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骏马的嘶鸣声从小院门口传来,阿碧放下段玉书跑出房门外,以掌风将薛怜心的房门震得关上。

    她警惕地看着门口,一只手挡在自己胸前,一只手放在身后。隐藏在她袖中的银丝已经滑入手中,只等敌人露面。

    “怜心——”

    伴着熟悉的呼唤声而来的是蒋月岚和韩洌的身影。

    阿碧松了一口气,暗中把手中的银丝收回袖中。

    还好不是他们。

    阿碧赶忙让蒋月岚和韩洌进屋,一行人商量对策。

    段玉书已经昏迷,阿碧故意向蒋月岚隐瞒了自己与敌人相识的消息,只说有武功高强之人要来追杀段玉书。

    在场众人之中,温小玉和薛怜心不会武功,蒋月岚三脚猫的功夫也派不上用场。段玉书已然遇袭昏迷,能够与敌人一搏的也就只剩下了阿碧和韩洌。

    “可是你的身体……”蒋月岚还没有忘记之前韩洌毒发吐血的事情,不想他搏命冒险。

    但是生死关头,她也不能把所有人的命都只压在阿碧一个人身上。

    此时蒋月岚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练好武功,韩洌都身中剧毒还要让他用命来保护自己。

    韩洌知道蒋月岚的意思,也看得出蒋月岚的担心。他坚定地点了点头,让蒋月岚放心,也让在场的其他人放心。

    可是蒋月岚不知道,在场的人之中,有人远比她和韩洌自己都更了解他的身体状况。

    薛怜心和阿碧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因为有些话,不能让蒋月岚知道。

    阿碧简单布置了一下任务,温小玉照顾薛怜心和段玉书,蒋月岚守在房间里照顾其他三个人。韩洌和阿碧两人来到院外,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敌人。

    阿碧又拿出那个扁圆的玉色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递给韩洌。

    韩洌看着阿碧手中的药丸,犹豫是否应该接过,并没有伸出手。

    “这是解药。”阿碧看韩洌没有动作,于是解释道,“那些人所用的武器上都有毒,你预先吃下这个,才不会像段公子一样。”

    ——可是你为什么会有解药?

    韩洌想要问这个问题,但是他发不出声音。

    不过阿碧接下来所说的话刚好解开了韩洌的疑问。

    “那些人与我师出同门,所用武器也是银丝和暗器。我会将其中戴有金色面具之人引走,你负责处理余下众人。记住不要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不要被银丝所困。你既是千仞卫出身,这些事情不需要我来教你吧?”

    韩洌听着阿碧的话,从里面捕捉到了最关键的词——千仞卫。

    他不自觉地抓住自己的手臂,手掌之下正是被他挖掉的飞鹰刺青所留下的疤痕。

    他只觉得还好阿碧这番话没有被蒋月岚听到,否则以蒋月岚的个性,一定要去追查“千仞卫”的消息,到时候只会让她遭遇更多的危险。

    阿碧并不知道韩洌心中所想,只是看到韩洌依旧没有伸手来拿自己手中的药,以为他仍有顾虑。

    “这是解药。”阿碧又说了一遍,“能救你的命。”

    韩洌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见阿碧面色不善,连忙拿过阿碧手中的药丸吃了下去。

    见韩洌已经吃下解药,阿碧也将药瓶重新收好。二人继续在门口戒备,不知敌人何时来袭。

    “他们来了!”阿碧突然出声,袖中银丝立刻滑入掌中。

    韩洌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感觉起风了。

    阿碧话音刚落,便有白影如同幽灵鬼魅一般乘风而来。

    如同阿碧所说,白影中为首一人佩戴金色面具,其他人则佩戴银色面具。所有人的容貌都被面具遮住,根本分辨不清他们到底是谁。

    带着金色面具那人飘落在阿碧面前,声音中带着些令人脊背发凉的笑意。

    “没想到你还活着,我们可真是好久不见了,师妹。”

    “你我早已恩断义绝,我也不想与你宫雪翎有任何瓜葛。”

    “既然如此,你把那人交出来,我也还可以当从来没有见过你。”

    “交人可以,但是你要给我个理由。他做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你才离开多久,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规矩?我们一向都是听命行事,不问缘由,也没资格问缘由。”

    宫雪翎向阿碧靠近,白色的衣摆挡住了她的脚,看不到她的动作,只觉得她如同幽灵一样飘到了阿碧面前。

    她伸出手,手指细白,就连指甲都泛着苍白的颜色。

    这苍白的指甲就轻轻划过阿碧的脸颊,划过阿碧的下颌,划过阿碧的咽喉。

    “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

    “可我偏要知道!”

