细纹着什么花样，繁复错杂，只中间平出小块地，刻着“赋”。
“周琼丹竟说你木讷。”宫曦说着把玉佩穿上红绳，递给了司楠瑾。
这是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你不喜欢宫赋？”
“不喜欢。”
“也是。想必你同门也都该是鹤貌道骨，怎么能看得上宫赋的。是我多虑了。既如此，明日便启程吧。先生好生休息。”
宫曦说着又起身环顾，只扫了一眼又道：“手炉处理掉吧。”
司楠瑾想起今早寒凉，侍女给她熏了一个小手炉，里面放的是很熟悉的香料。她一时想不起来，总归闻着松心，倒是很小巧暖手。
这个香很特殊，在她的记忆里特殊，不会是人间的香料。所以，这个不会是宫曦的。她猜过是师姐的，但师姐向来不喜这类浓郁的香。因此，她知道这香该是特别为她们这类人准备的。
冷冽的空气一下子扑到她鼻尖，抬眼便见宫曦正跨门。
“唐粟还活着么。”
宫曦听到楞了下，寒风吹掉了她的斗篷帽子，散落的长发像蛇一样散开。她再次整理好头发，戴上帽，“葬在了唐家宗祠里。为什么想知道。”
“故事，没有结尾。”
司楠瑾说完，又无法控制地吞咽。她手急急抚上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