    阿碧突然抬手袭向宫雪翎的咽喉,宫雪翎后仰躲过要害,但是脸上的面具却被阿碧指尖夹着的银菱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宫雪翎一跃而起,阿碧紧追不舍。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纠缠而去,几个起落间,那两道身影便隐于荷塘之中。

    荷塘之中,荷叶枝繁叶茂,遮天蔽日。阿碧和宫雪翎二人将身影隐藏于荷叶之下,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阿碧一身青碧色衣衫,隐入荷塘之中,不见半分身影。宫雪翎一身飘逸白衫白裙,栖身于荷叶之中,难免还是会露出破绽。

    宫雪翎还未曾看清楚阿碧所在,便已察觉到有暗器从自己身旁袭来。无数银菱带着银丝从她身边飞速掠过,在她身旁织起一张看不见的大网。

    她也不慌,只将手放在身旁的银丝之上,透过银丝感受着阿碧所在的方向。

    宫雪翎的手指上戴着一层薄薄的义甲,虽然看起来薄如蝉翼,但能够防止手指被银丝割伤。那义甲晶莹透亮,如同一片薄冰贴在指腹之上,若非仔细观察则根本无迹可寻。

    阿碧内力与宫雪翎的内力都灌注于这些交错的银丝之中,双方互相抗衡,一时之间难分伯仲。

    那些银丝穿插在满塘荷叶的缝隙之间,时而收紧,时而松弛,将荷叶也牵动着一起摇曳,远远看去就像是在这片荷塘之上刮起了一阵无人感受到的风。

    情况一直僵持不下,宫雪翎开始怀疑这是不是阿碧的调虎离山之计。

    也许阿碧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其他人前来救援?

    又或者阿碧早已暗中将目标送走,故意为他争取逃跑的时间?

    思及此处,宫雪翎心神激动摇,内力不稳。阿碧抓住时机,催动内力收紧银丝。宫雪翎察觉到这张银丝织成的网逐渐收紧,势要将自己的身体绞断,再顾不得其他,立刻开始反击。

    宫雪翎的手指轻拨银丝,透明的义甲挑动银丝,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阿碧顿时觉得自己体内的内力随之突然激荡,翻涌不止。

    宫雪翎的手指再次轻拨银丝,继续有不同的声音响起,以此攻击阿碧。

    阿碧也同样以手指拨动银丝,两种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互相抗争。

    从前阿碧能成为千仞卫的天音使,就是靠着这一束千变万化的银丝,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银菱。但是她能既然能够被称之为“天音使”,靠得当然也不只是这无声的银丝和银菱。

    只是大多数的目标根本不需要她使出全部的招数。

    比如“天音使”中的“音”。

    这银丝不只是能够将人割断的线,也是能够弹奏音符的弦。

    如果是普通敌人,阿碧的七弦泠音一出,便可以令其肝胆俱裂。

    但是如今她面对的敌人是宫雪翎,是与她师出同门,更是她同门师姐的宫雪翎。

    宫雪翎以阿碧自己布下的银丝为弦,重重音浪如同疾风骤雨一般激荡开来。阿碧同样以音浪像抵挡,二者相互碰撞,你来我往,片刻不停。

    二人虽然不能看到对方的身影,但是都可以通过银丝上灌注的内力和重重音波掌握对方的状况。几个回合下来,阿碧明显后继无力。宫雪翎心中大喜,手下动作加快,势要趁此机会一举战胜阿碧。

    到时候她就可以将目标的尸体和叛逃的阿碧一起带回去给主人,必是大功一件。

    思及此处,宫雪翎心情大好。

    “要不是那不该存在于世之人,我也遇不到叛徒小师妹你,说起来,我还真是要多谢他。”

    “那你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宫雪翎从阿碧的话中听出她气息不稳,更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许久不见,师妹你的武功好像退步了许多,是安稳的日子过了太久,忘记杀人的滋味了吗?”

    这次宫雪翎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阿碧回应。她只能通过不断传来的音浪和银丝之中与自己抗衡的另一股内力判断阿碧仍在荷塘之中。

    “我原是想让你替我转达,不过现在看来,这声‘多谢’,等我杀他的时候再亲口对他说吧。”

    宫雪翎断定阿碧已经无力反抗,决定使出杀招,一招致命。

    她双手手指绞住多跟银丝,将内力灌注其中,而后同时拉紧。

    银丝内的内力平衡终于被打破,无数银丝同时崩断,横扫整片荷塘。

    一声几乎足以穿云裂石的声响震动整个陵阳城。

    声响过后,宫雪翎从残破的荷塘中翩然而起,落于随着波浪荡至荷塘中心的小舟之上。

    点点血迹在她的白衣上晕染开来,如同梅花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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